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二把手是領導,更是下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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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從寧玥口裏探聽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這在黃子堤的預料之中。他此時心中已經有了盤算,就算是沙州開展改製工作,他也可以先進行試點,再推開。這個方法符合改革的精神,而絹紡廠有五六千職工,並不適宜作為試點對象。一兩年時間,足夠易中嶺進行操作了。想通了這一點,黃子堤對於喬主任一行就顯得很平靜,同時,在他的心裏,對易中嶺的痛恨也在與日俱增。
早上,沙州市成津縣飛石鎮黨委書記盧飛早早地等在路口。三年時間,他從鎮黨委副書記職務走到了鎮黨委書記職務,升職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他對侯衛東懷有感激之情和投拜之心,前一段時間他接到任務後,將那一塊山頂墓地重修一遍,並種上了鬆柏。
終於,大首長來了。
喬主任無論從穿著到氣質都和鄰家大叔沒有區別,在周昌全、吳英等人的簇擁之下,來到位於山頂的墓地。
在喬主任給墓地獻花時,侯衛東悄悄與盧飛握了握手,低聲道:“做得很好。”
由於成津縣委書記曾昭強也跟在大隊伍中,侯衛東這個握手動作很隱蔽,除了兩個當事人,沒有被其他人看見。他與曾昭強的關係很微妙,麵和心不和,若對盧飛過於親近,曾昭強或許就會生出看法,這對盧飛不利,畢竟縣官不如現管。
山風吹過,喬主任的花白頭發被吹得淩亂,他雙手下垂站在墓前,目光深沉,久久不說話。
吳英和周昌全獻上了鮮花。
朱民生、黃子堤、寧玥、侯衛東、曾昭強等人在後麵站立著。
侯衛東沒有那一段歲月的經曆,因此沒有同喬主任相似的共鳴,他心裏一直想著如何達成自己的目的。一盤菜的所有作料都已經準備就緒,能否炒出自己的味道,就看廚師的本事。
在山頂站了一個多小時,喬主任對著墓碑道:“走吧,明年清明,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要來看一看老朋友。”
一串小汽車順著山道而下,警車閃著警燈在前,一位開路警察拿著喊話器,用沙州話喊道:“有車隊,靠邊。”
這些貨車司機都將目光注視著這些好車,罵聲自然不絕於耳,在彎彎山道邊回蕩著。罵歸罵,多數司機眼裏還是充滿著羨慕。
喬主任對坐在一旁的吳英道:“我這次到嶺西是私事,弄得太正式了,驚動了省、市同誌,不妥啊,吃飯時就別讓縣裏的同誌陪著了。”
“縣裏同誌就留縣委書記一人,其他同誌不參加。”吳英掃完墓,神情有些憂傷,道,“時間過得真快,我經常夢到當年知青時代的人和事情。侯市長當過成津縣委書記,他這人很不錯,知青墓地就是他主持整修的。”
喬主任隨口問道:“侯市長分管哪一方麵?”
吳英道:“分管工業,目前他正在著手搞企業改製。”
喬主任喔了一聲,道:“國有企業不好弄,麻煩啊。”說了這一句話,他不再多說,神情凝重。
說了些陳年往事,一行人進入百年知青老店。
話題圍繞著當年沙州的知青生活。侯衛東對知青生活不感興趣,心裏一直琢磨著如何才能將話題引到國有企業改革方麵。可是,他在席上根本沒有發言權,一直用眼光瞧著吳英,吳英隻是與喬主任和周昌全說話,並沒有注意侯衛東的目光。
眼看著午餐就要結束,喬主任也將離開,大好的機會就將喪失,侯衛東幾次想提出話題,卻又覺得不合常規,畢竟他隻是副市長,在市委書記和市長麵前,還輪不到他匯報工作。
官場上有著自身的規則,開拓和創新都是在規則之下實現,他若是藐視這些規則,最終要被規則所反撲。
吃完了飯,喬主任、周昌全也沒有談起國有企業改革之事,這讓侯衛東很是無奈,又有些失望。
吳英知道侯衛東心裏想著什麽,在離開沙州之前,抽個空子,悄悄地對侯衛東道:“你的準備工作很細致,喬主任很滿意。”
侯衛東趁機將心裏話說了出來,道:“吳廳長,關於沙州國有企業改革的事,喬主任高屋建瓴,能指點一二,對我市的體改工作肯定大有益處。”
吳英道:“喬主任要和錢書記見麵,屆時周省長會陪同,在小範圍內,估計會談到這些事情。目前,他有什麽想法也不會輕易說出來。”
在高速路口送走了喬、周、吳,看著遠去的小車,侯衛東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當他還在上青林修路時,遇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高誌遠,曾經幻想著修路之事能引起高誌遠重視,他好借機擺脫上青林艱苦的環境。而現實是高誌遠在現場大大表揚了侯衛東,隨後就將侯衛東忘在了腦後。此後,侯衛東沉沉浮浮,始終沒有與高誌遠形成親密關係。
