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當縣委秘書第一天:雙規公安局局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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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衛東趕緊回頭報告:“已經聯係好了,劉市長在辦公室等您。”
    祝焱的座駕前麵很顯眼的位置擺著進入沙州政府大院的通行證,進門沒有受到阻攔,隻是稍稍減了速,平穩地停在了政府大院內。
    進了大院,然後再坐電梯上五樓。電梯裏陸續上來四五個人,這些人多數都麵無表情,各想各的心事,沒有人理睬祝焱。祝焱麵帶著微笑,如普通人一樣站在了電梯裏。侯衛東緊站在他旁邊,用餘光看了一眼縣委書記,猛地發現站在電梯裏的祝焱居然帶著些書卷氣,這一點他以前從來沒有發現。
    劉傳達副市長是一條身板硬朗的大漢,見到祝焱,笑道:“祝老弟,上次老兄大醉了一場,半月不敢聞酒味。”
    “劉市長是半月不敢聞酒味,我是半月不敢提酒字,提起酒字就反胃。”
    劉傳達一陣大笑,對趙秘書道:“把下午的會議取消,祝書記來了,我要大開酒戒。”
    閑聊幾句,祝焱進入了正題,道:“劉市長,馬縣長昨天下午跟著市裏的代表團外出考察,由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向您專題匯報慶達集團投資之事。”
    劉傳達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他一直關注著五十萬噸水泥項目,聽得很是仔細。
    匯報了基本情況,祝焱特意提及:“慶達集團的投資項目都很成功,沒有不良新聞傳出,屬於a級投資夥伴。”
    最後的一句話,他說得自然,實際上是暗地裏做足了功課。沙州政府搞了一套企業信用等級,這是劉傳達的首創,也是其得意之作。
    此話題果然讓劉傳達很感興趣,他侃侃而談:“我們國家缺乏企業和個人的信用機製,假冒偽劣、坑蒙拐騙才層出不窮。我讓計委搞了一個企業信用等級,將嶺西省排名前兩百強的企業都梳理了一遍,凡是官司纏身、糾紛不斷的企業,信用等級就要降低,到沙州投資要受到限製,或者說我們要更加警惕。慶達集團信用等級是a級,這種企業我們沙州歡迎。”
    談完正事,就說酒事。
    劉傳達道:“我們到新月樓的水陸空,那地方挺有特色,酒是去年一位台商拿給我的,六十度,有勁,不上頭。”
    水陸空位於新月樓外,是沙州新興的美食之家。新月樓是沙州最高檔的樓盤,裏麵的住戶大多數是有錢人,水陸空開業以後,生意一直火爆。6月,水陸空老板下血本重新裝修餐廳,請了川菜大廚和湘菜大廚,菜品檔次也大為提高,盡管收費並不便宜,仍然生意興隆。
    這個老板以前也是機關幹部,曾經是劉傳達的部下。車剛停下,胖老板就搖著肥屁股在門口迎接,領著劉傳達、祝焱等人進了雅間。
    老柳和劉傳達駕駛員沒有跟著進雅間,在外麵要了一張小桌子。劉傳達的駕駛員是熟客,也是美食家,他特意到廚房裏選了幾樣原料新鮮的野貨,又要了一包嬌子煙,與老柳在一起吞雲吐霧,自在而舒適。
    這些年,各單位小車開始膨脹,駕校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直接的後果有兩個:一是馬路殺手隊伍迅速壯大,重大車禍頻發;二是駕駛員的地位直線下降。在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領導們在一起吃飯,駕駛員必然要跟著領導一起坐在主桌,到了90年代中期,縣一級已經很少有駕駛員和領導們坐在一桌了。
    雅間裏,酒桌上擺了四瓶大肚子台灣金門高粱酒,劉傳達吩咐道:“拿高腳杯,先落實基本量。”
    秘書老趙見劉傳達這個動作,知道一場大戰即將開始,他實在怕喝大杯酒,苦著臉道:“劉市長,大家都是空肚皮,先吃點菜再喝酒?”
