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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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度
國無常強,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強為不曲法從私。奉法者弱則國弱。荊莊王並國二十六,開地三千裏,莊王之氓社稷也,而荊以亡。荊全之時,與荊亡之時,民及社稷未改易而全亡,遂殊者,則由#1奉法有強弱故也。齊桓公並國三十,啟地三千裏,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齊以亡。燕襄王以河為境,以薊為國,襲涿、方城,方城,涿之邑也。殘齊,平中山,中山,國名。有燕者重,無燕者輕,謂鄰國得燕為黨者則重,反是者則輕也。襄王之氓社稷也,而燕以亡。魏安厘王攻趙救燕,取地河東,河東,故南燕國所在,時魏救燕,燕人得之,故以河東故國與魏也。攻盡陶、魏之地。陶,定陶也加兵於齊,私平陸之都。言魏加兵於齊平陸,以為私都也。攻韓拔管,管,故管叔所都。勝於淇下。睢陽之事,荊軍老而走。魏與楚相持於睢陽而楚師遁。師久為老。蔡、召陵之事,荊軍破。兵四布於天下,兵,魏之兵也。威行於冠帶之國。安厘王死而魏以亡。故有荊莊、齊桓則荊、齊可以霸,有燕襄、魏安厘則燕、魏可以強。今皆亡國者,其羣臣官吏皆務所以亂,而不務所以治也。其國亂弱矣,又皆釋國法而私其外,外,謂臣之事也。則是負薪而救火也,亂弱甚矣。
故當今之時,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而國治。能去私行行公法者,則兵強而敵弱。故審得失有法度之製者加以羣臣之上,則主不可欺以詐偽。謂得守法度之臣受之以政位,加羣臣之上,故不可欺以詐偽。審得失有權衡之稱者以聽遠事,則主不可欺以天下之輕重。權衡所以稱輕重也。臣既妙於輕重,使之聽遠,故不可欺以輕重也。今若以譽進能,則臣離上而下比周。能由譽進,所以比周於下,求其虛譽。若以黨舉官,則民務交而不求用於法。官由黨舉,所以務交,求其親援。故官之失能者其國亂。以譽為賞,以毀為罰也,則好賞惡罰之人,釋公行,行私術,比周以相為也。忘主外交,以進其與,與,謂黨與也。則其下所以為上者薄矣。交眾與多,外內朋黨,雖有大過,其蔽多矣。朋黨既多,遞相隱蔽,雖有大過,無從而知也。故忠臣危死於非罪,奸邪之臣安利於無功。邪臣朋黨,則忠臣橫以非罪而見陷,邪臣輒以無功而獲利也。忠臣#2危死而不以其罪,則良臣伏矣。臣傷其類,故良臣伏也。奸邪之臣安利不以功,則奸臣進矣。同氣相求,故奸臣進也。此亡之本也。若是則羣臣廢法而行私重,輕公法矣。私重,謂朋黨私相重也。數至能人之門,此其所以私重也。不壹至主之廷。百慮私家之便,不壹圖主之國。屬數雖多,非所尊君也。君之徒屬之數雖多,皆行私重,故非尊君。百官雖具,非所以任國也。百官雖備,皆慮私家之便,故非任國。任,謂當其事也。然則主有人主之名,而實托於羣臣之家也。威權不移故也。故臣曰:亡國之廷無人焉。無憂國之人也。臣,韓非自謂也。廷無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家務相益,不務厚國,大臣務相尊,而不務尊君,小臣奉祿養交,不以官為事。此其所以然者,由主之不上斷於法,而信下為之也。故明主使法擇人,不自舉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擇人量功之法,布在方策,謂成國之舊製。能者不可弊,敗者不可飾,譽者不能進,非者弗能退,以法量功,故能不可弊,敗不可飾也。以法飾人,故譽不能進,非不能退也。則君臣之間明辯而易治,明辯謂善惡不相掩。故主讎法則可也。讎,謂校定可否。
賢者之為人臣,北麵委質,無有二心,朝廷不敢辭賤,則軍旅不敢辭難,朝廷辭賤,則下有缺上之心。軍旅辭難,則事有偷存之誌。順上之為,從主之法,虛心以待令而無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為君言也。有目不以私視,為君視也。而上盡製之。為臣人者,譬之若手,上以修頭,下以修足,清煖寒熱,不得不救入,寒則救之以煖,熱則救之以清,凡此皆用手入,故曰不得不救入也。鏌鋣傅體不敢不搏。利刃近體,手必搏之,無私賢哲之臣,無私事能之士。賢哲之臣,事能之士,皆以公用之。故民不越鄉而交,無百裏之戚。既任臣以公,則政平國理,人無異望,無外心,故不越鄉而交,所以無百裏之戚。貴賤不相踰,愚智提衡而立,愚智各得其所,故提衡而立。治之至也。