此時,看著遠去的小車,他不再相信見一次喬主任就能得到他的信任和賞識,除非削尖腦袋進行跟進,而跟進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腦力和時間,是否成功還得看運氣。
想了一會兒,侯衛東將喬主任拋在腦後,又琢磨此事的另外一層意義:“如果我是一把手,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向周省長提出要求,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古語真是有道理。以後,我再也不想當副職了,要想充分發揮自己的意願,就得當一把手。”
回到市政府以後,侯衛東又給周昌全打了電話,道:“周省長,今天沒有機會向喬主任匯報,還請老領導幫著沙州說話。”
周昌全笑道:“你這人真是難纏得很,不達目的不罷休,方法未必很妥當,精神可嘉。如果我們的幹部對待事業都像衛東一樣,何愁事業不成。”
侯衛東也覺得有些依寵而嬌,不好意思地笑道:“周省長,你是我的老領導,所以放肆了一些,請您原諒。”
周昌全哈哈大笑:“你不必道歉,我希望你能保持這種銳氣,隻是有一個建議,隨著以後職務提高,考慮事情還要更全麵,提高統籌能力和應對複雜事務的能力。至於沙州的事情,我比你更熟悉,到我說話的時候,自然會說。”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侯衛東隻有等待了。
所幸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在晚上8點,侯衛東接到了楚休宏的電話。楚休宏高興地道:“侯市長,報告你一個好消息,省裏已經決定將沙州和茂雲確定為國有企業改革試點市。”
侯衛東上躥下跳,施展了渾身解數,終於有了一個希望的結果,不過這個結果與自己有多大的關係,實在不太好說。而且他還有一件事情沒有料到,同時被確定為試點市的還有茂雲市。他轉念一想,祝焱在益楊當縣委書記時,就有“祝賣光”的稱呼,爭取到全省的國有企業試點市,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10月中旬,省政府的文件正式出台,沙州市和茂雲市被正式確定為國有企業改製試點市。
黃子堤看到文件以後,批示道:“嚴格按文件執行,請衛東副市長提出方案,報市政府常務會。”
拿到黃子堤的批示,侯衛東琢磨了好一陣,暗道:“黃子堤一向不太支持對絹紡廠進行技改,這次怎麽簽得這麽幹脆?如果我將方案提出來以後,他會是什麽態度?”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省政府隻是批準沙州市成為國有企業改革試點市,但是如何推動就是市政府的權力。到時黃子堤完全可以將絹紡廠排除在外,或者是放在最後,如此一來,針對絹紡廠的方案將被無限期擱置。”
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侯衛東腦筋開始急轉,思考應對方案:“先要營造改製的輿論氛圍,向朱民生匯報絹紡廠麵臨的嚴重困難,爭取朱民生的支持,才能確保絹紡廠的改製問題順利擺上桌麵。”
輿論氛圍沒有大的問題。朱民生在內心實質上傾向於改製,他的問題是既想要政績又怕擔風險,如今有了省政府的相關文件,他應該會同意絹紡廠的改製。
這些問題在頭腦中盤旋著,他漸漸地有了比較清晰的操作途徑。
10月20日,沙州市政府舉行了“國有企業改革理論座談會”,會議邀請了省計委副主任魯軍,記者移山、段英,國企領導項波、蔣希東等人。召開此次理論務虛會,是侯衛東的火力偵測和輿論造勢,同時也是對省政府文件的宣傳。憑著他半年來對市絹紡廠兩派人物的了解,如果他的判斷準確,開了這次務虛會以後,蔣希東必然會有所行為。這是陽謀,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來促使某些事情的發生。洪昂當秘書長時,擅長此招,侯衛東從其身上學到了不少知識和手段。
理論研討會上,魯軍、移山以及部分企業領導作了討論發言。侯衛東作為參會級別最高的領導,進行了最後的總結發言,他這個發言看似簡單,卻是經過精心設計,透露了不少信息。
他首先講了國有企業改製以後的九大區別。
“一是法律依據不一樣,工廠製企業與公司製企業所遵循的法律依據是不相同的。1988年8月1日開始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全民所有製工業企業法》,是工廠製企業所遵循的基本法律依據之一,而建立公司製的現代企業,所遵循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