    劉傳達擺了擺手,豪氣衝天地道:“上回到上海考察,祝書記聯合了老章幾人,輪番敬酒,讓我睡了一天一夜,外灘、東方明珠一樣都沒有看成,今天我要報仇。”
    一瓶金門高粱,剛好能分成四杯,劉傳達舉起酒杯:“在這裏,首先預祝五十萬噸水泥廠落戶益楊,幹了。”他一口就將二兩五的高粱酒喝完,然後輕輕地把酒杯放在桌上,笑眯眯地看著祝焱。
    祝焱也是一舉而幹,並且把酒杯倒了過來,酒杯口隻有一滴酒懸掛著。這是沙州習慣,喝酒要一口喝完,翻轉酒杯的時候,如果能滴出三滴或三滴以上的殘酒,要被罰酒。
    侯衛東一飲而盡,學著祝焱的樣子,把杯子亮給了趙秘書。喝了這一杯酒,一股暖洋洋的感覺立刻傳遍全身,他心情徹底放輕鬆了,心道:“市長、縣委書記,遠遠聆聽指示的時候,他們高不可攀。零距離接觸,才發現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劉傳達道:“老祝在益楊成績斐然,這一次沙州換屆,你的呼聲很高啊。”
    按照沙州市曆年規矩,每一屆政府副職中,都有一位是縣委書記提拔上來的,益楊縣、吳海縣、臨江縣、成津縣,四個書記各有優勢,論起綜合實力來,祝焱稍勝一籌。
    祝焱謙虛道:“沙州這幾年發展得快,出來許多青年才俊,哪裏輪得上我。”
    劉傳達大笑,頭發根根直立,每個毛孔似乎都在冒著酒氣,他又端起酒杯,道:“這一杯酒,預祝老弟在明年換屆選舉中馬到成功。”
    四瓶酒喝完,諸人皆有了醉意。六十度的白酒點火就會熊熊燃燒,喝進胃,滲進血液,迅速將酒意帶進每一個細胞。
    趙秘書三十來歲,原本態度有些倨傲,喝了酒以後,嘴巴笑得叉開,他一隻手放在侯衛東肩上,帶著幾分酒意,搖晃著腦袋,道:“侯老弟隻有二十來歲吧,真是年輕,如果我是這個年齡,一定要好好爭取一下,現在三十六了,沒有多少機會了。”
    侯衛東聽了趙秘書酒後牢騷,不由想起了牢騷滿腹的苟林,他沒有回應這個話題,道:“趙秘,以後還靠您多關照。”
    “好說,好說。”
    侯衛東一邊說話,一邊拿眼角餘光去看劉傳達,劉傳達正和祝焱談得認真,根本沒有注意到兩人的談話。
    四瓶酒下去,劉傳達見祝焱還沒有倒下,又要了一瓶五糧液,這一瓶喝完,趙秘書捂著嘴就朝衛生間裏跑。
    劉傳達雖然沒有當場醉倒,說話也不利索了,舌頭開始打轉,道:“與老祝喝酒,爽快!水泥廠項目一定要落實,今年還有一個項目,是省裏拿下來的,準備在沙州地區建一座啤酒廠,益楊有沒有興趣做好這個項目?”
    祝焱聽得兩眼冒光,抓過五糧液,將剩下的酒全部倒進杯子,道:“劉市長,在工作上你是領導,在生活上你是兄長,我們一起把這一瓶酒喝了。”
    四人五瓶酒,十分盡興。
    侯衛東發現祝焱腳步還很穩健,暗道:“祝焱酒量當真不錯,劉傳達沒有占到便宜。”
    祝焱其實已經到量了,上了汽車,頭靠在座椅後背,含糊地道:“今天不回益楊,回家看老娘去。”
    柳師傅準備好了兩瓶柚子茶,侯衛東喝了幾口,覺得舒服多了,對老柳的細心平添幾分好感。他注意到這個細節,並暗暗記住了這種在益楊市麵上還未曾見過的品牌。
    在汽車的轟鳴聲中,祝焱很快沉入夢鄉之中,侯衛東取出手機,調成了振動狀態,免得打擾祝焱休息。
    聽到祝焱均勻的鼾聲,老柳道:“你們喝了多少酒?”