今夫輕爵祿,易去亡,以擇其主,臣不謂廉。易亡擇主,心貪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謂廉也。詐說逆法,倍主強諫,臣不謂忠。逆法強諫,淩主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謂忠。行惠施利,收下為名,臣不謂仁。行惠收下,作福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謂仁。離俗隱居,而以非上,臣不謂義。隱居非上,揚主之惡,如此之臣,不可謂義。外使諸侯,內耗其國,伺其危嶮之陂以恐其主曰:交非我不親,怨非我不解,而主乃信之,以國聽之,卑主之名以顯其身,毀國之厚以利其家,臣不謂智。伺危以怨主,毀國以利家,奸雄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謂智也。此數物者,險世之說也,而先王之法所簡也。險世所說,邀取一時之利,先王所簡,必令百代常行。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從王之指。無或作惡,從王之路。古者世治之民,奉公法,廢私術,專意一行,具以待任。治世之人,所具意行不用之於私,唯以待君之任耳。
夫為#3人主而身察百官,則日不足,力不給。言當用法而察之。且上用目則下飾觀,飾觀則目視不得其真也。上用耳則下飾聲,飾聲則耳聽不知其偽也。上用慮則下繁辭。繁辭則慮惑於說也。先王以三者為不足,故含己#4能,而因法數,審賞罰。先王之所守要,因法數,審賞罰,用此察之,則百官不得混其真偽。斯術也,先王#5所守之要。故法省而不侵。獨製四海之內,聰智不得用其詐,險躁不得關其佞,奸邪無所依。遠在千裏外,不敢易其辭。勢在郎中,不敢蔽善飾非。郎,近侍之官也。朝廷羣下,直湊單微,不敢相踰越。雖單微直湊,亦令得其職分,而豪強不敢踰。故治不足而日有餘,上之任勢使然也。立治之功,日尚餘,而功教既已平,羣臣既已穆,則上之任用之勢不違,法教使之然也。
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漸以往,如地形之見耕,漸就削滅也。使人主失端,東西易麵而不自知。既以漸來,故雖至於失端易麵,而主尚不能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司南即指南車也,以喻國之正法。故明主使其羣臣不遊意於法之外,不為惠於法之內,不令遊意法外,為惠法內,皆所以防其侵也。動無非法。法所以淩過遊外私也,既使羣臣動皆以法,其或淩過遊外,即皆私也。嚴刑所以遂令懲下也。所以嚴刑者,欲以遂令且懲下也。遂通也。威不貸錯,製不共門。威當主錯,故不貸臣,令錯製當主裁,故不共臣同門。錯,置也。威製共則眾邪彰矣,威製共臣,則製邪顯用矣。法不信則君行危矣,法不信則後不可行,故君危也。刑不斷則邪不勝矣。故曰:巧匠目意中繩,然必先以規矩為度。匠之目意雖複中繩,而不可用,當其規矩為其度。上智捷舉中事,必以先王之法為比。君智雖敏而中事,不可用,當以先王之法為其比利也。故繩直而枉木斲,準夷而高科削,科,等也,削高等令就下也。權衡縣而重益輕,減重益輕,權衡乃平。鬥石設而多益少。減多益少,鬥石乃滿。故以法治國,舉措而已矣。舉法而措#6之,治自平。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故矯上之失,詰下之邪,治亂決繆,絀羨齊非,絀其健羨,齊其為非。絀,音黜。一民之軌莫如法。屬官威民,屬官,欲令官之屬己#7。退淫殆,止詐偽,莫如刑。刑重則不敢以貴易賤,不敢以貴勢慢易於賤也。法審則上尊而不侵,上尊而不侵則主強,而守要,故先王貴之而傳之。傳之於後。人主釋法用私,則上下不別矣。
二柄
明主之所導製其臣者,二柄而已矣。導,引也,言道所以引。喻其臣而製斷之也。二柄者,刑、德也。何謂刑德?曰: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德。為人臣者畏誅罰而利慶賞,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則羣臣畏其威而歸其利矣。故世之奸臣則不然,所惡則能得之其主而罪之,奸臣所惡,則巧詐媚惑其主,得其威而罪也。所愛則能得之其主而賞之。奸臣所愛,亦以巧詐媚惑其主,得其恩而賞之。今人主非使賞罰之威利出於己#8 也,聽其臣而行其賞罰,則一國之人皆畏其臣而易其君,臣用罰,則民畏臣而輕君。歸其臣而去其君矣,臣用賞,則民歸臣而去君。此人主失刑德之患也。夫虎之所以能服狗者,爪牙也,使虎釋其爪牙而使狗用之,則虎反服狗矣。人主者,以刑德製臣者也,今君人者釋其刑德而使臣用之,則君反製於臣矣。反為臣所製也。故田常上請爵祿而行之羣臣,請君爵祿而與羣臣,所以樹私德於眾官。下大鬥斛而施於百姓,於下而用大鬥斛以施百姓,所以樹私恩於眾庶也。此簡公失德而田常用之也,故簡公見弑。子罕謂宋君曰:夫慶賞賜予者,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者,民之所惡也,臣請當之。於是宋君失刑而子罕用之,故宋君見劫。田常徒用德謂不兼刑也。而簡公弑,子罕徒用刑謂不兼德也。而宋君劫。故今世為人臣者兼刑德而用之,則是世主之危甚於簡公、宋君也。故劫殺擁蔽之主,非失刑德而使臣用之而不危亡者,則未嚐有也。
