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被困隔離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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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房間時,兩人失去了翻越陽台的閑情逸致。
    郭蘭離開房間時,在屋裏關閉許久的湖風瘋狂地衝出防盜門,客廳一張白紙猛地升到空中。
    侯衛東抱著手臂在屋裏走來走去,八分鍾後,市防非辦的值班電話打了過來:“西區六位同學發燒,有四位在一間寢室,另外兩位分別處於兩幢樓。在六人中有一位同學家在成津。”
    在聽報告時,侯衛東腦中已經作出了隔離沙州大學西校區的決定。
    下定決心之後,他隨即撥通寧玥的電話,語氣平靜地報告了事情經過,道:“寧市長,我建議當機立斷,部分隔離沙州大學,我所住的教授樓就在西區,恐怕要被隔離。”
    寧玥道:“你馬上想辦法出來。”
    侯衛東道:“我已經要求學校隔離西區,現在車輛和人員都不能進出,若是我離開,會引起非議。而且,我在西區停留有一天多時間,理應隔離,防非辦主任若是例外,以後無法說服其他人。”
    寧玥心裏也正有此意,隻是這個建議必須由侯衛東主動提出來。此時聽到侯衛東毫不猶豫提出自我隔離,鼻子不由得一酸,道:“你留在隔離區,對於穩定全校師生有極大好處。唯一遺憾的就是防非辦缺了主心骨。”
    侯衛東道:“防非辦各項工作都走上正軌,許局長熟悉各個流程,一般問題完全能夠應對。我做好了思想準備,將與西區師生共度難忘的兩周。”
    寧玥放下電話,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侯衛東在大是大非上表現得足夠有擔當,是一個值得信任的男人,一個可靠的副市長。
    郭蘭在度過最初的慌亂以後,亦平靜下來,給校防非辦幾位經辦人員打完電話以後,她大步走進隔壁侯衛東的家。
    “你怎麽辦?趕緊出去,趁著學生還沒有起床,我給保衛處的同誌打過招呼。”
    侯衛東與寧玥通了電話以後,已經有了決斷,他沒有馬上說破,問道:“西區隻有一條路通向大門,目前安排有幾人在路口設卡?”
    “保衛處的人、校防非辦和醫務室的人都在前往臨時卡點,我也要過去。”
    “現在有人沒有?”
    “有人。”
    “我能例外嗎?”
    郭蘭聽出了侯衛東的意思,驚訝地抬起頭,反問:“你要留在隔離區?”
    “作為防非辦主任,我是防非辦規則的製訂者,肯定要率先垂範,豈能危機到來就當逃兵。”自從與寧玥商議以後,侯衛東便覺得渾身輕鬆。
    與郭蘭在一起身心皆愉悅時,總會有一根道德的暗線束縛著心靈,讓他掙脫不得。此時被留在“非典”隔離區,屬於不可抗力,這就讓侯衛東如吸了煙土一般暫時麻痹了自己。
    郭蘭白淨的臉龐猛然升起了一陣紅暈,道:“當真再留在這裏兩個星期,那還得在冰箱裏添點東西,現在裏麵是空的。”她和侯衛東有相似的心路曆程,相似的情感,得知兩人有兩個星期可以留在一起,頓時,她感到無數陽光刺破陰霾,黑暗的天空透著些隱隱的光亮。
    校長段衡山下樓,見侯衛東房間門開著,走過去,交談幾句,驚訝地道:“侯市長,你當真要留下來?”
    “‘非典’麵前人人平等,西區隔離,在西區的人皆在經受兩個星期的考驗,我不能特殊。”
    段衡山感歎兩聲:“好,好,有侯市長在此,我們肯定能渡過難關,到時在廣播上可以多做宣傳,穩定同學們的情緒。”
    很快,段衡山、侯衛東、郭蘭等人都出現在沙州大學的會議室裏。
    學校在西區的中層幹部們見到侯衛東出現在會議室裏,皆麵露驚奇之色。侯衛東麵帶微笑,主動解釋道:“原本準備參加益楊全縣防非工作大會,我就沒有離開沙大,現在西區隔離,我和大家一起共度隔離的兩星期時間。”
    焦躁不安的中層幹部們感受到侯衛東的平和從容,雜音逐漸低了。
    段衡山坐下以後,道:“同誌們,古人雲,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西區隔離區有四千學生,能否穩定下來,安全度過隔離期,全靠在座之幹部。”
    在沙州大學開會之際,沙州全市亦動員起來。
    市疾控中心的轉運車將六位發燒病人轉運到了沙州。流調小組根據得到的基本情況,奔赴各地。
    所有知道內情的領導幹部和工作人員都在焦急地等待著沙州防非辦最終的決定,沙州的消息將決定天亮以後的行動方案。