    “四人五瓶酒。”
    “侯秘書酒量霸道,現在還精神抖擻。”
    侯衛東打了一個酒嗝,道:“我是硬撐著,差不多了。”他係好安全帶,很快也睡著了。等到醒來時,已到了一處農家小院,他有些懵懂,問老柳:“這是哪裏?”
    “我們已經到嶺西了,這是祝老爺子的家。”
    祝焱仍然在沉睡,侯衛東下了車,正在猶豫是否將祝焱叫醒,屋裏走出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盡管她穿著普通花布衫,仍然能感覺到優雅的氣質和見過大場麵的氣度。
    老柳熱情地迎了上去,道:“張姨,祝書記在車上睡覺,這是新來的侯秘書。”他很感歎地道,“祝書記是益楊縣的領頭人,天天忙得團團轉,今天陪市領導喝酒,真是不忍心叫醒他。”
    侯衛東禮貌地道:“張姨,你好,我是侯衛東,最近調到縣委辦為祝書記服務。”
    張姨與侯衛東說了兩句,扭頭看著睡在車裏的兒子,很是心疼:“睡在車上不行,還是要扶到床上去睡。”
    侯衛東打開後車門,俯身進車廂內,輕聲道:“祝書記,到家了。”喊了好幾聲,祝焱這才睜開眼睛,他雙眼通紅,道:“這麽快就到了?”
    下車時,祝焱身體有些搖晃,侯衛東連忙攙著他的胳膊,將其扶到了二樓臥室。
    將祝焱扶上床以後,侯衛東把空調開到26度。正準備下樓,張姨端著蜂蜜水緊跟了進來,見兒子醉成這樣,不停地搖頭:“這麽大的人了,還不讓人省心,哪裏能和年輕人一樣喝酒,小侯以後要多提醒他。”
    作為秘書,讓領導爛醉如泥,這讓好酒量的侯衛東頗為慚愧。隻是當時的情況,他這個秘書基本沒有發言權。
    祝焱頭發淩亂著,在床上沉沉睡去,時不時還要打兩聲鼾。張姨從床邊櫃子裏拿出一床薄被單,搭在了兒子的胸腹部,順手幫他理了理頭發,這才與侯衛東一起出門。出了房門,站在二樓門口,侯衛東這才看清了小院全貌。
    這是一套農村房子改裝的兩層樓房,院子用紅磚圍著,種了些花草,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一些盆景。樓上樓下窗戶並非農村常見的藍色玻璃,而是普通的無色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見裝點著小花朵的窗簾。侯衛東一直覺得藍色玻璃和白瓷磚很現代,現在看見院中的無色玻璃和小花朵窗簾,他的審美觀頓時提高了。
    下樓以後,幾個人坐在底樓客廳裏看電視。張姨聞到了侯衛東身上散發出來的酒味,道:“小侯也喝了不少,去休息吧。”侯衛東強自鎮靜,道:“張姨,我還行,沒醉,就在這裏看看電視。”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到底與祝焱不一樣,平時喝酒你要注意提醒。”張姨甚是健談,自我介紹道,“退休之前,我一直想到農村來居住,空氣好,還可以自己種菜,環保又新鮮。這房子是我堂弟的,他一家人早去珠海了。他知道我們一直想在農村居住,離開嶺西前,把房子讓給我們兩口子住。這房子好,簡單裝修就變成了別墅。”
    這時,一個七十來歲的老頭走進了院子。他背著魚簍子,全身曬得黑黑的,很有些老漁夫的精神頭,看見院中的車子,道:“老大回來了?他今天有口福了,我釣了七八斤鯽魚。”
    老柳站起來,接過魚簍子,笑道:“老爺子,今天蠻有收獲。”
    侯衛東也跟著喊了聲:“老爺子。”
    老爺子打量了侯衛東幾眼,道:“祝焱怎麽又換秘書?這小子眼光太高了,他當秘書時,我看也不怎麽樣。”
    張姨道:“菁丫頭和她的同學要回來吃晚飯,老頭子,你和我一起收拾這魚。”
