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智武子分軍肆敵偪陽城三將鬥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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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悼公大怒,問於諸大夫曰:“鄭人反覆,兵至則從,兵撤複叛,今欲得其堅附,當用何策?”荀況獻計曰:“晉所以不能收鄭者,以楚人爭之甚力也。今欲收鄭,必先敝楚。欲敝楚,必用‘以逸待勞’之策。”悼公曰:“何謂‘以逸待勞’之策?”荀況對曰:“兵不可以數動,數動則疲,諸侯不可以屢勤,屢勤則怨。內疲而外怨,以此禦楚,臣未見其勝也。臣請舉四軍之眾,分而為三,將各國亦分派配搭。每次隻用一軍,更番出入,楚進則我退,楚退則我複進,以我之一軍,牽楚之全軍。彼求戰不得,求息又不得,我無暴骨之凶,彼有道塗之苦,我能亟往,彼不能亟來,如是而楚可疲,鄭可固也。”悼公曰:“此計甚善!”即命荀況治兵於曲梁,三分四軍,定更番之製。荀況登壇出令,壇上豎起一麵杏黃色大旆,上寫“中軍元帥智”。他本荀氏,為何卻寫“智”字?因荀況、荀偃叔侄同為大將,軍中一姓,嫌無分別。況父荀首食采於智,偃父荀庚自晉作三行時,曾為中行將軍,故又以智氏,中行氏別之。自此荀況號為智況,荀偃號為中行偃,軍中耳目,就不亂了。這都是荀況的法度。壇下分立三軍:
    第一軍,上軍元帥荀偃,副將韓起,魯、曹、邾三國以兵從,中軍副將範匄接應;
    第二軍,下軍元帥欒黶,副將士魴,齊、滕、薛三國以兵從,中軍上大夫魏頡接應;
    第三軍,新軍元帥趙武,副將魏相,宋、衛、郳三國以兵從,中軍下大夫荀會接應。
    荀況傳令:第一次上軍出征,第二次下軍出征,第三次新軍出征。中軍兵將,分配接應,周而複始。但取盟約歸報,便算有功,更不許與楚兵交戰。公子楊幹,乃悼公之同母弟,年方一十九歲,新拜中軍戎禦之職,血氣方剛,未經戰陣。聞得治兵伐鄭,磨拳擦掌,巴不得獨當一隊,立刻上前廝殺。不見智況點用,心中一股銳氣,按納不住,遂自請為先鋒,願效死力。智況曰:“吾今日分軍之計,隻要速進速退,不以戰勝為功。分派已定,小將軍雖勇,無所用之。”楊幹固請自效。荀況曰:“既小將軍堅請,權於荀大夫部下接應新軍。”楊幹又道:“新軍派在第三次出征,等待不及,求撥在第一軍部下。”智況不從。楊幹恃自家是晉侯親弟,逕將本部車卒,自成一隊,列於中軍副將範匄之後。司馬魏絳奉將令整肅行伍,見楊幹越次成列,即鳴鼓告於眾曰:“楊幹故違將令,亂了行伍之序,論軍法本該斬首。念是晉侯親弟,姑將仆禦代戮,以肅軍政。”即命軍校擒其禦車之人斬之,懸首壇下,軍中肅然。楊幹素驕貴自恣,不知軍法;見禦人被戮,嚇得魂不附體,十分懼怕中,又帶了三分羞,三分惱。當下駕車馳出軍營,逕奔晉悼公之前,哭拜於地,訴說魏絳如此欺負人,無顏見諸將之麵。悼公愛弟之心,不暇致詳,遂拂然大怒曰:“魏絳辱寡人之弟,如辱寡人。必殺魏絳,不可縱也!”乃召中軍尉副羊舌職往取魏絳。羊舌職入宮見悼公曰:“絳誌節之士,有事不避難,有罪不避刑,軍事已畢,必當自來謝罪,不須臣往。”頃刻間,魏絳果至,右手仗劍,左手執書,將入朝待罪。至午門,聞悼公欲使人取己,遂以書付仆人,令其申奏,便欲伏劍而死。隻見兩位官員,喘籲籲的奔至,乃是下軍副將士魴,主候大夫張老。見絳欲自刎,忙奪其劍曰:“某等聞司馬入朝,必為楊公子之事,所以急趨而至,欲合詞稟聞主公。不識司馬為何輕生如此?”魏絳具說晉侯召羊舌大夫之意。二人曰:“此乃國家公事,司馬奉法無私,何必自喪其身?不須令仆上書,某等願代為啟奏。”三人同至宮門,士魴、張老先入,請見悼公,呈上魏絳之書。悼公啟而覽之,略雲:
    君不以臣為不肖,使承中軍司馬之乏。臣聞三軍之命,係於元帥;元帥之權,在乎命令。有令不遵,有命不用,此河曲之所以無功,邲城之所以致敗也。臣戮不用命者,以盡司馬之職。臣自知上觸介弟,罪當萬死!請伏劍於君側,以明君侯親親之誼。
