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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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魏王因晉鄙賓客布散流言,固已心疑。及秦使捧國書來,欲與魏息兵修好,叩其來意,都是敬慕信陵之語,又接得太子增家信,心中愈加疑惑。使者再將書幣,送信陵府中,故意泄漏其語,使魏王聞之。卻說信陵君聞秦使講和,謂賓客曰:“秦非有兵戎之事,何求於魏?此必有計!”言未畢,閽人報秦使者在門,言:“秦王亦有書奉賀。”信陵君曰:“人臣義無私交,秦王之書幣,無忌不敢受。”使者再三致秦王之意,信陵君亦再三卻之。恰好魏王遣使來到,要取秦王書來看。信陵君曰:“魏王既知有書,若說吾不受,必不肯信。”遂命駕車將秦王書幣,原封不動,送上魏王,言:“臣已再三辭之,不敢啟封。今蒙王取覽,隻得呈上,但憑裁處!”魏王曰:“書中必有情節,不啟不明。”乃發書觀之,略曰:
    公子威名,播於天下,天下侯王,莫不傾心於公子者。指日當正位南麵,為諸侯領袖;但不知魏王讓位當在何日?引領望之!不腆之賦,預布賀忱,惟公子勿罪!
    魏王覽畢,付與信陵君觀看。信陵君奏曰:“秦人多詐,此書乃離間我君臣,臣所以不受者,正慮書中不知何語,恐墮其術中耳。”魏王曰:“公子既無此心,便可於寡人麵前,作書複之。”即命左右取紙筆,付信陵君作回書。略雲:
    無忌受寡君不世之恩,糜首莫酬,南麵之語,非所以訓人臣也。蒙君辱貺,昧死以辭!
    書付秦使,並金幣帶回。魏王亦遣使謝秦,並言:“寡君年老,欲請太子增回國。”秦王許之。太子增既回魏,複言信陵不可專任。信陵君雖則於心無愧,度王心中芥蒂,終未釋然,遂托病不朝,將相印兵符,俱繳還魏王,與賓客為長夜之飲,多近婦女,日夜為樂,惟恐不及。史臣有詩雲:
    俠氣淩今古,威名動鬼神;一身全趙魏,百戰卻嬴秦。
    鎮國同堅礎,危詞似吠狺;英雄無用處,酒色了殘春。
    再說秦莊襄王在位三年,得疾,丞相呂不韋入問疾。因使內侍以緘書密致王後,追述往日之誓。後舊情未斷,遂召不韋與之私通。不韋以醫藥進王,王病一月而薨。不韋扶太子政即位,此時年僅一十三歲。尊莊襄後為太後,封其母弟成嶠為長安君,國事皆決於不韋,比於太公,號為尚父。不韋父死,四方諸侯賓客,吊者如市,車馬填塞道路,視秦王之喪,愈加眾盛。正是“權傾中外,威振諸侯”。不在話下。
    秦王政元年,呂不韋知信陵君退廢,始複議用兵。使大將蒙驁,同張唐伐趙,攻下晉陽。三年,再遣蒙驁同王齕攻韓,韓使公孫嬰拒之。王齕曰:“吾一敗於趙,再敗於魏,蒙秦王赦而不誅,此行當以死報!”遂帥其私屬千人,直犯韓營,齕力戰而死。韓兵亂,蒙驁乘之,大敗韓師,殺公孫嬰,取韓十二城以歸。自信陵君廢,而趙魏之好亦絕。趙孝成王使廉頗伐魏,圍繁陽,未克,而孝成王薨。太子偃嗣立,是為悼襄王。時廉頗已克繁陽,乘勝進取。而大夫郭開,素以諂佞為廉頗所嫉,常因侍宴麵叱之。郭開銜怨在心,譖於悼襄王,言:“廉頗已老,不任事,伐魏久而無功。”乃使武襄君樂乘,往代廉頗。廉頗怒曰:“吾自事惠文王為將,於今四十餘年,未有挫失,樂乘何人,而能代我?”遂勒兵攻乘,乘懼走歸國。廉頗遂奔魏,魏王雖尊為客將,疑而不用。廉頗由是遂居大梁。
    秦王政四年,十月,蝗蟲從東方來,蔽天,禾稼不收,疫病大作。呂不韋與賓客議令百姓納粟千石,拜爵一級。後世納粟之例,自此而起。是年,魏信陵君傷於酒色,得疾而亡。馮諼哭泣過哀,亦死,賓客自剄從死者百餘人。足見信陵君之能得士矣!明年,魏安釐王亦薨,太子增嗣立,是為景湣王。
