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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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次夜間的爭鬥中,戈盧勃的部隊有些不滿的情緒,尤其是警衛連,因為這連的損失極大。為了壓下這些不滿的情緒從而鼓舞戰鬥力,巴利亞內查便建議讓部隊在城裏“娛樂”一回——就是暴殺猶太人。而上校本來是不準備在他與酒店老板女兒的婚禮之前再幹什麽事的,但當巴利亞內查向他匯報得很嚴重時,也便同意了這個提議。
    對,上校老爺作為一個剛剛加入社會革命黨的新人,再搞出這樣的名堂來就使人很難為情了。他的對手們會加緊控製輿論,說他是虐猶的變態,而且在大頭目麵前不會有什麽好印象。不過,戈盧勃現在已能自養了,並不是完全依附於大頭目身上。而作為大頭目自己也非常明白他下麵的人到底是些什麽樣的貨色。他本身也曾屢次向他們“征收”所謂的“政府”稅物,以解決財政困難。這已足夠了,戈盧勃是“虐猶狂”,這眾人皆知,殺猶太人,見怪不怪了。
    災難從一大早就開始了。整個小城被一片灰蒙蒙的霧氣籠罩著,而猶太居民所住的街道空無一人。這條街道很曲折,猶太人的屋子都如麻花一般纏繞在一起。屋子的窗戶上都嚴嚴實實地拉著窗簾,沒有哪家敢有光線。
    表麵上看來,好像小屋中的人都依然沉浸在夜中最甜的一段美夢當中。但他們哪兒敢睡,都穿好了衣服,一家人擠在一個小屋子中,等待即刻降臨的災難。惟有那些不曉事的孩子們無憂無慮地安睡在媽媽的懷裏。
    薩洛梅加是戈盧勃的衛隊隊長,他頗像吉卜賽人,而在臉上留著一條絳紫色的刀疤。他很長時間都沒能將睡得死死的巴利亞內查搖醒。
    原來,巴利亞內查正做著一個可怕的噩夢:一個張牙舞爪的老妖正笑嘻嘻地搔他的喉嚨。他已被這個老妖怪折騰了整整一夜了,而最終當他抬起那個疼痛不堪的大腦袋時,才看清楚原來那是薩洛梅加正在叫他:“你這個睡蟲,快醒醒吧!”薩洛梅加抓住他的膀子使勁地搖晃著,嘴裏邊喊著:“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出發了!你怎麽還不醒啊!”
    這下巴利亞內查徹底地醒過來,他坐了起來。胃裏麵很痛,發脹,他一張嘴吐出一口黃水來:“往哪兒出發?幹嘛去?”他迷糊起來,問薩洛梅加。
    “怎麽,你忘了嗎?去宰那些猶太種啊?犯什麽糊塗啊,你?”
    巴利亞內查這會兒才記起來。對啊,自己怎麽就全給忘了呢!昨天上校老爺領著他的未婚妻和大家一塊兒去田野裏,大夥兒都喝過了頭,暈乎乎的。
    戈盧勃總覺得自己應該在搶劫和殺害猶太人這件事上,還是要回避一下的,這樣做,事後便可以將責任推掉,說這是因為他不在當地才發生的,是偶然的巧合。而巴利亞內查不必擔心,完全可以放開手腳地大殺特殺。
    巴利亞內查用一桶冷水將粘稠的思考能力給澆開了,這下能清醒很多。他於是在這個司令部裏麵上竄下跳,下達著一大串的命令。
    警衛連已經準備就緒了。而狡猾的巴利亞內查為了不引起太多變故,於是下令多設幾個崗哨,將工人的住宅區與車站通往城裏的大道都給切割開了。
    而在列辛斯基的大宅子裏也架起了一挺重機槍,監視著整條大路。假如工人們要來管這事,便用子彈來回答。
    一切都已準備好了,兩人上了馬,出發之後,副官卻突然下令停住,原來他忽然記起一件事來:“哎喲,快帶上兩輛車,別忘了給戈盧勃弄上些禮物,讓他來操辦喜事用啊,對吧!第一批禮物自然都得交於司令他老人家,第一個姑娘麽,那是我的了,都明白嗎?小蠢蛋?”他最後這句是對著薩洛梅加去的。
    薩洛梅加則翻了他一眼說:“有的是,相信大夥兒都會心裏滿意的。”
    隊伍順著街道一路走下去。兩人騎馬走在前麵,而整個警衛連像隻蟲子一樣歪扭著吵鬧著跟在其後。看到晨霧已經下去了,巴利亞內查停在一棟兩層高的樓房旁邊,他勒住了韁繩。已經生了鏽的招牌上麵寫著:“福克斯雜貨店”。他坐著的那匹灰馬用蹄子不住地踢著石塊。
    “好了,上帝保佑你們,從這裏可以開始。”巴利亞內查說著話,一下跳到了地上。
    “弟兄們,都下馬吧!”他轉身對圍過來的士兵們講:“好戲就要開演了。兄弟們,人不要殺得太早,娘兒們別太急了,晚上似乎更文雅些,但是很著急的可以先來,有時間的!”
