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祀南郊司馬開基 立東宮庸雛伏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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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文讀畢,祭禮告終。司馬炎還就洛陽宮,禦太極前殿,受王公大臣謁賀。這班王公大臣,無非是曹魏勳舊,昨日臣魏,今日臣晉,一些兒不以為怪,反且欣然舞蹈,曲媚新朝。攀龍附鳳,何代不然?隨即頒發詔旨,大赦天下,國號晉,改元泰始。封魏主奐為陳留王,食邑萬戶,徙居鄴宮。奐不敢逗留,沒奈何上殿辭行,含淚而去。朝中也無人餞送,隻太傅司馬孚,拜別故主,欷歔流涕道:“臣已年老,不能有為,但他日身死,尚好算做大魏純臣哩。”看官道孚為何人?乃是司馬懿次弟,即新主司馬炎的叔祖父,官至太傅,生平嚐潔身遠害,不預朝政,所以司馬受禪,獨孚未曾讚成。但年已八十有餘,筋力就衰,不能自振,隻好自盡臣禮,表明心跡,這也不愧為庸中佼佼了。
過了一日,詔遣太仆劉原往告太廟,追尊皇祖懿為宣皇帝,皇伯考師為景皇帝,皇考昭為文皇帝,祖母張氏為宣穆皇後,母王氏為皇太後。相傳王太後幼即敏慧,過目成誦,及長,能孝事父母,深得親心。既適司馬氏,相夫有道,料事屢中。後來生了五子,長即司馬炎,次名攸,又次名兆,又次名定國廣德。兆與定國廣德三人,均皆早夭,惟炎攸尚存。炎字安世,姿表過人,發長委地,手垂過膝,時人已知非常相。攸字大猷,早歲岐嶷,成童後飽閱經籍,雅善屬文,才名籍籍,出乃兄右,司馬昭格外鍾愛。因兄師無後,令攸過繼,且嚐歎息道:“天下是我兄的天下,我不過因兄成事,百年以後,應歸我兄繼子,我心方安。”及議立世子,竟遂屬攸,左長史山濤勸阻道:“廢長立少,違禮不祥。”賈充已進爵列侯,亦勸昭不宜違禮。還有司徒何曾,尚書令裴秀,又同聲附和,請立嫡長,因此炎得為世子。炎篡位時,正值壯年,春秋鼎盛,大有可為,初政卻是清明,率下以儉,馭眾以寬。有司奏稱禦牛絲靷,已致朽敝,不堪再用,有詔令用麻代絲。高陽人許允,為司馬昭所殺,允子奇頗有材思,仍詔為太常丞,尋且擢為祠部郎。海內蒼生,謳歌盛德,哪一個不望升平?但天下事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晉主炎正坐此弊,所以典午家風,午肖馬,典者司也,故舊稱司馬為典午。不久即墜呢。這事備詳後文,看官順次細閱,自見分曉。惟晉主炎的廟號,叫做武帝,小子沿著史例,便稱他為晉武帝。
且說晉武帝已經篡魏,複力懲魏弊,壹意更新。他想魏氏摧殘骨肉,因致孤立,到了禪位時候,竟無人出來抗衡,平白地讓給江山,自己雖僥幸得國,若使子子孫孫,也象曹魏時孤立無援,豈不要仍循覆轍麽?於是思患預防,大封宗室,授皇叔祖父孚為安平王,皇叔父幹,司馬懿第三子。為平原王,亮懿第四子。為扶風王,伷懿第五子。為東莞王,駿為汝陰王,懿第六子京早卒。駿為第七子。肜懿第八子。為梁王,倫懿第九子。為琅琊王,皇弟攸為齊王,鑒為樂安王,機為燕王。鑒與機為晉武異母弟。還有從伯叔父,及從父兄弟,亦俱封王爵,列作屏藩。名稱不詳,因無關後來治亂,所以從略。上文如亮如倫,為八王之二,故例須並舉。進驃騎將軍石苞為大司馬,封樂陵公,車騎將軍陳騫為高平公,衛將軍賈充為魯公,尚書令裴秀為钜鹿公,侍中荀勖為濟北公,太保鄭衝為太傅,兼壽光公,太尉王祥為太保,兼睢陵公,丞相何曾為太尉,兼朗陵公,禦史大夫王沈為驃騎將軍,兼博陵公,司空荀顗為臨淮公,鎮北大將軍衛瓘為菑陽公。此外文武百僚,各加官進爵有差。