    秦知魏新喪君,又信陵君已死,思報敗績之仇,遣大將蒙驁攻魏,拔酸棗等二十城,置東郡。未幾,又拔朝歌,又攻下濮陽。衛元君乃魏王之婿,東走野王,阻山而居。景湣王歎曰:“使信陵君尚在,當不令秦兵縱橫至此也!”於是遣使與趙通好。趙悼襄王亦患秦侵伐無已,方欲使人往糾列國,重尋信陵平原二君“合從”之約。忽邊吏報道:“今有燕國,拜劇辛為大將,領兵十萬,來犯北界。”那劇辛原是趙人,先在趙時,原與龐煖有交。後來龐煖仕趙,劇辛投奔燕昭王,昭王用為薊郡守。及燕王喜被趙將廉頗圍困都城,賴將渠講和而罷,深以為恥。將渠相燕,原出於趙人所命,非燕王之意,雖則助信陵君戰秦有功,到底君臣之間,未能十分相信。將渠為相歲餘,即托病歸其印綬。燕王乃召劇辛於薊,用為相國,共圖報趙之事,奈心憚廉頗,不敢動撣。今日廉頗奔魏,龐煖為將,劇辛意頗輕之,乃迎合燕王之意,奏曰:“龐煖庸才,非廉頗之比。況秦兵已拔晉陽,趙人疲敝,乘釁攻之,栗腹之恥可雪也。”燕王大悅曰:“寡人正有此意,相國能為寡人一行乎?”劇辛曰:“臣熟知地利,若蒙見委,定當生擒龐煖,獻於大王之前。”燕王大悅,遂使劇辛將兵十萬伐趙。趙王聞報,即召龐煖計議。煖曰:“劇辛自恃宿將,必有輕敵之心。今李牧見守代郡,使引軍南行,從慶都一路來,以斷其後,臣以一軍迎戰,彼腹背受敵,可成擒矣。”趙王從計而行。
    卻說劇辛渡易水,取路中山,直犯常山地界,兵勢甚銳。龐煖帥大軍屯於東垣,深溝高壘,以待其來。劇辛曰:“我軍深入,若彼堅壁不戰,成功無日矣。”問帳下:“誰敢挑戰?”驍將栗元,乃栗腹之子,欲報父仇,欣然願往。劇辛曰:“更得一人幫助方可。”末將武陽靖請行。劇辛給銳卒萬人,使犯趙師。龐煖使樂乘樂閑,張兩翼以待,而親率軍迎戰。兩下交鋒,約二十餘合,一聲炮響,兩翼並進,俱用強弓勁弩,亂射燕軍。武陽靖中箭而亡,栗元不能抵當,回車便走。龐煖同二將從後掩殺,一萬銳卒,折去三千有餘。劇辛大怒,急催大軍親自接應。龐煖已自還營去了。劇辛攻壘不能入,乃使人下書,約明日於陣前,單車相見。龐煖允之,兩下各自準備。
    至次日,彼此列成陣勢,吩咐:“不許施放冷箭。”龐煖先乘單車立於陣前,請劇將軍會麵。劇辛亦乘單車而出。龐煖在車中欠身曰:“且喜將軍齒發無恙。”劇辛曰:“憶昔別君去趙,不覺距今已四十餘年,某已衰老,君亦蒼顏。人生如白駒過隙,信然也。”龐煖曰:“將軍向以昭王禮士,棄趙奔燕,一時豪傑景附,如雲之從龍,風之從虎。今金台草沒,無終墓木已拱,蘇代鄒衍,相繼去世,昌國君亦歸吾國,燕之氣運,亦可知矣!老將軍年逾七十,孤立於衰王之庭,猶貪戀兵權,持凶器而行危事,欲何為乎?”劇辛曰:“某受燕王三世厚恩,粉骨難報,趁吾餘年,欲為國家雪栗腹之恥!”龐煖曰:“栗腹無故攻吾鄗邑,自取喪敗,此乃燕之犯趙,非趙之犯燕也。”兩下在軍前反覆酬答。龐煖忽大呼曰:“有人得劇辛之首者,賞三百金!”劇辛曰:“足下何輕吾太甚?吾豈不能取君之首耶?”龐煖曰:“君命在身,各盡其力可耳!”劇辛大怒,把令旗一麾,栗元便引軍殺出。這裏樂乘樂閑,雙車接戰,燕軍漸失便宜。劇辛驅軍大進,龐煖亦以大軍迎之。兩下混殺一場,燕軍比趙損折更多,天晚各鳴金收兵。劇辛回營,悶悶不悅。欲待回軍,又在燕王麵前誇了大口;欲待不回,又難取勝,正自躊躇。忽有守營軍士報道:“趙國遣人下書,見在轅門之外,未敢擅投。”劇辛命取書到,其書再三緘封甚固。發而觀之,略曰:
    代州守李牧,引軍襲督亢,截君之後。君宜速歸,不然無及。某以昔日交情,不敢不告!
    劇辛曰:“龐煖欲搖動我軍心耳!縱使李牧兵至,吾何懼哉!”命以書還其使人,來日再決死敵。趙使者已去,栗元進曰:“龐煖之言,不可不信。萬一李牧果引軍襲吾之後,腹背受敵,何以處之?”劇辛笑曰:“吾亦慮及於此。適才所言,穩住軍心;汝今密傳軍令,虛紮營寨,連夜撤回,吾親自斷後,以拒追兵。”栗元領計去了。誰知龐煖探聽燕營虛設,同樂乘樂閑,分三路追來。劇辛且戰且走,行至龍泉河,探子報道:“前麵旌旗塞路,聞說是代郡軍馬。”劇辛大驚曰:“龐煖果不欺我!”遂不敢北進,引兵東行,欲取阜城,一路奔往遼陽。龐煖追及,大戰於胡盧河。劇辛兵敗,歎曰:“吾何麵目為趙囚乎?”自刎而亡。此燕王喜十三年,秦王政之五年也。髯翁有詩歎雲:
    金台應聘氣昂昂,共翼昭王複舊疆。
    昌國功名今在否?獨將白首送沙場!
    栗元被樂閑擒而斬之。獲首二萬餘,餘俱奔潰,或降,趙兵大勝。龐煖約會李牧,一齊征進,取武遂方城之地。燕王親詣將渠之門,求其為使,伏罪乞和。龐煖看將渠麵情,班師奏凱而回,李牧仍守代郡去訖。趙悼襄王郊迎龐煖,勞之曰:“將軍武勇若此,廉藺猶在趙也!”龐煖曰:“燕人已服,宜及此時‘合從’列國,並力圖秦,方保無虞。”不知“合從”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