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粉妝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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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侯登出了府門,知府就叫點鼓升堂,提了祁子富等一幹人犯出來,發落定罪。當下祁子富跪在地下,知府回道:“你劫了柏府的金銀,快快繳來,免得受刑。”祁子富哭道:“小人真是冤枉,並無財物。”知府大怒,說道:“如今上司行文追贓甚緊!不管你閑事,隻追你的家產賠償便了。”隨即點了二十名捕快:“押了祁子富同去,將家產盡數查來。本府立等回話。”一聲吩咐,那二十名快手押了祁子富回到家中。
張二娘同祁巧雲聽見這個風聲,魂飛魄散,忙忙將金珠藏在身上帶出去了。這些快手不由分說,把定了門戶,前前後後,細細查了一遍。封鎖已定,收了賬目,將祁子富帶到府堂,呈上賬目。知府傳柏府的家人,吩咐道:“明早請你家大爺上堂領贓。”家人答應回去,不表。
且言知府將祁子富發到雲南充軍,明日就要啟程。做了文書,點了長解,隻候次日發落。
且言柏府家人回來,將知府的話對侯登說了一遍,侯登聽見這個消息,心中大喜。次日五更,就帶了銀兩到府前找到兩個長解,扯到酒樓內坐下。那兩個公人,一個叫做李江,一個叫做王海,見侯登扯他倆吃酒,忙忙說道:“侯大爺,有話吩咐就是了,怎敢擾酒。”侯登道:“豈有此理,我有一事奉托。”不一時,酒肴捧畢,吃了一會,侯登向李江說道:“你們解祁子富去是件苦差,我特送些盤費與二人使用。”說罷,忙向懷中取出四封銀子說道:“望乞笑納。”二人道:“小人叨擾,又蒙爺的厚賜,有什吩咐,小人代大爺辦就是了。”侯登道:“並無別事,隻因祁子富同我有仇,不過望你二位在路上代我結果了他,將他的女兒送在王媒婆家裏,那時我再謝你二位一千兩銀子。倘有禍事,都是我一人承管。”二人歡喜,說道:“這點小事,不勞大爺費心,都在我二人身上就是了。”
當下二人收了銀子,聽得發梆傳衙役,伺候知府升堂,三人忙忙出了店門。進府堂點名已畢,知府將祁子富家產賬單交與侯登,一麵將祁子富提上堂來發落道:“上司行文已到,發配雲南,限今日同家眷上路。”喝令打了二十,帶上刑具,叫長解領批文下堂去了;又將張三、王四打了三十,枷號兩日。一一發落後,知府退堂。
且言祁子富同了兩個解差,回家見了張二娘、祁巧雲。三人大哭一場,隻得收拾行李,將家財交與柏府,同兩名長解、兩名幫差,張二娘、祁巧雲一齊七八人,淒淒慘慘離了淮安,上路去了。
且言那二名解差是受過侯登囑托的,哪裏管祁子富的死活,一路上催趲行程,非打即罵。可憐他三個人在路上也走了十數日,那一日到了一個去處,地名叫做野豬林,十分險惡,有八十裏山路並無人煙。兩個解差商議下手,故意錯走過宿店,奔上林來。走了有二十多裏,看看天色晚了,解差說道:“不好了,前後俱無宿店,隻好到林中歇了,明日再走。”祁子富三人隻得到林中坐下,黑夜裏在露天地下,好不悲切。李江道:“此林中沒得關欄,是我們的幹係,不是玩的,得罪你,要捆一捆才好。”就拿繩子將祁子富捆了,就舉起水火棍來喝道:“祁大哥,你休要怪我,我見你走得苦楚,不如早些歸天,倒轉快活!我是個好意,你到九泉之下,卻不要埋怨我。”說罷,下棍就打。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祁巧雲父女安身
柏玉霜主仆受苦
話說兩個解差將祁子富送進野豬林,乘著天晚無人,就將他三人一齊捆倒。這李江拿起水火棍來,要結果祁子富的性命。祁子富大叫道:“我與你無仇,你為何害我性命?”李江道:“非關我事。隻因你同侯大爺作了對,他買囑了淮安府,一定要絕了你的性命。早也是死,遲也是死,不如送你歸天,免得受那程途之苦。我總告訴了你,你卻不要怨我。你好好地瞑目受死去罷!”