轉瞬間已過殘臘,便是泰始二年,元旦受朝,不消細說。有司請建立七廟,武帝恐勞民傷財,不忍徭役,但將魏廟神主,徙置別室,即就魏廟作為太廟,所有魏氏諸王,皆降封為侯。旋冊立王妃楊氏為皇後,楊氏為弘農郡人,名豔,字瓊芝,父名文宗,曾仕魏為通事郎,母趙氏產女身亡,女寄乳舅家,賴舅母撫育成人,生得姿容美麗,秀外慧中,相士嚐說她後當大貴,司馬昭乃納為子婦,伉儷甚諧。昭納楊女為媳,明明是有心篡國。及得立為後,追懷舅氏舊恩,請敕封舅氏趙俊夫婦,武帝自然依議。俊兄趙虞,也得授官。虞有一女,芳名是一粲字,頗有三分姿色,楊後召她入宮,鎮日裏留住左右,就是武帝退朝,與後敘談,粲亦未嚐回避,有時卻與武帝調情,楊後玉成人美,遂勸武帝納作嬪嬙,賜號夫人。武帝還道楊後大度,毫不妒忌,哪知楊後正要這中表姊妹,來做幫手,一切布置,仿佛與美人計相似,武帝為色所迷,怎能窺破楊後的私衷呢?這也是楊後特別作用,與普通婦人不同。楊後初生一男,取名為軌,二歲即殤,嗣複生了二子,長名衷,次名東,衷頑鈍如豕,年至七八歲,尚不能識之無,雖經師傅再三教導,也是旋記旋忘。武帝嚐謂此兒不肖,未堪承嗣,偏楊後鍾愛頑兒,屢把立嫡以長的古訓,麵語武帝,惹得武帝滿腹狐疑,勉強延宕了一年。衷已年至九歲了,楊後常欲立衷為太子,隨時絮聒,又經趙夫人從旁幫忙,隻說:“衷年尚幼衝,怪不得他童心未化,將來大器晚成,何至不能承統。今主上即位二年,尚未立儲,似與國本關係,未免欠缺,應速立衷為嗣”雲雲。從來婦人私語,最易動聽,況經一妻一妾,此倡彼和,就使鐵石心腸,也被銷熔。況晉武帝牽情帷菑,無從擺脫,怎能不為它所誤,變易成心?泰始三年正月,竟立衷為皇太子。禍本成了。內外官僚,那個來管司馬家事?且衷為嫡長,名義甚正,更令人無從置喙,大眾不過依例稱賀,樂得做個好好先生,靜觀成敗罷了。
是年特下征書,起蜀漢郎官李密為太子洗馬,密父虔早歿,母何氏改醮,單靠祖母劉氏撫養,因得長成。是時劉氏年近百歲,起居服食,統由密一人侍奉。密乃上表陳情,願乞終養。表文說得非常懇切,一經呈入,連武帝也為動情,且閱且歎道:“孝行如是,畢竟名不虛傳呢。”《陳情表》傳誦古今,不待錄入,惟事可風世,因特筆表明。待至劉終服闋,仍複征為洗馬,不久即出為守令,免官歸田,考終原籍。隨手了結,免致閱者疑問。
泰始四年,皇太後王氏崩,武帝居喪,一遵古禮,迨喪葬既畢,還是縗絰臨朝。先是武帝遭父喪時,援照魏製,三日除服,但尚素冠蔬食,終守三年。至是改魏為晉,法由己出,因欲仿行古製,持三年服,偏百官固請釋縗,乃姑允通融,朝服從吉,常服從凶,直到三年以後,才一律改除。不沒晉武孝思,惟不能力持古禮,尚留遺憾。事有湊巧,晉室方遭大喪,那孝子王祥,亦老病告終。祥係琅琊人氏,早年失恃,繼母朱氏,待祥頗虐,臥冰求鯉的故典,便是王祥一生的盛名。後仕魏至太尉,封睢陵侯,武帝即位,遷官太保,進爵為公。見上文。祥以年老乞休,一再不已,乃聽以睢陵公就第,祿賜如前。已而病歿,賻贈甚優,予諡曰元。祥弟名覽,為朱氏所出,屢次諫母護兄,孝友恭恪,與祥齊名,後來亦官至光祿大夫。門施五馬,代毓名賢,這豈不是善有善報麽?敘祥及覽,連類並書。
且說晉武帝新遭母喪,無心外事,但將內政稍稍整頓,已是兆民樂業,四境蒙庥。過了年餘,方欲東向圖吳,特任中軍將軍羊祜為尚書左仆射,出督荊州軍事。祜坐鎮襄陽,日務屯墾,繕備軍實,意者待時而動,不願與吳急切啟釁,故在軍中常輕裘緩帶,有儒雅風。武帝亦特加寵信,聽他所為。不意雍涼交界,忽出了一個外寇,叫做禿發樹機能,這樹機能係出鮮卑,為秦漢時東胡遺裔,散居塞北鮮卑山,因即沿稱為鮮卑種。鮮卑酋匹孤,集得部眾千人,從塞北入居河西。妻相掖氏方孕,延至足月,陡欲分娩,不及起床坐蓐,竟在被中產出一兒,鮮卑人呼被為禿發,乃以禿發兩字,為嬰兒姓氏,取名壽闐。壽闐年長,嗣父遺業,卻也沒甚奇異,不過部眾日繁,約得數千人。壽闐子就是樹機能,驍果多謀,集眾數萬,出沒雍涼,當鄧艾破蜀時,上表乞降,遂任他居住。偏偏養癰貽患,到了泰始六年,居然造起反來,是為胡人蠢動的第一聲。提要鉤元。小子有詩歎道:
豺狼生性本猖狂,聚眾咆哮敢肆殃。
不信晉朝開國日,已聞叛賊樹西方。
欲知樹機能造反後事,容待下回敘明。
本回開宗明義,揭出西晉外患,由內亂而起,確是探原之論,並足援古證今,為未來之龜鑒。可見作者別具苦心,特借史事以諷世,冀免淪胥之苦,非好為是浪費筆墨也。魏蜀之亡,應詳見《後漢演義》中,故從簡略,獨提出賈充之助逆,作一伏案,蓋佐晉開國者賈氏,誤晉亂國者亦賈氏,所關甚大,不容恝視。及晉主炎篡位以後,封宗室,立楊後,俱屬振領提綱之筆,至冊皇子衷為太子,事出晉主之誤信婦人,帷帟之言,十有九敗,何辨之不早辨也?至若晉武之終喪,及李密王祥之盡孝,均隨事敘入,懲惡而勸善,其猶有良史之遺風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