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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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輛裝甲車早已在半夜時分拖著破舊的車廂回到了車庫。月亮照在車窗子上,光線輕柔,這月光照在床上就像是在床上鋪了一塊江藍色的被單。房間裏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變得昏暗不明,台燈在牆角那兒的桌子上投下一圈亮光。
    麗達把頭低著,在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寫日記。她用那支細細的鉛筆寫道:
    5月24日
    我又想把一些印象寫下來,前麵又是大段的原因,一個半月來一個字都沒寫,隻好讓它畫著大段空白了。
    怎麽擠得出時間來記日記呢?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才能動筆。一點兒都不想睡。謝加爾同誌就要到中央委員會去工作了,大家知道後都很舍不得他,他確實是我們的好同誌。我們之間的友誼是那麽珍貴,這一點現在我才意識到。他這一走,辯證唯物主義學習小組就辦不下去了。昨天,我們就在謝加爾那兒檢查那些“輔導對象”的學習成績直到半夜。阿基姆——共青團省委書記來了,那個令人討厭的登記分配處處長圖夫塔也來了。我很討厭這個人,他是那麽自以為是,還以為自己有多博學多才呢!謝加爾非常興奮,臉上紅光煥發,他的學生保爾在黨史方麵將圖夫塔駁倒了,看來這兩個月的時間還真沒白費。保爾的學習效果那麽好,可見以前在他身上下的功夫還是值得的。聽說朱赫來就要到軍區特勤處來工作了,可不知道他為什麽調動。
    謝加爾把他的學生保爾托付給我。
    他說:“我起了個頭兒,你就堅持下去吧。千萬不要中途放棄,麗達,你與保爾都有可以互相學習借鑒的地方。這個小夥子至今還未擺脫他的盲目性,仍是靠著強烈的感情在生活。他往往會因為這些旋風式的感情多走彎路,憑我的了解,我相信你,麗達,可以成為他最合適的指導員,希望你能成功。我到莫斯科之後,你可千萬別忘了給我寫信。”
    團中央新委派的索洛緬卡區委書記紮爾基也來了,他,我在部隊裏就認識了。
    明天杜巴瓦就要帶保爾來我這兒學習了。杜巴瓦呢,他是個中等個頭,體格強健,肌肉發達的年輕人,他於1918年入團,1920年入黨。上次有三個委員因為加入“2人反對派”而被開除出共青團省委,杜巴瓦就是其中之一。教杜巴瓦學習是件很麻煩的事兒。每天他都會提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來打亂我的計劃,他還常常與我的另一個學生奧莉加發生爭論。第一次學習的那天晚上,他就不斷地打量奧莉加,從頭到腳,說:“我的老媽媽,你的軍裝可不齊整啊!馬褲、馬刺、布袋衣帽和馬刀還缺著呢!你穿得真是不倫不類!”
    奧莉加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我隻能充當和事佬。不過杜巴瓦像是保爾的朋友。
    困了,那麽就寫到這裏吧,我該去睡覺了。
    太陽炙烤得大地昏昏欲睡。在太陽的暴曬下,車站天橋上的鐵欄杆變得火燙。人們也被烤得沒有精神,無精打采地慢慢地挪上天橋。他們不是遊客,而是從鐵路工廠區到城裏去的工人。
    保爾就站在天橋的最高一級台階上,他一眼就看見了麗達。比保爾早到的她此刻正抬頭看那些從天橋上往下走的人群呢。
    保爾走向麗達,但停下了步子,在離她側麵兩三步遠的地方看著她。麗達絲毫沒有發現。保爾帶著好奇的眼光,默默地在旁邊觀察麗達。她穿著條紋襯衫,配藍布短裙,一件軟軟的夾克被她隨意地搭在肩上。麗達的頭發很蓬鬆,臉蛋黑黑的,微仰著頭站在那裏,在強烈陽光的照耀下不自覺地眯縫著兩眼。這是保爾第一次以這樣的目光注視麗達——他的老師與朋友,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麗達不僅僅是團省委的委員,而且……不過他在覺察到自己這種“邪念”後,立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於是他趕緊與麗達打招呼:
    “麗達,我看了你一小時了,可你卻沒有看到我。我們快走吧,火車都進站了。”
    他們兩人就向站台的入口處走去。
    就在昨天,省委決定讓麗達作為省委的代表出席一個縣的團代會,而且讓保爾陪她一塊兒去,以協助她。他們一定得在今天就坐車出發,但這時去有困難。因為車次很少,發車、進車站被一個五人小組節製,他們掌握全權。所有的出入口都被這個小組派出的值勤員把持住了。列車上擁擠不堪,隻有十分之一急於坐車的人能夠坐車離開,沒有人願意等下一趟,如果運氣不好,這一等就要再多耗好幾天。於是檢票口湧滿了旅客,都想擠上綠車廂。車站在這些日子裏被人們圍了好多層,水泄不通,人們甚至常常為此扭打起來。
    盡管保爾和麗達拚命往前擠,他們還是進不了站台。
    這裏的每一個出入通道保爾都非常熟悉。
    他帶著麗達穿過行李房,到了站台。他們費盡周折,這才擠到了四號車廂的門口,車門口早已圍了一大堆人,隻見一個滿頭大汗的肅反工作人員正在阻攔人群,苦口婆心地規勸:
    “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了,車廂裏早已全滿了。車廂之間的連接處和車頂上,按規定是不準站人的。”
    人們還是向他拚命擠去,如同瘋了一般。他們還邊擠邊把五人小組發的四號車廂的乘車證伸到鼻子前看了看。人們在每節車廂的門前咒罵、叫喊、擠撞。這使保爾明白,這次如果按常規等的話,他們就壓根別想再乘上這趟車了,但是他與麗達又是非上不可,否則團代表會就沒法開了。
    保爾想出了個計劃,把麗達叫到一邊,說給她聽:讓保爾先擠進車廂,然後他再打開車窗,麗達呢,就從窗口被他拉進去,現在隻能這麽辦了。
    “你的皮夾克遞給我,現在它可比證件有用多了。”
    保爾把她的皮夾克穿在身上,又在皮夾克的口袋裏裝上了手槍,他還有心讓手槍的槍柄穗兒露在外麵,他將食品旅行袋放在麗達的腳邊,就一個人向車廂走去了,他一把推開旅客,毫不客氣地伸手抓住了車門的把手。
    “喂,同誌,你想幹嘛?”
    保爾回過頭看了看矮矮壯壯的肅反工作人員。
    “我是軍區特勤處派來檢查上車的人是否持有五人小組發的乘車證的。”保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他,不容人懷疑他的權力。
    工作人員瞥了一眼他的口袋,拿衣袖擦去額上的汗水,隻好說:
    “好吧,你就擠上去檢查吧。”
    保爾就這樣用手臂撞,用肩膀頂,用拳頭打,這才往裏頭擠了進去。甚至有時,他到了不得已,隻能斜空著身子,抓住上層的鋪位,踩著別人的肩頭過去。他終於在一片罵聲中擠到了車廂的中央。
    保爾從上往下踩,一下子就踩到一個胖女人的膝蓋。他被那胖女人大罵道:“你這個挨千刀的,不知道腳放哪兒了嗎?”這個胖女人,至少有七普特重,隻得勉強擠靠在下鋪的邊緣。一隻裝黃油的鐵桶還被她夾在兩腿之間。幾乎所有的鋪位都被這類鐵桶、板箱、竹筐塞滿了。人們在悶熱的車廂裏簡直要窒息了。
    保爾假裝沒聽見胖女人說的髒話,問她:
    “這位女公民,請你出示乘車證。”
    胖女人瞪了一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檢票員,反問:“什麽?”
    這時,上鋪另一個賊眉鼠目的女人探出頭,扯開嗓門就喊:
    “瓦西卡,這臭小子哪兒來的?讓他滾到一邊兒去!”
    在保爾的頭頂上傳來瓦西卡的應聲,他是個身高體壯,胸脯上全是毛的小夥子,他瞪著保爾,兩眼如牛眼一般。
    “你盯著人家婦女幹什麽?查什麽票?”
    又有八條腿從旁邊的鋪位上伸了下來。這些腿的主人勾肩搭背地坐在一起,嘴裏還吃著葵花籽。很明顯,他們是一群常在鐵路上販食的投機商。保爾也顧不上他們了,他首要的任務是把麗達弄進車廂。
    “這個箱子是誰的?”他指著車廂邊的小板箱,向一個年紀較大的鐵路工人問道。
    工人指了指那雙穿著褐色長襪的粗腿說:“這個女人的。”
    要把窗子打開,就一定要把這個礙手礙腳的小板箱挪開,於是保爾就將小板箱抬了起來,遞給那個女人。
    “女公民,請你先拿著,我要先開一下窗。”
    塌鼻子女人一見保爾把東西擱到她的膝蓋上,就立刻開始尖叫:“你怎麽能亂動別人的東西呢?”
