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自敘卷(1)

字數:2970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抱樸子外篇 !
    抱樸子者,姓葛,名洪,字稚川。丹陽句容人也。其先葛天氏,蓋古之有天下者也。後降為列國,因以為姓焉。洪曩祖為荊州刺史,王莽之篡,君恥事國賊,棄官而歸,與東郡太守翟義共起兵。將以誅莽,為莽所敗,遇赦免禍,遂稱疾自絕於世。莽以君宗強,慮終有變,乃徙君於琅邪。君之子浦廬,起兵以佐光武,有大功。光武踐祚,以廬為車騎。又遷驃騎大將軍,封下邳僮縣侯,食邑五千戶。
    開國初,侯之弟文,隨侯征討,屢有大捷。侯比上書為文訟功,而官以文私從兄行,無軍名,遂不為論。侯曰:“弟與我同冒矢石,瘡痍周身,傷失右眼,不得尺寸之報。吾乃重金累紫,何心以安”乃自表選取轉封於弟。書上請報,漢朝欲成君高義,故特聽焉。文辭,不獲已。受爵即第,為驃騎營立宅舍於博望裏。於今基兆石礎存焉。又分割租秩以供奉吏士,給如二君焉。驃騎殷勤止之而不從。驃騎曰:“此更煩役國人,何以為讓”乃托他行,遂南渡江而家於句容。子弟躬耕,以典籍自娛。文累使奉迎驃騎,驃騎終不還。又令人守護博望宅舍,以冀驃騎之反,至於累世無居之者。
    洪祖父學無不涉,究測精微,文藝之高,一時莫倫。有經國之才,仁吳,曆宰海鹽。臨安。山陰三縣。入為吏部待郎,禦史中丞,廬陵太守,吏部尚書,太子少傅,中書,大鴻臚,侍中,光祿勳,輔吳將軍,封吳壽縣侯。
    洪父以孝友聞,行為士表,方冊所載,罔不窮覽。仕吳五官郎,中正,建城、南昌二縣令,中書郎,廷尉,平中護軍,會稽太守。未辭而晉軍順流,西境不守,博簡秉文經武之才,朝野之論,僉然推君。於是轉為五郡赴警。大都督給親兵五千,總統征軍,戍遏疆場。天之所壞,人不能支,故主欽若,九有同賓,君以故官,赴除郎中。稍遷至大中大夫,曆位大中正,肥鄉令。縣戶二萬,舉州最治,德化尤異,恩洽刑清,野有頌聲,路無奸跡,不佃公田,越界如市。秋毫之贈,不入於門;紙筆之用,皆出於私財。刑厝而禁止,不言而化行。以疾去官,發詔見用為吳王郎中令。正色弼違,進可替不,舉善彈枉,軍國肅雍。遷邵陵太守,卒於官。
    洪者,君之弟三子也。生晚,為二親所嬌饒,不早見督以書史。年十有三,而慈父見背。夙失庭訓,饑寒困瘁,躬執耕穡,承星履草,密勿疇襲。又累遭兵火,先人典籍蕩盡。農隙之暇無所讀,乃負笈徒步行借。又卒於一家,少得全部之書,益破功日伐薪以給紙筆,就營田園處,以柴火寫書。坐此之故,不得早涉藝文。常乏紙,每所寫,反覆有字,人鮮能讀也。
    年十六,始讀《教經》、《論語》、《詩》、《易》。貧乏無以遠尋師友,孤陋寡聞,明淺思短,大義多所不能通,但貪廣覽,於眾書乃無不暗誦精持。曾所披涉,自正經、諸史、百家之言,下至短雜文章,近萬卷。既性暗善忘,又少文,意誌不專,所識者甚薄,亦不免惑,而著述時猶得有所引用,竟不成純儒,不中為傳授之師。其河洛圖緯,一視便止,不得留意也。不喜星書及算術九宮三棋太一飛符之屬,了不從焉。由其苦人而少氣味也。