    這時有個衛兵站起來,張著大嘴說:“要是她特別想讓我上她呢?”四周哄地一陣爆笑。而巴利亞內查似乎很賞識這個說話人的幽默。
    “嗬,那是兩廂情願的啊!誰他媽還管你!”
    巴利亞內查走到嚴閉著的店門之前,猛地一腳踹去,可牢固的門竟然一動也沒動。真是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副官手握著軍刀,後麵跟著薩洛梅加,兩個人拐過牆角,朝著福克斯的住宅走來。
    屋裏人早已聽到了路上嘈雜的馬蹄子聲,他們已在商店的旁邊停了下來。當人聲出現在屋外時,他們三個人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全身已冰涼發硬,僵了起來。
    財主福克斯昨天就帶著老婆與女兒逃出了小城,隻留下女仆人麗娃看著房子和家產。這個隻有十九歲的姑娘文靜又膽小,福克斯擔心她不肯呆下去,便讓她將父母親都接了過來,三個人住在一塊兒,待到他們這些主人返回來為止。
    這三口人在絕望之中還都抱有生存的幻想。但是當他們聽到外麵傳來砸門聲的時候,一下子感到所有的希望都已消失了。
    那沉重的響聲讓這位白發蒼蒼的老農皮薩諾如孩子一樣驚恐起來,那藍色的雙眼直呆呆的,他一個人站在通向店鋪的門口,嘴裏則喃喃地祈禱著耶和華來保佑他們全家人都能避過此災。他嘴裏邊叨叨著什麽,所以當腳步聲越來越近時,他身旁的老太婆托依芭並沒能一下子聽得出來。
    麗娃嚇得跑到最後麵的一個小屋子躲了起來,在橡木櫥子的後麵。
    砸門的聲音愈加猛烈而粗暴了,讓這兩個老人都已渾身發抖。“快點兒把門開開!”砸門之聲更加凶暴了,伴著暴徒的罵聲。但老人早已沒勁兒去抬手將門鉤拔掉了。
    槍托一連串地撞著。上著門閂的門已在震跳了,最終嘩啦一下裂開了。整個屋子全站滿了匪徒,他們在搜著每一個角落。而通向那店鋪的門已被槍托砸開。士兵們嘩一下全衝了進來,拔去了大門上的閂子。
    一場搶劫正式開始了。兩輛大車裝滿了布匹、鞋子以及很多其它的物品。薩洛梅加便親自押送至戈盧勃的公館去了。他一回到這兒,剛進屋子便聽到有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巴利亞內查讓手下的士兵們隨心去搶鋪子,自己則去了裏屋。他那發綠光的小眼睛把整個屋子掃了一遍,對兩個老人吼著:“滾開!隻要剩下女兒。”但年老的父母都沒有動彈。巴利亞內查便慢慢地將軍刀抽了出來。
    “媽媽!”女兒那撕裂的喊聲,薩洛梅加剛一進門聽到的便是這一喊聲。巴利亞內查一轉身,對趕來的士兵們吩咐道:“將他們給我弄出去!”他指了指兩個老人。當兩個老人被推出了門外時,他對麵前的薩洛梅加說:“我有話要跟小姑娘講講,你到屋外去等一會兒。”
    老漢聽到了從屋裏傳出的叫喊聲,便瘋了一般衝向門去,但被士兵朝胸一拳,打了一個後退,跌倒在牆邊。他撞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平常不怎麽聲響的老婦人這時也發了狂一樣死死拽住薩洛梅加:“哦,上天啊,放掉她,你們造什麽罪呀!”她掙脫著要去救自己的女兒,手死死地抓著薩洛梅加的上衣,薩洛梅加一下竟難以脫身。而老父親這時也緩過氣來,撲過去幫她:“放了孩子,快放了孩子……哦,我可憐的女兒!”
