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政治就是將朋友弄得多多的,將敵人弄得少少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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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衛國對這位弟弟向來佩服,也知道弟弟膽子大。他瞪著眼睛看著侯衛東,兩兄弟對視了一會兒,侯衛國點了點頭,道:“小三,這事可以查出來,大哥告誡你一句,千萬別做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傻事。”
    侯衛國是沙州公安局的骨幹,夫人蔣笑又在出入境工作,他們要悄悄查一個人,還真不是什麽難事。很快,相關情況傳給了侯衛東。
    看罷基本情況,侯衛東得出了結論:“這是一招曲線移民啊。”
    黃子堤夫人和女兒在兩年前就將戶口由沙州辦到了嶺西,在今年7月正式移民到加拿大,她們是從嶺西辦的移民。黃子堤在沙州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在嶺西卻隻是一個普通人,移民辦理得不聲不響。
    “為什麽要移民?”
    “為什麽要從嶺西移民?”
    “黃子堤就是一個典型的裸官!”
    侯衛東與黃子堤最初的關係十分友善,最初的齟齬來自成津公路建設。當時黃子堤已是手握實權的市委副書記,原本以為憑著他與侯衛東的關係,給易中嶺打個招呼是小事一樁,沒有料到被侯衛東拒絕。
    隔閡產生以後,兩人漸行漸遠。
    這幾年,侯衛東如根深的黃桷樹,一邊頑強地向下紮根,一邊展開樹葉,神奇地成了沙州副市長。在新一屆政府班子中,兩人有著諸多不合。侯衛東兼任南部新區籌備組組長以後,製訂了不少規矩,這讓黃子堤對他深惡痛絕,兩人矛盾越來越深,爆發隻是遲早的事情。
    此時,侯衛東得知黃子堤的隱秘,盡管這並非是什麽了不得的證據,卻預示著一種可能,算得上一葉知秋。
    在11月中旬,黃子堤出差回來,市政府這邊積累了一大堆事情,很快就召開市政府第四十六次常務會。
    會上,由侯衛東通報了沙州農用車廠的聯營之事。
    黃子堤看完手裏的材料,扶了扶金邊眼鏡,提高聲音,道:“沙州農用車廠真的是無藥可治,非得送人?一千七百萬的國有資產輕易送給別人,這個決心我下起來很難啊。而且,國資流失,若是追查起來,誰來負責任?”
    經過幾輪談判,嶺西汽車廠與沙州農用車廠基本達成了協議,為了促成此事,侯衛東與朱言兵三上嶺西,這才有了提交到市政府常務會上的初步協議。此時,黃子堤突然變了調子,侯衛東隻得耐心解釋:“沙州農用車廠沒有市場,垮掉是遲早的事,與嶺西汽車廠聯營以後,稅收留在當地,這是快刀斬亂麻的做法。”
    “我們將沙農廠送出去了,也就送了上千萬的國有資產,如果效益差了,讓沙州市政府如何收場,最後也得市政府來托底。”黃子堤一番話說來入情入理,眾位副市長便將目光集中在了侯衛東臉上。
    當黃子堤說話時,侯衛東腦中不由得想起了黃夫人與女兒移民海外的事情,心道:“他反對的理由是什麽?是為了反對而反對,還是確實存在著問題?”他將聯營的理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覺得從思路到具體方案沒有什麽問題,道:“當初選擇聯營的主要原因是沙州農用車廠依靠自己的力量已經無法在市場上立足,不搞聯營,在我們可以看到的將來,破產是沙州農用車廠唯一的出路。”
    楊森林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他坐在了黃子堤身旁,對於送掉一千七百萬的聯營廠,同樣心存顧忌。可是侯衛東言之有理,正在反複斟酌時,黃子堤扭頭看了看他,問道:“楊市長,你有什麽看法?”
    楊森林盡量客觀地道:“我覺得很矛盾,黃市長的擔憂是對企業的高度負責,衛東市長的想法也很有道理,這是一個兩難問題,關鍵要看一看嶺西汽車廠的能力。”
    對這個滑頭說法,黃子堤不太滿意,道:“有財,你的意見。”
    馬有財副市長被黃子堤點名以後,道:“此事我記得常委會已經通過了。”
    黃子堤道:“不是通過,而是原則上同意了聯營的思路,現在具體方案出來,已經進入了操作階段,我們必須審慎,決策失誤將是曆史的罪人。”
    散了會,朱言兵眼巴巴地等在了侯衛東辦公室,見侯衛東進來,急切地道:“侯市長,方案確定沒有?”
    “暫時還定不下來,得上市委常委會研究決定。”侯衛東嚴格遵守紀律,沒有將市政府常務會上的爭論透露給朱言兵。
    朱言兵站在桌前,高大的身材稍稍有些佝僂,道:“大約什麽時候開常委會?”