可憐祁巧雲捆在旁邊,大哭道:“二位爺爺饒我爹爹性命,奴家情願替死去罷。”李江道:“少要多說,我還要送你回去過快活日子呢,誰要你替死。”說罷,舉起水火棍提起空中,照定祁子富的天靈蓋劈頭打下來。隻聽得一聲風響,那李江連人帶棍反跌倒了。王海同兩個幫差忙忙近前扶起,說道:“怎生地沒有打著人,自己倒跌倒了?”李江口內哼道:“不,不,不好了!我,我這肩窩裏受了傷了!”王海大驚,忙在星光之下一看,隻見李江肩窩裏中了一枝弩箭,深入三寸,鮮血淋淋。王海大驚,說道:“奇怪,奇怪,這支箭是從哪裏來的?”話言未了,猛聽又是一聲風響,一枝箭向王海,“撲”的一聲,正中右肩,那王海大叫一聲,撲通地一跤跌在地下。那幫差唬嚇得魂飛魄散,做聲不得。正在驚慌,猛聽得大樹林中一聲呼哨,跳出七八個大漢,為首一人手提一口明晃晃的刀,射著星光,寒風閃閃,趕將來大喝道:“你這一夥倚官詐民的潑賊幹得好事,快快都替我留下頭來!”
那李江、王海是受了傷的,哪裏跑得動,況且天又黑,路又生,又怕走了軍犯。四個人慌做一團,隻得跪下哀告道:“小的們是解軍犯的苦差,並沒有金銀,求大王爺爺饒命!”那大漢喝道:“誰要你的金銀,隻留下你的驢頭,放你回去!”李江哭道:“大王在上,留下頭來就是死了,怎得回去?可憐小的家裏都有老母妻子,靠著小的養活,大王殺了小的,那時家中的老小活活地就要餓死了。求大王爺爺饒了小的們的命罷!”那大漢呼呼地大笑道:“我把你這一夥害民的潑賊,你既知道顧自己的妻孥,為何忍心害別人家的父女?”李江、王海聽得話內有因,心中想道:“莫不是撞見了祁子富的親眷了?為何他件件曉得?”隻得實告道:“大王爺爺在上,這事非關小人們的過失。隻因祁子富同侯大爺結了仇,他買囑了淮安府,將祁子富屈打成招,問成窩盜罪犯發配雲南,吩咐小人們在路上結果了他的性命,回去有賞。小人是奉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求大王爺爺詳察。”那大漢聽了,喝罵道:“好端端的百姓,倒誣他是窩盜殃民,你那狗知府和你一班潑賊,一同奸詐害民,才是真強盜,朝廷的大蠹。俺本該殺了你們的驢頭,且留你們回去傳諭侯登和狗知府,你叫他把頭長穩了,有一日俺叫他們都像那錦亭衙毛守備一樣兒就是了。你且代我把祁老爹請起來說話。”李江同眾人隻得前來放走了祁子富等三人。
看官,你道這好漢是誰?原來是過天星的孫彪。自從大鬧了淮安,救了羅焜上山之後,如今寨中十分興旺,招軍買馬,準備迎敵官兵。隻因本處馬少,孫彪帶了八個嘍兵、千兩銀子,四路買馬,恰恰地那一天就同祁子富歇在一個飯店。夜間哭泣之聲,孫彪聽見,次日就訪明白了,又見兩個解差心懷不善,他就暗暗地一路上跟定。這一日跟到了野豬林,遠遠地望見解差要害祁子富,這孫彪是有夜眼的,就放了兩枝箭,射倒了李江、王海。真是祁子富做夢也想不到的。
閑話少敘。且說那李江等放了祁子富等三人,走到星光之下來見孫彪。孫彪叫道:“祁大哥可認得我了?”祁子富上回在山中報信,會過兩次的,仔細一看:“呀!原來是孫大王。可憐我祁子富自分必死,誰知道幸遇英雄相救。”說罷,淚如雨下,跪倒塵埃。孫彪扶起,說道:“少要悲傷,且坐下來講話。”當下二人坐在樹下,祁子富問他山上之事,胡奎、羅焜的消息,又問孫彪因何到此。孫彪就將扮商買馬之事,說了一遍;祁子富把他被害的原因,也說了一遍。二人歎息了一會,又談了半天的心事,隻把李江、王海等嚇得目瞪口呆,說道:“不好了,闖到老虎窩裏來了,如何是好?倘若他們劫了人去,叫我們如何回話?”
