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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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的個性,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你覺得他會安安穩穩當魔尊的女婿,至此心如死灰,不問世事麽?”
南陽春接下來卻並未提黎辰,轉到了夏孤臨。武陵春暗自思忖,以大哥向來行事風格,他會如何作?難道……
武陵春明白了過來。南陽春點頭道:“六公子仍未亡去,你們與魔尊尚有一戰。這一戰,將決定你們所有人的命運。”
所以……南陽春特留在此時解封魔力,為了助六公子一臂之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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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是夏孤臨與花深深大婚前夜。夜黑風冷,吹得燭火時而微弱如歎息,時而高竄如尖叫。花深深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之前的細辮正被侍女一束束解開,披散肩上。
花深深半專注半失神得看著自己,不知不覺中波浪狀的黑發已經流瀉滿肩。寒風又緊,吹得花深深額前劉海微波一漾,她黑亮的雙眸卻如深潭,不經波瀾。
“大小姐,起風了,關窗吧。”
“不要,我就要這樣開著。”花深深抬手止住握了梳子正要為她梳發的侍女道,“你且慢,叫玫瑰梅來為我梳頭。”
“可是……”侍女收了手,諾諾道,“玫瑰梅乃不死族人,而小姐正值大婚,召她服侍,恐怕不祥吧。而且魔使大人……”
“誰理他!你直接去魔使府牢獄提她,若牢頭問時,就說我說的,不交出活的玫瑰梅,便交出死的破陣樂!”
“是……”
侍女退下,花深深支頤望著鏡中,又斜睨身旁侍立者雙手所捧的嫁衣,首飾,不由心生倦意。大約等了一個時辰,侍女才領玫瑰梅回來。花深深從鏡中窺見玫瑰梅,紫瞳幽冷,神色如常,布衣素淨,卻似乎是臨來之前新換的。
“你們都退下吧。”
待其餘侍婢退去,玫瑰梅方走上前來,立在花深深身後。花深深淺笑道:“你還是這麽沉默啊……明日我大婚,你竟連句恭喜的話都不說麽?”
“喜從何來,你心中又何嚐覺得歡喜。”玫瑰梅說著,撿起金盤中的梳子,開始為花深深梳發。花深深歎氣道:“召你前來……果然是不祥呢。”
“你找我來有什麽事?”
“誒?一句都不想閑聊麽?我在武府的時候,你曾透露我不少信息,令我事半功倍。多謝。”
“你叫我來為你梳頭,不會就是為了說謝謝吧。”
也沒有必要。玫瑰梅停下了手中的梳子,望著鏡中的花深深。她特特將她召來,是怕她在牢獄中受苦麽?不。破陣樂才不會用區區皮肉之苦來懲罰不懂事的妹妹,能懲罰不死族人的唯有無盡的死亡而已。玫瑰梅雙眼微眯,手中握著花深深一縷秀發,感覺重似千鈞。
花深深陶醉般深吸了一口氣:“我很喜歡人界。初到那裏時最難忘的,便是人界的綠樹,遠遠望去,青翠欲滴。烈日時走在樹蔭下,抬頭望去,從樹葉縫隙中漏出的陽光如點點碎金,隨清風搖曳著,閃爍為金色的十字光線……”
玫瑰梅眉頭微展,繼續為花深深梳頭。偌大的宮室之中,隻有柔發與梳齒摩擦的細響。
“不光是晴天呢,還有雨天,下雨也很好看。雨真是奇妙的東西,如綿綿的視線般,將天地連為一體。淋著大雨在曠野中走一場,感覺從身體到心靈都被洗淨了。”
“雨後的彩虹,也很美……”
玫瑰梅竟然不由自主得接話了。她不得不承認,她在人界生活多年,也是十分得愛著人界。在武府的時候,她經常一整個下午什麽也不幹,托著腮蹲在窗下看雨。天空是那般壓抑的鉛灰,從中滴落的雨滴卻是那般潔淨透明。她覺得很神奇。有一次她呆呆看雨,南歌子從身旁經過,她竟忘了打招呼。第二日天晴之時,南歌子卻差人送給她一個盒子。打開一看,其內空空如也;貼耳一聞,盡是昨日雨聲。
美好的回憶。
“隻可惜沒有見過雪呢。”花深深撇撇嘴。玫瑰梅已將花深深的頭發從頭至尾梳過一遍,不知不覺中,梳落的長發已落如薄絮,輕風一吹,便飛飛揚揚。居然落了這麽多頭發。花深深再次皺眉,沒說什麽。
“玫瑰梅,雪是什麽樣子,你見過吧,給我講講好麽?”
玫瑰梅將梳子輕輕擱下。她神色再次嚴肅。頭發已經梳完,她沒興趣聽花深深繼續說下去:“如果你想看雪,自然可有機會看到。大小姐還有其他事吩咐麽?”