    等待,讓時間變得如此漫長。沙州大學的小會議室有一個座鍾,座鍾走動發出令人生厭的滴答聲。段衡山拿著市裏發放的預案和學校製訂的預案,不停地翻動著。校防非辦以及校辦的筆杆子同樣拿著兩份預案,他們已經開始在電腦鍵盤上敲打《隔離方案》。
    侯衛東偶爾與段衡山交談,多數時間大家都沉默著。
    昨晚,經過了一場深情且淋漓的性愛,坐在會議室角落的郭蘭顯得更加楚楚動人,望著侯衛東的眼光透著柔情蜜意。對於多數人來說,即將來到的隔離期將是漫長而難熬的時光,對於郭蘭來說,這兩個星期將是甜蜜短暫的日子。甚至她暗自想道:“假若與侯衛東一起染上‘非典’,也是一件快樂的事。”
    益楊縣委蔡恒書記得知副市長侯衛東被困於隔離區,大驚之下,將車開到距離學校校門兩百米處,他讓司機將車停了下來,在車內給侯衛東打電話。
    “侯市長,我的車停在校門外,校門封閉,我沒法進來。”蔡恒作為縣裏的一把手,負有守土之責,並不想進入可能有疫情的校區,隻是想到侯衛東是昨天自己親自挽留下來的,如今出了事,他必須趕過來。
    侯衛東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蔡書記作為全縣核心,責任重大,我已經陷在裏麵,你絕對不能再進來,我們隨時保持電話聯係。”
    蔡恒眼睛注視著沙州大學,道:“把侯市長陷在裏麵,我罪過太大了。”
    侯衛東道:“沙州大學西區有數千學生,我得留在隔離區,與廣大師生共渡難關。寧市長已經同意我留在西區。”
    蔡恒作為老資格的縣委書記,平時總是一副成竹在胸、泰山崩於前而不潰的表情,今天也動了感情,道:“縣委擴大會議在七點鍾召開,將動員一切力量,應對可能出現的情況。”
    放下電話,侯衛東對段衡山道:“蔡書記要進校區,被我攔回去了。若是學校有什麽需要,地方上會盡一切力量支持。”
    段衡山將眼鏡取下來擦了擦,道:“但願是一場虛驚。”
    淩晨四點鍾,傳來消息,確診了一例“非典”病例,另外五人為疑似病例。
    郭蘭聽到這個消息,目光與侯衛東短暫對視,兩人目光中都有意味深長的味道。她暗道:“我要好好地度過這兩個星期,等到了上海,我也就沒有了遺憾。”
    淩晨五點,沙州市召開了緊急會議,為了防止“非典”蔓延,同意對沙州大學獨立的西區進行隔離。從作出決定之時起,除了生活保障車以外,所有車輛和人員都暫時停止進入隔離區。
    淩晨五點半,《沙州大學西區全封閉管理期間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方案》印製出來。拿著散發著墨香的小冊子,段衡山緊繃的神經略有鬆動:“衛東市長,最艱難的時間是作出決定之前,現在隔離成定局,市裏要求就地設立隔離區和隔離觀察點,確保學生穩定,控製住疫情。”
    侯衛東道:“我們分工,段校長負責校內,我負責聯係和協調校外,絕對保證隔離區的生活。根據市裏的要求,凡是與患病學生有可能接觸過的同學,全部送到校招待所進行隔離,校招待所為臨時隔離觀察區,是我們的重中之重。”
    段衡山道:“我們已經動員了中層領導、骨幹教師和部分學生幹部組成了調查隊,他們已經進入相關宿舍,摸清情況後,會將有過接觸的同學送入隔離區。”
    郭蘭聽著兩位領導談話,她心裏沒有任何恐懼,反而充滿了陽光。
    沙州大學的疫情很快上報到嶺西和沙州,省長朱建國高度關注此事,親自和留在隔離區的侯衛東通了一次電話,作了“沉著冷靜、確保安全”的八字要求。
    副省長周昌全被派到了沙州,坐鎮指揮。
    淩晨六點,沙州大學西區完全封閉,大量身著防護服、全副武裝的衛生人員開始在西區全麵消毒,濃重的消毒水味嗆得人無法呼吸。
    天亮以後,西區四千多名老師和學生正在惶恐不安時,西區停止使用的老廣播室首先播出了校長段衡山的講話,隨後又傳出了低沉的男中音:“西區的各位老師和學生,我是沙州市副市長侯衛東……段校長和我都在西區,將與四千五百多位同學、老師一起共同度過隔離時間……在西區將建立臨時的黨支部……我相信,勝利一定屬於堅強的沙大人,段校長和我將與你們同在……”
    郭蘭站在音樂係辦公室陽台上,麵對著湖光山色,聽著空中飄來的廣播聲,異常平和安靜。
    段衡山和侯衛東分別講話以後,離開西區老舊的廣播室,一起朝音樂係辦公室走去,兩人就如平常散步一般,談笑風生地行走在隔離區。
    站在窗邊、門口、路邊驚恐的教職員工和學生們,見到了校長和副市長如此神態,也受到了感染。音樂係黨總支書記主動跟在他們後麵,朝辦公室走去。
    幾人在音樂廳開了小會,很快作出了以下決定。