不提眾公人在旁邊暗暗地叫苦。且說孫彪欲邀祁子富上山,祁子富再三不肯,隻推女兒上山不便。孫彪見他不肯,說道:“既是如此,俺送你兩程便了。”祁子富說道:“若得如此,足感盛意。”當下談說談說,早已天明了。孫彪見李江、王海站在哪裏哼哩,說道:“你二人若不回心,也不傷你,我這一箭便夠了。
且看祁大哥麵上,過來,俺替你醫好了罷。”二人大喜。孫彪在身邊取出那小神仙張勇合的金瘡藥來,代他二人放在箭口上,隨即定了疼。孫彪喝令兩個幫差,到鎮上雇了三輛車兒,替祁子富寬了刑具,登車上路。孫彪同八個嘍兵前後保著車子,慢慢而行,凡遇鎮市村莊、酒飯店,便買酒肉將養祁子富一家三口兒。早晚之間,要行要歇,都聽孫彪吩咐,但有言詞,非打即罵。李江、王海等怎敢違拗,隻得小心,一路服侍。
那孫彪護送了有半個多月,方到雲南地界,離省城隻有兩三天的路了。孫彪向祁子富說道:“此去省城不遠,一路人煙稠集,諒他們再不敢下手。俺要回山去了。”祁子富再三稱謝:“回去多多拜上胡、羅二位恩公、眾多好漢,隻好來世報恩了。”孫彪道:“休如此說。”又取出一封銀子送與祁子富使用,轉身向李江、王海等說道:“俺記下你幾個驢頭,你們此去倘若再起反心,俺叫你一家兒都是死!”說罷,看見路旁一株大樹,掣出樸刀來,照定那樹一刀分為兩段,“撲通”一聲響,倒過去了,嚇得解差連連答應。孫彪喝道:“倘有差池。以此樹為例。”說罷,收了樸刀,作別而去。
祁子富見孫彪去了,感歎不已,一家三口兒一齊掉下淚來,隻等孫彪去遠了,方才轉身上路。那兩個解差見祁子富廣識英雄,不敢怠慢,好好地服侍他走了兩天,到了省城都察院府了。隻見滿街上人馬紛紛,官員濟濟,都是接新都察院到任的。解差問門上巡捕官說道:“不知新任大人為官如何?是哪裏人氏?”巡捕官問了解差的來曆,看了批文,向解差說道:“好了,你弄到他手裏就是造化。這新大人就是你們淮安錦亭衙人氏,前任做過陝西指揮,為官清正,皇上加恩封他三邊總鎮,兼管天下軍務。巡按大老爺姓柏名文連,你們今日來投文,又是為他家之事,豈不是你們造化!快快出去,三日後來投文。”
解差聽了,出來告訴祁子富,祁子富道:“我是他家的盜犯,這卻怎了?”正在憂愁,猛聽三聲炮響,大人進院了,眾人退出轅門。這柏大老爺行香放告,盤查倉庫,連連忙了五日,將些民情吏弊掃蕩一清,十分嚴緊,毫無私情。那些屬下人員,無不畏懼。到了第六日,懸出收文的牌來,早有值日的中軍在轅門上收文,李江、王海捧了淮安府的批文,帶了祁子富一家三口來到轅門。不一時,柏大人升堂,頭一起就將淮安府的公文呈上。柏大人展開從頭至尾一看,見是家中的盜案,吃了一驚,喝令帶上人犯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迷路途誤走江北
施恩德險喪城西
話說柏文連一聲吩咐,早有八名捆綁手將祁子富等三人抓至階前,“撲通”地一聲,摜在地下跪著。柏老爺望下一看,隻見祁子富須眉花白,年過五旬,骨格清秀,不像個強盜的模樣,再看籍貫是昔日做過湖廣知府祁鳳山的公子,又是一脈書香。柏爺心中疑惑:豈有此人為盜之理?事有可疑。複又望下一看,見了祁巧雲,不覺淚下。你道為何?原來祁巧雲的麵貌與柏玉霜小姐相似,柏爺見了想起小姐,故此流淚。因望下問道:“你偌大年紀,為何為盜?”祁子富見問,忙向懷中取出一紙訴狀,雙手呈上,說道:“求太老爺明察深情,便知道難民的冤枉了。”
原來祁子富知道柏老爺為官清正,料想必要問他,就將侯登央媒作伐不允,因此買盜扳贓的話,隱而不露細細地寫了一遍,又將侯登在家內一段情由,也隱寫了幾句。這柏老爺清如明鏡,看了這一紙訴詞,心中早明白了一半,暗想道:“此人是家下的鄰居,必知我家內之事,看他此狀,想曉得我家閨門之言。”大堂上不便細問,就吩咐:“去了刑具,帶進私衙,晚堂細審。”左右聽得,忙代祁子富等三人除去刑具,帶進後堂去了。