人主將欲禁奸,則審合刑名者,言異事也。言,名也,事,則也。言事則相考則合不可知也。為人臣者陳而言,君以其言授之事,專以其事責其功。功當其事,事當其言,則賞。功不當其事,事不當其言,則罰。故羣臣其言大而功小者則罰,非罰小功也,罰功不當名也。羣臣其言小而功大者亦罰,非不說於大功也,以為不當名也,害甚於有大功,故罰。不當名之害甚於大功,功大#9震主,亦所以為罰。昔者韓昭侯醉而寢,典冠者見君之寒也,故加衣於君之上,覺寢而說,寢寤而覺。問左右曰:誰加衣者?左右對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與典冠。其罪典衣,以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為越其職也。非不惡寒也,以為侵官之害甚於寒。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陳言而不當。越官則死,不當則罪,守業其官所言者貞也,守業以當官,守官以當言,如此者貞也。則羣臣不得朋黨相為矣。
人主有二患:任賢,則臣將乘於賢以劫其君;賢者必多才術,故能乘賢以劫君也。妄舉,則事沮不勝。妄舉,謂不擇賢,則其事必沮而不勝。沮,毀敗也。故人主好賢,則羣臣飾行以要君欲,則是羣臣之情不效。飾行則偽外,故其內情不效。效,顯也。羣臣之情不效,則人主無以異其臣矣。莫不飾行,故真偽不分也。故越王好勇,而民多輕死。楚靈王好細腰,而國中多餓人。齊桓公妬而好內,故堅刁自宮以治內;桓公好味,易牙蒸其首子而進之。燕子噲好賢,故子之明不受國。子之,燕之臣也,以噲好賢,故陳禪讓之事,令噲不受國以讓己,因遂篡之。故君見惡則羣臣匿端,匿其端,避所惡也。君見好則羣臣誣能。誣其能,欲見用。人主欲見,則羣臣之情態得其資矣。羣臣之情態,皆欲求利。君見其好惡,則知利其所存,故得以為資。故子之托於賢以奪其君者也,竪刁、易牙因君之欲以侵其君者也,其卒子噲以亂死。子噲,燕王名也。桓公蟲流出戶而不葬。此其故何也?人君以情借臣之患也。謂見好惡之情,則臣得以為利,此以情借臣求利者也,患所以生。人臣之情非必能愛其君也,為重利之故也。今主不掩其情,不匿其端,而使人臣有緣以侵其主,緣其好惡之情得以侵主。則羣臣為子之、田常不難矣。故曰:去好去惡,羣臣見素。君無好惡,則臣無因為偽,其誠素自見。羣臣見素,則大君不蔽矣。
揚權
揚,謂舉之使明也。權,謂量事設謀也。
天有大命,人有大命,晝夜四時之候,天之大命。君臣上下之節,人之大命也。夫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病形;曼理皓齒,說情而捐精。香肥所以甘口也,用之失中則病形;皓曼所以悅情也,耽之過度則捐精;賢才所以助理也,用之乖宜則危君也。故去甚去泰,身乃無害。權不欲見素無為也。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四方謂臣民,中央謂主君。聖人執要,四方來效。虛而待之,彼自以之。以,用也。君但虛心以待之,彼則各自用其能也。四海既藏,道陰見陽。四海,則四方也。藏,謂不見也。其能如此,則君當導臣之陰以見君之陽,陰陽接則君臣通也。左右既立,開門而當。左右,為左輔右弼也。君臣既通,輔弼之臣斯立,如比則類相從,同聲相應,四方賢才畢來矣。君但開門而當之,無所遮擁也。當,受也。勿變勿易,與二俱行,賢才既來,莫敢變易,俱令輔弼二臣,俱行職事。行之不已,既行職事,有功而可,此皆臣賢之臣,不須有所除去,無不隨化而成。是謂履理也。君能履理,故有成功。夫物者有所宜,材者有所施,各處其宜,故上下無為。使雞司夜,令狸執鼠,皆用其能,上乃無事。上有所長,事乃不方。所長,謂任材用物皆得其宜,故事不一方而成。矜而好能,下之所欺。居上者矜好其能,則下各飾其能以欺之。辯惠好生,下因其材。居上好生辯惠,則下因其材以入其諛佞材則辯惠也。上下易用,國故不治。上代下任,下操上權,則國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