    悼公讀罷其書,急問士魴、張老曰:“魏絳安在?”魴等答曰:“絳懼罪欲自殺,臣等力止之,見在宮門待罪!”悼公悚然起席,不暇穿履,遂跣足步出宮門,執魏絳之手,曰:“寡人之言,兄弟之情也;子之所行,軍旅之事也。寡人不能教訓其弟,以犯軍刑,過在寡人,於卿無與,卿速就職。”羊舌職在旁大聲曰:“君已恕絳無罪,絳宜退!”魏絳乃叩謝不殺之恩。羊舌職與士魴、張老,同時稽首稱賀曰:“君有奉法之臣如此,何患伯業不就?”四人辭悼公一齊出朝。悼公回宮,大罵楊幹:“不知禮法,幾陷寡人於過,殺吾愛將!”使內侍押往公族大夫韓無忌處,學禮三月,方許相見。楊幹含羞鬱鬱而去。髯翁有詩雲:
    軍法無親敢亂行,中軍司馬麵如霜。悼公伯誌方磨勵,肯使忠臣劍下亡。
    智況定分軍之令,方欲伐鄭。廷臣傳報:“宋國有文書到來。”悼公取覽,乃是楚鄭二國相比,屢屢興兵,侵掠宋境,以偪陽為東道,以此告急。上軍元帥荀偃請曰:“楚得陳、鄭而複侵宋,意在與晉爭伯也。偪陽為楚伐宋之道,若興師先向偪陽,可一鼓而下。前彭城之圍,宋向戍有功,因封之以為附庸,使斷楚道,亦一策也。”智況曰:“偪陽雖小,其城甚固,若圍而不下,必為諸侯所笑。”中軍副將士匄曰:“彭城之役,我方伐鄭,楚則侵宋以救之。虎牢之役,我方平鄭,楚又侵宋以報之。今欲得鄭,非先為固宋之謀不可。偃言是也。”荀況曰:“二子能料偪陽必可滅乎?”荀偃、士偃同聲應曰:“都在小將二人身上。如若不能成功,甘當軍令!”悼公曰:“伯遊倡之,伯瑕助之,何憂事不濟乎?”乃發第一軍往攻偪陽,魯、曹、邾三國皆以兵從。偪陽大夫妘斑獻計曰:“魯師營於北門,我偽啟門出戰,其師必入攻;俟其半入,下懸門以截之。魯敗,則曹、邾必懼,而晉之銳氣亦挫矣。”偪陽子用其計。
    卻說魯將孟孫蔑率其部將叔梁紇、秦堇父、狄虒彌等攻北門,隻見懸門不閉,堇父同虒彌恃勇先進,叔梁紇繼之。忽聞城上豁喇一聲,將懸門當著叔梁紇頭頂上放將下來。紇即投戈於地,舉雙手把懸門輕輕托起。後軍就鳴金起來。堇父、虒彌二將,恐後隊有變,急忙回身。城內鼓角大振,妘斑引著大隊人車,尾後追逐。望見一大漢,手托懸門,以出軍將。妘斑大駭,想道:“這懸門自上放下,不是千斤力氣,怎抬得住?若闖出去,反被他將門放下,可不利害!”且自停車觀望。叔梁紇待晉軍退盡,大叫道:“魯國有名上將叔梁紇在此!有人要出城的,趁我不曾放手,快些出去!”城中無人敢應。妘斑彎弓搭箭,方欲射之。叔梁紇把雙手一掀,就勢撒開,那懸門便落了閘口。紇回至本營,謂堇父、虒彌曰:“二位將軍之命,懸於我之兩腕也。”堇父曰:“若非鳴金,吾等已殺入偪陽城,成其大功矣。”虒彌曰:“隻看明日,我要獨攻偪陽,顯得魯人本事。”
    至次日,孟孫蔑整隊向城上搦戰,每百人為一隊。狄虒彌曰:“我不要人幫助,隻單身自當一隊足矣。”乃取大車輪一個,以堅甲蒙之,緊緊束縛,左手執以為櫓;右握大戟,跳躍如飛。偪陽城上,望見魯將施逞勇力,乃懸布於城下,叫曰:“我引汝登城,誰人敢登,方見真勇。”言猶未已,魯軍隊中一將出應曰:“有何不敢!”此將乃秦堇父也。即以手牽布,左右更換,須臾盤至城堞。偪陽人以刀割斷其布,堇父從半空中蹋將下來。偪陽城高數仞,若是別人,這一跌,縱然不死,也是重傷。堇父全然不覺。城上布又垂下,問道:“再敢登麽?”堇父又應曰:“有何不敢!”手借布力,騰身複上。又被偪陽人斷布撲地,又一大跌。才爬起來,城上布又垂下,問道:“還敢不敢?”堇父聲愈厲,答曰:“不敢不算好漢!”挽布如前。偪陽人看見堇父再墜再登,全無畏懼,倒著了忙。急割布時,已被堇父撈著一人,望城下一摔,跌個半熟。堇父亦隨布墜下,反向城上叫道:“你還敢懸布否?”城上應曰:“已知將軍神勇,不敢複懸矣。”堇父遂取斷布三截,遍示諸隊,眾人無不吐舌。孟孫蔑歎曰:“詩雲:‘有力如虎。’此三將足當之矣!”
    妘斑見魯將凶猛,一個賽一個,遂不敢出戰,吩咐軍民竭力固守。各軍自夏四月丙寅日圍起,至五月庚寅,凡二十四日,攻者已倦,應者有餘。忽然天降大雨,平地水深三尺,軍中驚恐不安。荀偃士、匄慮水患生變,同至中軍來稟智況,欲求班師。不知智況肯聽從否,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