    晚學風角望氣三元遁甲,六壬太一之法,粗知其旨,又不研精。亦計此輩率是為人用之事,同出身情,無急以此自勞役,不如省子書之有益,遂又廢焉。案《別錄》《藝文誌》,眾有萬三千二百九十九卷,而魏代以來,群文滋長,倍於往者,乃自知所未見之多也。江表書籍,通同不具,昔欲詣京師索奇異,而正值大亂,半道而還。每自歎恨。今齒近不惑,素誌衰頹,但念損之又損,為乎無為,偶耕藪澤,苟存性命耳。博涉之業,於是日沮矣。
    洪之為人也,(有脫文)而騃野,性鈍口訥,形貌醜陋,而終不辯自矜飾也。冠履垢弊,衣或襤褸,而或不恥焉。俗之服用,俾而屢改,或忽廣領而大帶,或促身而修袖,或長裾曳地,或短不蔽腳。洪期於守常,不隨世變。言則率實,杜絕嘲戲,不得其人,終日默然。故邦人鹹稱之為抱樸之士。是以洪著書,因以自號焉。
    洪稟性尪羸,兼之多疾,貧無車馬,不堪徒行,行亦性所不好。又患弊俗,舍本逐末,交遊過差,故遂撫筆閑居,守靜蓽門而無趨從之所,至於權豪之徒,雖在密跡,而莫或相識焉。衣不辟寒,室不免漏,食不充虛,名不出戶,不能憂也。貧無僮仆,籬落頓決,荊棘叢於庭宇,蓬莠塞乎階雨
    留,披榛出門,排草入室,論者以為意遠忽近而不恕。其乏役也。不曉謁(有脫文)以故初不修見官長。至於吊大喪,省困疾,乃心欲自勉,強令無不必至,而居疾少健。恒複不周,每見譏責於論者。洪引咎而不恤也。意苟無餘,而病使心違,顧不愧己而已,亦何理於人之不見亮乎唯明鑒之士,乃恕其信抱樸,非以養高也。世人多慕豫親之好,推暗室之密,洪以為知人甚未易,上聖之所難。浮雜之交,口合神離,無益有損。雖不能如朱公叔一切絕之,且必須清澄詳悉,乃處意焉。又為此見憎者甚眾而不改也。馳逐苟達,側立勢門者,又共疾洪之異於己,而見疵毀,謂洪為傲物輕俗。而洪之為人,信心而行,毀譽皆置於不聞。
    至患近人,或恃其所長而輕人所短,洪忝為儒者之末,每與人言,常度其所知而論之,不強引之以造彼所不聞也。及與學士有所辯識,每舉綱領。若值惜短,難解心義,但粗說意之與向,使足以發寤而已,不致苦理,使彼率不得自還也。彼靜心者,存詳而思之,則多自覺而得之者焉。度不可與言者,雖或有問,常辭以不知,以免辭費之過也。洪性深不好幹煩官長,自少及長,曾救知己之抑者數人,不得已,有言於在位者,然其人皆不知洪之恤也。不忍見其陷於非理,密自營之耳。其餘雖親至者,在事秉勢,與洪無惜者,終不以片言半字,少累之也。至於糧用窮匱急,合湯藥則喚求朋類,或見濟,亦不讓也。受人之施,必皆久久漸有以報之,不令覺也。非類則不妄受其饋致焉。洪所食有旬日之儲,則分以濟人之乏;若殊自不足,亦不割己也。不為皎皎之細行,不治察察之小廉。村裏凡人之謂良守善者,用時,或齎酒肴候洪,雖非儔匹,亦不拒也。後有以答之,亦不登時也。洪嚐謂史雲不食於昆弟,華生治潔於昵客,蓋邀名之偽行,非廊廟之遠量也。
    洪尤疾無義之人,不勤農桑之本業,而慕非義之奸利。持鄉論者,則賣選舉以取謝;有威勢者,則解符疏以索財。或有罪人之賂,或枉有理之家。或為逋逃之藪,而饗亡命之人;或挾使民丁,以妨公役;或強收錢物,以求貴價;或占錮市肆,奪百姓之利;或割人田地,劫孤弱之業。惚恫官府之間,以窺掊克之益,內以誇妻妾,外以釣名位。其如此者,不與交焉。
    由是俗人憎洪疾己,自然疏絕,故巷無車馬之跡,堂無異誌之賓,庭可設雀羅,而幾筵積塵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