還有機會看到麽……
花深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少女的頭發如內心般柔軟,也如內心般脆弱。不知為什麽,冷冰他們一行人走後,花深深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不像從前那麽獨立,跋扈,隻要自己開心,就絲毫不管別人。
花深深轉過身來望著玫瑰梅,粲然一笑:“雪是看不到咯。不過魔尊爹爹說,人界的樹葉已經開始凋零,層林盡染,很是瑰麗……”
花深深,該不會……
玫瑰梅不可置信得看著花深深。不可能吧,這種要求,就算花深深敢提,魔尊也未必敢應。但是這種事一旦實現的話……
“我和夏孤臨將在人界完婚。地點呢,就定在黛花山硯主舊居。”
嗬。居然真的會這樣。玫瑰梅無奈。花深深這般要求何其任性!人界完婚,豈非為夏孤臨逃婚大開方便之門?冷冰等人又會有何動作?還有黛花居,那是晏離兮之妻亡故之地,可不是一點半點的不吉利。看來這場婚事注定太平不了,花深深也不打算讓它太平。
“為了以防萬一,我打算讓你作我們的護衛。”花深深認真得繼續道。
讓玫瑰梅做護衛。隻讓玫瑰梅做護衛。
不可能的。這種事魔尊怎麽可能答應。這簡直就是……集體潛逃。真不知道花深深用了什麽辦法讓魔尊答應下來的。玫瑰梅轉念一想,魔尊答應也有他的道理。他必然有把握,夏孤臨既然已歸降,就絕對不可能叛離。至於那個把握是什麽,玫瑰梅卻無從得知。
“你去準備一下。明日卯時我們便啟程。”
“是。如此,屬下告退。”
玫瑰梅拱手,轉身時看了一眼金托盤中的嫁衣,縫製極為精致,刺繡也是別具匠心。她出殿後並未離去,而是拄著狼牙棒在殿前站了一夜。卯時一到,新娘盛裝,紅霞遮麵的花深深便扶侍女而出,走到玫瑰梅身前,輕聲道:“我們走吧。”
晨光未出,殘月懸於天際。一縷魅紅與一襲紫黑相攜,遊魂般浮出殿門。花深深剛剛走下台階,殿前的燈火便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在她眼前鋪陳出一條流光的道路。頃刻之間,九黎宮上下燈火通明,有如白晝。執燈宮女的紅裙在夜風中飄拂,如朵朵杜鵑盛開,美不勝收。
隻可惜,那道路盡頭捉刀而立的甲士,卻如汙點般將喜慶氣氛破壞得蕩然無存。花深深與玫瑰梅默默走去,那甲士微笑等待。及三人相遇,花深深停下腳步道:“是樂樂。你來幹什麽?”
“大小姐何必驚慌呢。屬下不過‘目送大小姐’最後一程。”
破陣樂仿佛確認什麽一般,將花深深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繼而終於皮笑肉不笑得為她讓開道路,拱手道:“恭送大小姐,魔尊大人會一直為大小姐亮著滿宮燈火,直到大小姐回來。”
是嗎。花深深並無表示。這滿宮燈火太過刺眼了,即便是隔著紅蓋頭,那光線依舊強得叫她不忍直視,灼烈得,如同魔尊注視的目光。
他是要看著她把這條路走完吧。
花深深扶著玫瑰梅的手,走入了傳送法陣。等了許久,隻不見夏孤臨來。花深深想象不出,他素日一身黑衣,今天穿上大紅色的新郎裝會是什麽樣子。
花深深和玫瑰梅站了足足有一炷香時辰,也不見夏孤臨來。破陣樂稟道:“大小姐,用不用屬下去催一催?”
“沒有你的事。”
“大小姐是金枝玉葉,豈容夏孤臨如此放肆。他現在,畢竟還未正式成為魔尊大人親封的新任左使。”
破陣樂態度愈來愈傲慢,花深深見夏孤臨不來,心中頗有些著急。他該不會……不,夏孤臨不會是那種軟弱之輩。那他究竟在拖什麽?再這般等下去,別說破陣樂,連魔尊爹爹也會生氣的。
又過了半柱香時辰。破陣樂道:“大小姐,屬下還是去迎一迎新郎官吧。我隻怕這九黎宮太大,他一個人走迷路了。”
“可……”
“不必。”
花深深循著這穩健渾厚之聲回頭。她不由輕掀蓋頭,終在華光流曳的地麵,尋見了那雙穿著青蛟裘靴的腳。她將蓋頭一點點打開,終於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身影,英挺飛揚,姿顏雄偉。十個日夜以來,她每次探視,隻能看到他憔悴的背影……而今次一見,那個戰無不勝,渾身是膽的夏孤臨似乎又活過來了!
花深深的笑容便在看到夏孤臨的眼神時停住。這雙空洞無神,陰影深沉的雙眼,真的屬於夏孤臨麽?這雙眼睛,除了淩厲懵懂的殺意,所剩的隻有無盡混沌。他是夏孤臨。是死了的夏孤臨。縱有萬夫莫敵之勇,也不過是一具失去靈魂的戰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