“二是投資主體不同,國有企業改製後,企業由主體單一變為主體多元化。過去國有企業一切財產都是國家的,沒有其他投資者、出資人。所謂全民所有製就是人人都有,人人都有實際上就是人人都沒有,自然也就沒有人對企業的資產負責任……”
“三是隸屬關係不同,企業由行政隸屬關係變為以資本為紐帶的母子公司關係……四是黨群領導不同,黨群領導由單一角色變為雙重角色……五是管理者不同,企業管理者由廠長變為總經理……六是會議程序不同,企業的會議程序由隨機動意變為有嚴格的程序要求……七是決策風險不同,企業由責任不清變為董事會集體決策並追溯個人責任……八是管理方式不同,企業管理由‘老三會’變為‘新三會’和‘老三會’的有機結合……九是職工身份不同,職工由勞動者變為既是勞動者又是所有者……”
簡明扼要地談完了九大區別,侯衛東聲音很是高調,道:“剛才講了九大區別,這九大區別其實可以歸為兩句話,第一句話是國有企業改革的方向就是建立市場經濟體製下的現代企業製度,第二句話是國有企業改革會帶來顯著的變化和更多的發展機遇。這兩句話中,第一句話是因,第二句話是果,改革的目標就將圍繞著因果來確定。”
他的目光掃過參會的十來位企業領導,在蔣希東臉上多停了數秒,道:“改革既要實現保護工人的利益,同時也要充分肯定企業家的作用,要讓企業家的價值在改革中得到實現。”
在領導講話中,很少有人明目張膽地提出保護企業家利益,這件事一般都是隻做不說。在這個小範圍的會上,侯衛東將這層窗戶紙捅了一個小洞,贏得了在場所有企業領導的熱烈掌聲。
“九大區別”和“兩句話”如十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妖精,個個都在蔣希東的要緊處搔首弄姿,讓他血脈賁張。
“侯衛東這是什麽意思?他這是在表態,是在為改革製造輿論!”蔣希東翻看了省政府的文件,又聽了侯衛東的講話,最終對此事進行了判斷。
有了這個判斷,在他眼中,侯衛東就如南海觀世音一樣可親可愛。
理論研討會結束,參加研討會的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奔向沙州賓館。
酒至中巡,氣氛漸漸熱鬧起來,蔣希東趁著項波上廁所之際,端著酒杯來到侯衛東身邊,道:“侯市長,今天您的講話真是高屋建瓴,讓我受益良多。”
侯衛東與蔣希東碰了酒,隨口道:“省政府這次出了文件,將沙州定為改革試點市,這是對沙州的厚愛,目前我正在思考首批改革企業。”
說者有意,聽者更有心,蔣希東兩道黑眉輕輕跳了跳,道:“侯市長,絹紡廠連續三個月都在虧損,不改革,很難走出困境。”
“這麽說,你是支持改革?”
“我支持改革,前一次交了一份改製方案給您。”蔣希東謀劃數年的事情眼看著就要成為現實,這讓他心情激動,盡量壓抑著。
侯衛東道:“改革是一件慎重之事,除了客觀條件外,管理者團隊的信心和決心也很重要。”
蔣希東黑臉上泛著亮光,他盡量平靜地道:“絹紡廠百分之九十的管理人員都堅決支持改革,也有信心在改革以後將企業管理好。”
侯衛東話鋒突然一轉,道:“改革方案並非統一製訂,不同企業有不同對策,有的方案不一定對管理層有利,蔣書記也要有思想準備。”
“隻要企業能興旺發達,個人利益算不得什麽。”蔣希東心裏有數,隻要絹紡廠要進行改製,就絕對拋不開管理團隊,否則改革也沒有辦法進行,因此,話說得很漂亮。
侯衛東又與蔣希東碰了碰酒杯,加了一把火,道:“我這是了解情況,最終是否將絹紡廠選作第一批試點企業,還得經過市政府常務會和市委常委會來決定。”
這時,項波已經坐回到位置上,他眼見著侯衛東與蔣希東站在一起嘀咕,心裏就直犯怵,道:“這兩人湊在一起絕對不是好事,難道真要拿絹紡廠來開刀?”想到此事,他內心很是焦急。
晚飯結束,項波給易中嶺打去電話,道:“今天開了國有企業改製理論研討會,蔣希東參加了,他吃飯時就和侯衛東湊在了一起,是不是要對絹紡廠下手?”
易中嶺看到省政府文件以後,馬上同黃子堤進行聯係。聽了黃子堤的意見以後,他心裏有底,當項波氣急敗壞地打電話過來,他很是氣定神閑,道:“這事無所謂啊,沙州的市屬企業有上百家,同絹紡廠類似的企業六家,憑什麽就要拿絹紡廠開刀?”
項波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道:“我看見蔣希東和侯衛東湊在了一起,心裏發慌。”
易中嶺道:“你、我還有黃市長是各司其職,你的任務是管好生產,我的任務是將產品銷售出去,黃市長是坐鎮沙州。侯衛東不過就是小小的副市長,連常委都不是,沒有進入核心圈,能翻得起什麽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