這柏老爺一麵批了回文,兩個解差自回淮安,不必細說。
且說柏老爺將各府州縣的來文一一地收了,批判了半日發落後,然後退堂至後堂中,叫人帶上祁子富等前來跪下。柏爺問道:“你住在淮安,離我家多遠?”祁子富道:“太老爺府第隔有二裏多遠。”柏爺道:“你在那裏住了幾年?做何生意?”祁子富回道:“小的本籍原是淮安,隻因故父為官犯罪在京,小的搬上長安住了十六年,才搬回淮安居住,開了個豆腐店度日。”柏爺道:“你平日可認得侯登麽?”祁子富回道:“雖然認得,話卻未曾說過。”柏爺問道:“我家中家人,你可相熟?”祁子富回道:“平日來買豆腐的,也認得兩個。”柏爺說道:“就是我家侯登與你結親,也不為辱你,為何不允?何以生此一番口舌?”祁子富見問著此言,左思右想,好難回答,又不敢說出侯登的事,隻得回道:“不敢高攀。”柏爺笑道:“必有隱情,你快快從真說來,我不罪你;倘有虛言,定不饒恕。”
祁子富見柏爺問得頂真,隻得回道:“一者,小的女兒要選個才貌的女婿,養難民之老;二者,聯姻也要兩相情願;三者,聞得侯公子乃花柳中人,故此不敢輕許。”柏爺聽了暗暗點頭,心中想道:“必有緣故。”因又問道:“你可知道我家可有什事故麽?”祁子富回道:“聞得太老爺的小姐仙遊了,不知真假。”柏爺聞得小姐身死,吃了大驚,說道:“是幾時死的?我為何不知?莫非為我女婿羅焜大鬧淮安,一同劫了去的麽?”
原來羅焜大鬧淮安之事,柏爺見報已知道了。祁子富回道:“小姐仙遊在先,羅恩公被罪在後。”柏爺聽了此言,好生疑惑:“難道我女兒死了,家中敢不來報信麽?又聽他稱我女婿為恩公,其中必有多少情由,諒他必知就裏,不敢真說。也罷,待我嚇他一嚇,等他直說便了。”柏爺眉頭一皺,登時放下臉來,一聲大喝道:“看你說話糊塗,一定是強盜。你好好將我女兒、女婿的情由從直說來便罷,倘有支吾,喝令左右將上方劍取來斬你三人的首級。”一聲吩咐,早有家將把一口上方寶劍捧出。
祁子富見柏爺動怒,又見把上方劍捧出,嚇得魂不附體,戰戰兢兢地說道:“求太老爺恕難民無罪,就敢直說丫。”柏爺喝退左右,向祁子富說道:“恕你無罪,快快從直訴來。”祁子富道:“小人昔在長安,隻因得罪了沈太師,多蒙羅公子救轉淮安。住了半年,就聞得小姐被侯公子逼到鬆林自盡,多虧遇見旁邊一個獵戶龍標救回,同他老母安住。小姐即令龍標到陝西大人任上送信,誰知大人高升了,龍標不曾趕得上。不知侯公子怎生知道小姐的蹤跡,又叫府內使女秋紅到龍標家內來訪問,多虧秋紅同小姐作伴,女扮男裝,到鎮江府投李大人去了。恰好小姐才去,龍標已回。接手長安羅公子,到大人府上來探親,又被侯公子用酒灌醉,拿送淮安府,問成死罪。小的該死,念昔日之恩,連日奔走雞爪山,請了羅公子的朋友,前來劫了法場救了去。沒有多時,侯公子又來謀陷難民的女兒,小的見他如此作惡,怎肯與他結親?誰知他懷恨在心,買盜扳贓,將小人問罪到此。此是實話,並無虛誣,求大人恕罪開恩!”
當下柏爺聽了這番言詞,心中悲切,又問道:“你如何知得這般細底?”祁子富道:“大人府內之事,是小姐告訴龍標,龍標告訴小人的。”柏爺見祁子富句句實情,不覺地怒道:“侯登如此胡為,侯氏並不管他,反將我女兒逼走,情殊可恨!可慘!”因站起身來,扶起祁子富說道:“多蒙你救了我的女婿,倒是我的恩人了。快快起來,就在我府內住歇,你的女兒我自另眼看待,就算做我的女兒也不妨。”祁子富道:“小人怎敢?”柏爺道:“不要謙遜。”就吩咐家人取三套衣服,與他三人換了。遂進內衙,一麵差官至鎮江問小姐的消息,一麵差官到淮安,責問家內的情由。因見祁子富為人正直,就命他管些事務;祁巧雲聰明伶俐,就把她當做親生女一般。這且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