桃源神的主動交待，讓陸放省了不少功夫。

    但難得有這樣一個本質奇高，卻不通修行的沙包，若是不做些實驗，豈不是很可惜。

    陸放起身，向桃源神走去。

    對方的生命狀態很奇特，靈肉相合，不分彼此，肉身是原來的肉身，靈魂也是原來的靈魂，都是原裝正品，但兩者差距極大，肉身甚至連武道鍛體都不是，但靈魂的強度甚至要超過陸放。

    如果不是靈肉相合，單是這樣強大的靈魂，都足以壓垮肉身。

    桃源神費力地睜開眼，眼窩深陷，臉色蒼白，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如果不是靈魂強大，幾乎要徹底昏死過去，四肢都被骨手抓住，固定在架子上，動彈不得。

    曾經的榮耀已經在這幾天丟得一幹二淨，他已經不再去想自己留在桃源小世界中的財產，現在的他隻想活下去，哪怕是苟且偷生，也想要活下去。

    生命的氣息是如此香甜美好，他不願意死去。

    “今天要我做什麽？”桃源神聲音沙啞，幾日不曾飲水，嗓子都要幹涸。

    “一個小實驗。”陸放嘴角勾起愉悅的微笑。

    時來天地皆同力，最近王也他們對道術的研究進度十分喜人，他也觸類旁通，從中領悟出一式神通的運用方法，想要在桃源神身上進行實驗。

    “我需要進食和飲水。”桃源神強調，“我這具身體太過於脆弱，已經快到抵達極限。”

    很合理的需求，陸放點點頭，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現在這樣不食五穀，隻需要靈氣便能維持生命需要。

    或許在那個仙佛神魔橫行的年代，桃源神也是如此，但虎落平陽，曾經的輝煌無法給予他任何助力。

    陸放拍了拍手，立馬就有道童低著頭，端著一盤食物走入。

    菜粥，青菜，少許白肉，口味清淡，甚至於無味。

    道童將這些食物恭恭敬敬放在架子前的桌子上，旋即向陸放欠身告辭。

    順著陸放的心意，束縛著桃源神上半身的骨手紛紛打開。

    “請用吧，記得不要吃太快了。”陸放溫和微笑，“畢竟，你現在的身體，還是蠻重要的。”

    不僅是對你而言，也是對我而言。

    將食物吃幹淨，就連碗底也不放過，用舌頭舔的幹幹淨淨。

    蒼白仿佛死人的臉上終於浮現幾抹血色，桃源神坦然將自己的身體靠回架子上，任憑骨手將自己再度束縛住。

    “請開始吧，我準備好了。”

    “畢竟是第一次實驗，如果有什麽疏漏，還請多多擔待。”陸放眉眼含笑，手掌輕輕按在桃源神額上。

    劫氣湧動。

    桃源神眼前一黑。

    再次睜開眼時，身上枷鎖已經盡去，瑩白的骨手和陸放的存在仿佛隻是個幻覺，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握著自己的手，熟悉的感覺與身體肌膚中傳來的溫熱感讓他興奮不已。

    目光轉向四周，斑駁的院牆旁種著一株梅樹，熟悉的環境幾乎要讓他熱淚盈眶。

    他離開那處九層高塔了，他自由了！

    喜悅近乎要衝破胸膛，化作一隻百靈，將幸福的歌聲傳遍。

    “淵兒。”

    威嚴卻溺愛的蒼老聲音從一旁傳來，這道聲音他在這一生中聽過許多遍，已經將其深深印入自己的記憶中。

    他轉過身，獨臂的中年男人麵色蒼白，身軀在寒風中搖搖欲墜，卻給他一種安心感。

    中年男人的臉他在這生已經見過成千上萬次。

    那是這具身體的父親。

    “父親。”他拱手道。

    中年男人麵朝前方，明明在桃源神麵前，卻仿佛麵對虛空。

    桃源神感覺，他像是在對另一個看不見的自己說話。

    “淵兒，我在戰場上負傷，以後家中就要靠你來挑起這個擔子，王家前些天托了媒人，想要與我家結親……”

    恍惚間，桃源神沒有聽清後麵的話。

    結親？什麽結親？

    他要結婚了嗎？

    回過神時，四周已然一片喜氣洋洋的大紅。

    被各式赤紅色簇擁，他站在屋內中央，前方坐著斷臂的中年男人和一位麵善的老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不知從哪裏來的司儀聲占據他的耳畔，身體先於他的意識開始動作。

    婚禮的儀式逐步進行。

    燭光搖曳。

    一對璧人坐在床邊，桃源神已經徹底忘記陸放的存在以及相關的記憶，身為陶淵的記憶已經徹底覆蓋他的一切，現在隻想揭開身旁那個將要陪伴他一直走到終老的女性的蓋頭。

    點燃的蠟燭被陶淵吹滅。

    ……

    時間飛速流逝，再回首，陶淵站在街頭，白發蒼蒼，本就體弱多病的身體已經徹底殘破不堪，光是還能活著，都讓他驚奇不已。

    “父親。”一旁有人恭敬地叫他。

    他費力地睜開已經渾濁的眼睛，模糊地看出那個人模樣。

    那是他的長子，模樣和他的母親很相像。

    他不禁想起那個已經闔然辭世的女人。

    “父親，天氣冷，風大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順從子嗣的建議，回到家中。

    ……

    桃源神緩緩睜開眼睛，窗外橘黃色的陽光有些刺眼。

    已經黃昏。

    他下意識地起身，沒有任何阻礙。

    猛地站起讓他的身形不禁晃動，他扶著一旁的石桌站穩身體，咳嗽出聲。

    “我這是……”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扶住石桌的手，那隻手布滿皺紋，卻讓他無比熟悉，就像是曾經見過無數次一般。

    慌張地四處張望，卻找不到陸放的身影。

    不遠處一麵銅鏡被打磨地相當光滑，隨意立在一旁。

    他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跌跌撞撞地向銅鏡走去。

    站到銅鏡麵前，呆若木雞。

    銅鏡反射出的，是一個老人，須發皆白，臉上長著老人斑，已經走入生命的暮年。

    記憶如潮水般湧出。

    結婚，生子，養育……

    一個白天的時間，他走完了一個人的一生，這一生的經曆，也確實地反饋到現實中的身體上。

    而桃源神的本質，也在這飛速流逝的時光中，被消磨至無。

    現在的桃源神，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邁入生命末年的老人。

    陸放站在門口，對於自己造成的這一切，也有些心驚不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