    當老兩口一起把薩洛梅加從門邊推開時,他將腰裏的手槍拿了出來,用鐵皮包著的槍柄,猛地擊向老漢那白發滿頭的後腦,老漢沒能吭出聲響,便倒下去了。裏屋仍然是麗娃那瘋了般的呼救聲。
    瘋了的老母親被拉到外麵的大街上,滿條街充滿她的呼號聲。
    屋裏麵的慘叫聲立碼就停下了。巴裏亞內查從屋裏麵走出來,對正要往裏走的薩洛梅加沒看一眼就說:“別進去了,斷氣兒了,我用枕頭將她壓得太緊了點兒。”說著,跨過老漢的屍體,一腳踩在糊稠的血泊之中。
    “他媽的,開頭兒就不順!”他咕嚕著嘴,走到街上去了。手下人都不作聲地跟著他朝外走去,在他們踩過的地板以及台階上,留下了一串串血印。
    城裏邊已是亂成螞蟻窩了。匪徒們由於彼此分贓不太均勻,都互相搶了起來。刀光閃閃的,幾乎到處都是扭成一團的匪徒。
    一些橡木桶裏麵裝著啤酒,它們被推著,從酒館子裏邊滾出來。然後,他們便再一家一戶都不放過地搶著。
    沒有一個人敢反抗。他們挖地三尺,搜起了所有的東西,然後便收獲頗豐地帶著“戰利品”走掉了,留下背後那殘不忍睹的破爛場景。第一天的白天是麗娃與她父親慘死,而接著來的黑夜則成了更多無辜被殺者的災難。
    在天黑之前,這群匪徒個個都酩酊大醉,他們都已沒了理智,正焦急地等待著黑夜的到來。黑夜之中,他們可以更加暢快淋漓地大開殺戒,有夜色來掩護,他們會越發感到痛快的。這就如同野獸喜歡在黑夜中襲人一樣。
    這是令人難以想象的三天兩夜,無法忘記。無數的生命被摧殘至死。親人們被殺,淚流滿麵,有多少人精神失常,流落在大街上。活下來的又怎麽就一定會比死去的要幸運?他們的心被掏去了,親人被殺了,以及無法磨去的恥辱和難以表明的悲哀都讓他們難過至極,善良的人們在生死之間徘徊著。被強暴之後的姑娘們都躺在小巷子裏,軀幹蜷成一團,兩隻手似乎不會動彈,一切像沒了知覺一樣。
    在緊挨著河邊的一個小屋子裏,鐵匠納烏姆看見豺狼撲向他年輕的妻子薩拉,就立刻奮起反抗。這名二十四歲的年輕大力士,用自己強壯的身體與敵人鬥爭著,他不忍心看到心愛的妻子遭到別人的淩辱。
    搏鬥似乎非常激烈,但又很短促。兩名彼得留拉兵被砸了個腦袋開花。鐵匠不顧一切,狂怒之下保護著兩條生命。戈盧勃的兵看到這邊遇到了些抵抗,便蜂擁而來,兩邊開始了對射。納烏姆的子彈就要用光了,他便將最後一顆打死了愛妻,而自己一個人端起刺刀衝過去拚命了。但剛出門跨了一級台階,就被密密的槍彈所擊,一個人重重摔了下去。
    德國兵撤走後,勃魯紮克回了家。謝廖沙·勃魯紮克與父親一塊兒,將廠裏的一半工友都藏在家中的地窖當中以及閣樓上麵,然後便穿過菜園子走到庭院裏。突然,他看到有個人影在公路上狂奔。那是一個猶太老頭兒,穿著打滿補丁的外套,沒有戴帽子,臉上已嚇得沒了表情,一邊跑一邊喘著粗氣,還揮舞著兩隻手。在後麵有一名騎著大馬的彼得留拉匪兵在追趕。這名匪兵彎下腰,看上去要猛砍一刀。老漢聽到了背後的馬蹄聲,連忙舉起兩手,似乎要保護腦袋。謝廖沙衝到大路上,將老漢擋在身後,然後撲到戰馬麵前:“住手,你個土匪,雜種!”馬背上麵的匪兵已收不回已砍出去的馬刀,他順勢用刀背砍傷了阻攔他的謝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