    一是成立西區臨時黨支部,由侯衛東任臨時黨支部書記,負責隔離區的總體工作。
    二是組織學生黨員和學生骨幹成立應急領導小組,段衡山出任組長,郭蘭為副組長,音樂係總支書記出任辦公室主任,下設飲食組、應急組、宣傳組、衛生組,處理在隔離期間的一切具體事務,安排好學生的生活,做好學生的思想工作。
    三是成立隔離觀察區,在校招待所設立了隔離觀察區。對與“非典”患者和疑似患者密切接觸的同學進行為期兩周的醫學觀察,並派專人對隔離觀察人員進行管理,觀察區內的人員(包括工作人員)不得離開觀察區,觀察區外的人員不得進入觀察區。被隔離觀察人員的活動範圍局限在觀察區內,一日三餐和生活用品由管理人員統一供給。
    四是全校師生員工每天早晚各測量一次體溫,記錄登記。
    黨支部和應急領導小組還有更具體的分工,侯衛東作為臨時黨支部負責人主要聯係沙州市委、市政府,協調相關單位,指揮益楊縣委、縣政府,對隔離區進行有力支援。
    校長段衡山作為應急小組負責人則搞好內部的工作,協調校黨委和各級黨組織在公寓外也全力采取各種措施穩定局麵,協調配合,緩解同學們的恐慌和煩躁情緒。
    分工結束以後,郭蘭來到了廣播室裏,將臨時黨支部和應急小組的職責向隔離區作了通報,讀了段衡山親自起草的倡議書。
    隔離區有四千多學生,還有五百教職工及家屬,平時這些學生和教職工對學校當局都抱有深深的成見,對政府也頗有微詞。此時到了最危急時刻,聽到了廣播裏傳來的臨時黨支部的倡議書,頓時覺得找到了主心骨。
    郭蘭將倡議書讀完,她隨手選了一首張信哲的《過火》,悠揚的歌聲響起以後,隔離區漸漸平靜了下來。
    是否對你承諾了太多
    還是我原本給的就不夠
    你始終有千萬種理由
    我一直都跟隨你的感受
    讓你瘋讓你去放縱
    以為你有天會感動
    關於流言我裝作無動於衷
    ……
    這是一首老歌,郭蘭以前聽過,可是從來沒有聽到心裏去,今天卻一下被歌詞打動。
    她坐在廣播室裏,看著遠處湖麵,陷入歌詞的意境之中。
    在隔離區外,縣委書記蔡恒、縣長高寧等人心急如焚:一是因為沙州大學出現了數人同時高燒的疑似病例,這給益楊縣委、縣政府增加了巨大的壓力;二是副市長侯衛東陰差陽錯地留在了沙州大學裏,如果侯衛東在益楊出了事,他們兩個地方官還真的說不過去。
    接到市委書記朱民生的電話,侯衛東報告道:“朱書記,現在隔離區裏師生們情緒穩定,我會和師生一起度過14天的隔離期。”
    朱民生萬萬沒有想到侯衛東會被困在隔離區,不過這件壞事也變成了好事,有侯衛東在隔離區裏麵坐鎮指揮,隔離區應該能夠穩定平安,他鼓勵道:“衛東,你要二十四小時保持手機暢通,我已經給蔡恒下了死命令,要在人、財、物、醫療上給予最充分的保證。”
    縣委書記蔡恒始終打不通侯衛東的電話,連續撥打數次,他才接通了侯衛東的電話,道:“侯市長,根據你的要求,盒飯已經全部準備好了,還有書刊報紙,馬上就送進來,您還有什麽指示?”
    侯衛東交代道:“蔡書記,我被困在大學裏,正好與師生同甘共苦,你現在要集中精力抓好幾道防線,‘非典’期間不準進和出。”
    剛剛結束了與蔡恒的通話,小佳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她語帶哭腔:“老公,你就在屋裏待著,隔離區的情況複雜,千萬別逞能了,我寧願你不當官,也要讓你好好地活著。”
    聽著小佳的哭腔,侯衛東反過來安慰道:“隔離區有好幾千人,目前除了幾個疑似病例,沒有其他人發熱。我估計那幾個人就是普通流行感冒,恰好遇到了‘非典’,所以搞得大家緊張。”
    小佳道:“我已經下了高速路口,等一會兒就要到學校來,我求求你了,別逞能了,一個人就在家裏待著。”
    侯衛東急了,提高聲音,道:“我給你說過了,你到益楊來起不了作用,反而讓我擔心,趕緊給我回去,別耍小孩子脾氣,要理智一些。”他見小佳不聽話,馬上又道:“我有事了,等會兒給你打過去。”
    侯衛東打通了交通局秦飛躍的電話,道:“我老婆就要從高速路下道了,你讓檢查站的人把她堵住,不要讓她到益楊來。如果兩口子都染上‘非典’,我的小囡囡就成了孤兒了,絕對不行。”
    秦飛躍理解侯衛東,當即給檢查組下達了明確指示,道:“侯市長在隔離區,不想讓他愛人也到這裏來,你們要用強硬的態度把她擋回去。”
    接受任務的是交通局的執行大隊長,他是老江湖了,笑道:“秦老板放心,拿起雞毛當令箭,這幫小兔崽子玩得最熟悉,何況這一次確實有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