    “這個我定不下來,按照常委會議事規則,何時召開常委會是由朱書記確定,我們兩人急也沒有用。”
    滿懷著希望而來,帶著深深的失望而回,朱言兵自知改變不了結局,歎著氣坐車回廠。他是國有廠的廠長,而國有廠屬於國家,作為廠長對於重要事項是無能為力的。到了廠裏,他對廠辦秘書道:“把張遠征叫到廠辦來,中午準備點酒,安排個兩百元的生活標準,你用我的車將陳慶蓉也接過來。”
    廠辦秘書知道張遠征和陳慶蓉身後站著什麽人,又見到朱言兵廠長臉色不太好看,也就不多問,連忙到車間去請張遠征。
    侯衛東回到辦公室,很快就心情平和了,也開始反思:“兼聽則明,黃子堤工作經驗豐富,他反對的事情總是有理由,我也要拋開個人陳見,從他的角度考慮問題。”
    他將聯營方案取出來,認真研究了一會兒。他意識到,要在常委會上說服眾多常委,還得進一步增強說服力。
    正在潛心鑽研,紅機電話猛然響了起來。
    紅機電話是保密電話,侯衛東的紅機電話分別接過周昌全和祝焱的電話。此時見到紅機電話響起,他下意識就想到了是周昌全或祝焱。
    接起話筒,他禮貌地道:“您好,我是沙州副市長侯衛東。”
    “衛東,我是趙東。”趙東一直是侯衛東的領導,雖然兩人都是副廳級,可是他的副廳級比侯衛東的副廳級含金量大得多,打起電話就很有些自信。
    侯衛東知道趙東這位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的分量,一直在主動結交。今天趙東主動打電話過來,他感到很意外,道:“趙主任,您好,好久沒有聽到您的聲音,還是那麽親切。”說話時,他腦中不由得想起了郭蘭,想起了郭蘭,情緒便複雜了起來。
    趙東桌上擺著蔣希東寄來的掛號信,這封信件經過了正規渠道來到他的手裏。有了正規的程序,他看到信件,馬上給沙州市副市長侯衛東打了電話。
    趙東寒暄幾句,便進入了主題,道:“省委辦公廳收到了一封人民來信,反映沙州市絹紡廠存在的問題,上麵是數百人的實名簽字。省委辦公廳很重視此事,你能否給我簡單談一談絹紡廠的情況。”
    侯衛東吃了一驚,暗道:“數百人的實名簽字,寫的是什麽內容?是誰寫的?”此時,他不方便問起信件的內容,稍作斟酌,就實事求是地匯報了沙州絹紡廠的現狀。他一直關注此事,對絹紡廠的實際情況很熟悉,對趙東的提問對答如流。
    趙東這個電話是有備而來,他沒有想到侯衛東記數據如此厲害,幾乎所有數據都能脫口而出,他讚道:“這些數據能脫口而出,說明衛東是下了真功夫的。我核對了一些數據和事實,看來檢舉信所說大部分是事實。省委辦公廳會通知沙州市委寫一個關於絹紡廠的情況說明,在今天之內送到省委辦公廳。”
    侯衛東沒有詢問信件的具體內容,掛斷電話,心道:“這事是蔣希東在操作,他想做什麽?”
    絹紡廠,項波與蔣希東的鬥爭白熱化了,鬥爭的結果就是效益節節下滑,廠裏人心渙散,已經到了必須下決心解決此問題的地步了。侯衛東默想了一會兒,然後來到黃子堤辦公室,將趙東電話的內容向黃子堤作了匯報。
    黃子堤明顯有些吃驚,道:“人民來信是什麽內容?”
    侯衛東道:“趙東沒有說,我不好問。”
    黃子堤眼見著侯衛東英氣逼人的麵容,心裏有著說不出來的憤怒,道:“趙東是沙州市的老領導,你不能靈活一些,多問幾句?”
    侯衛東看了黃子堤一眼,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算了,你趕緊讓項波提供一個基本情況,你審過以後,拿給我看,再讓辦公室給市委辦送過去。”
    等到侯衛東離開以後,黃子堤馬上給易中嶺打了電話,道:“中午你哪裏都別去,等著我,你把項波叫上。”
    吩咐幾句以後,黃子堤狠狠地罵道:“真是渾蛋!”
    在沙州,他最恨的人是易中嶺,如果沒有此人,他的市長生涯一定會很輝煌,既能為沙州多作貢獻,自己的人生也將圓滿。如今有了此人,在經濟上富裕了,身體放縱了,卻讓自己踏上了深淵的邊緣,有了沉重的思想負擔。
    而對侯衛東,他最初是埋怨,後來是怨恨,現在已經是憤怒中帶著些懼怕了。
    他如困獸一般在屋裏走來走去,心道:“還有三百萬了,隻要有了一千萬,我就出國,再也不回來了。”
    出國是一個中遠期的計劃,近期則必須要應對絹紡廠有可能出現的風暴。
    中午來到了易中嶺的別墅,他對易中嶺的第一句話就是:“如今發財的路子這麽多,何必盯在絹紡廠上?絹紡廠是火藥桶,搞不好大家一起玩完。”
    易中嶺很有風度地微笑道:“我投入了兩百萬,有可能換回數億的資產,無論有什麽風險,都值得去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