    老兩口有說有笑地到廚房忙去了,老柳這才抽空介紹道:“老爺子以前是省計委老領導,張姨是財經大學的教授,退休以後來過田園生活。”
    侯衛東暗道:“祝書記的媽媽是大學老師,難怪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書卷氣,和普通縣、鄉幹部不同。”
    廚房很快就飄來魚湯的香味,一陣清脆的笑聲從屋外響起:“外婆,今天晚上怎麽又吃魚?我都吃膩了。”
    小院大門口站著亭亭玉立的兩個女孩子,青春靚麗,神采飛揚,將綠樹環繞的小院照得一亮。
    侯衛東看見進來之人,忍不住揉揉眼睛,其中一個女孩子居然是鐵瑞青。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兩三年時間不見,鐵瑞青已由生澀的小女生變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張姨聽到外孫女的聲音,笑容滿麵地走了出來。
    鐵瑞青隻顧著招呼老人,並沒有注意到坐在客廳裏的侯衛東。她向老人打過招呼,這才轉向其他客人,見到侯衛東,愣了愣,隨後激動地道:“侯老師,你怎麽在這裏?”
    周菁是鐵瑞青的大學同學、室友兼死黨,兩人躲在被窩裏說了太多體己話,而且經常一說就是半夜。上青林侯衛東的故事,周菁聽得耳朵起了老繭子,此時她看到鐵瑞青激動的麵容,再聽到一聲“侯老師”,就猜出此人是誰,好奇地問道:“侯衛東,你怎麽跑到外公家裏來了?”
    侯衛東解釋道:“我調到了縣委辦。”
    張姨很喜歡有禮貌的鐵瑞青,聽她這樣稱呼,奇怪地問道:“小侯年齡也不大,怎麽是瑞青的老師?”
    侯衛東對張姨甚是尊敬,道:“我從沙州學院畢業以後,分到了青林鎮上青林工作,那時鐵瑞青正在讀高中,我輔導過她的英語。”
    鐵瑞青在一旁道:“我媽媽能治好病,全靠侯老師幫助。”
    侯衛東道:“這些小事不必說,你媽媽身體恢複得如何?”
    “手術很成功,我媽每天在小學操場上鍛煉,現在恢複得不錯。自從上青林場鎮通了客車,進貨不用走山路了,門麵的生意越來越好,她一門心思攢錢。”雖然侯衛東從來沒有催過錢,可是借錢之事卻壓在鐵家每一個人的心上,她這番話,暗示著家裏人都在努力賺錢,並沒有存心賴賬。
    侯衛東當然聽懂了話外之音,心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當真不錯,鐵瑞青真懂事。”口裏道:“給鐵校長和你媽媽說,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專心治療和保養身體,其他的事情都不必考慮。”這三年,上青林碎石名聲已傳遍沙州全境,稍大一些的工程都在使用價錢適中且質量優良的上青林碎石,幾個石場的利潤讓侯衛東賺了個盆滿缽滿,鐵柄生借的錢,他確實沒有放在心上。
    鐵瑞青聽懂了侯衛東的話,道:“我明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大學畢業以後,家裏的條件自然就好了。”
    兩人所說的話都有深意,隻有他們才聽得明白。
    “侯衛東”這個名字,周菁早就聽熟了,按以前的想象,偏僻山區的石場老板多半是滿臉橫肉的土老肥,今天見到侯衛東,雖然臉上皮膚黑黝黝的,可是黑得還挺英俊,心道:“侯衛東相貌氣質不錯,又能給大舅當秘書,能力自然也不錯。鐵瑞青多半對侯衛東有單相思,隻是這小丫頭自己沒有意識到。”張姨在一旁感歎:“地球很大又很小,沒有想到瑞青與小侯這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