    “莫季卡,這個臭小子在胡鬧,你看到了嗎?”她回轉頭,對身旁的人說,那個人坐在上鋪,但始終不下來,保爾被他穿鞋的腳踢了一下。
    “喂,快滾開,你這個混蛋!如果你再不識相,亂鬧的話,我就在你身上捅個洞!”
    被踢了一腳的保爾沒有說話,他打開了車窗,嘴唇緊咬著。
    他低聲請求那位鐵路工人:“同誌,請您稍微騰一下地方。”
    保爾接著移開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鐵桶,終於有了一塊小空間,供他站在車窗跟前。這時,正站在車窗外的麗達趕緊將旅行袋遞給他,旅行袋被保爾隨手擱在那個雙腿夾著鐵桶的胖女人的膝蓋上。保爾再一俯身,把麗達的雙手抓住,將她拉進了車廂。這一違章行為被一個值勤的紅軍戰士發現了,但幸好他還沒來得及製止,麗達就已經到了車廂裏邊。那戰士隻好無奈地罵了一聲,走開了。投機商們卻在麗達進車廂後罵得越來越厲害,麗達因此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她雙手抓緊上鋪的把手,因為沒有下腳的地方,她隻能站在下鋪的邊沿上。
    謾罵聲到處都是,尤其是上鋪那個粗嗓門罵得最難聽:
    “這個混蛋,光自己爬進來不算,竟然又拉了個婊子上來!”
    上麵還有一個不知什麽人的尖嗓門在叫嚷。
    “莫季卡,把他的鼻梁打斷!”
    保爾的頭險些被那個塌鼻子的女人用小板箱壓到。那些投機商們目光中滿是敵意,說話也是流裏流氣的。這時保爾已經後悔了,不該讓麗達到這節車廂來,但不論如何,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總得先找個地方給她站吧。保爾就對那個叫莫季卡的人說:
    “公民,請你把過道上的口袋挪開,讓這位同誌站一下。”
    誰料那個人不但沒挪,還罵了一句不堪入耳的下流話,保爾氣極了,他感到右眉上像針紮般地生疼。
    “你等著瞧,我回頭來找你算帳,流氓!”保爾滿懷怒氣地說完這句,腦袋上立刻就又挨了重重的一腳。
    “瓦西卡,再打得他厲害些!”旁邊的人們慫恿瓦西卡就好像要放惡狗出去咬人一樣。
    保爾忍無可忍,終於打出手了,又快又狠。
    “你們這群流氓,你們到底想幹嘛,是想欺侮人嗎?!”保爾雙手用力一撐,人就如腳蹬彈簧一般,躥上了中鋪,他用拳頭猛揍了那個莫季卡的醜臉幾下,直打得那混蛋從上鋪栽了下來,倒在站在過道裏的幾個人身上。
    “流氓!你們趕快都給我滾下來!否則我就把你們這些狗東西全都給斃了!”保爾嚴厲地向上鋪四個人喝道,他的手槍在四人的鼻子跟前晃動著。
    局麵就在這時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折。麗達已經準備好了,一旦有人打保爾,她就開槍。上鋪馬上就被騰出來了,剛才那個賊眉鼠目的女人早已惶恐地躥到隔壁的鋪位上去了。
    麗達被保爾安排在剛剛空出來的上鋪上,隻聽見保爾低聲囑咐:
    “麗達,你好好等在這兒,我過去找他們算帳。”
    “你還要去打架嗎?”
    保爾被麗達攔住了。
    “不會的。我馬上就回來。”保爾這麽安慰麗達。
    保爾又一次打開車窗,跳到站台上,他很快走到了鐵路運輸肅反委員會,出現在他的老上級布爾邁斯特的辦公桌前。保爾對布爾邁斯特說完剛才發生的事及車上混亂的情況,布爾邁斯特下了命令,讓四號車廂的全體乘客下車,接受證件檢查。
    他抱怨道:“我早就說過,每次還沒有放旅客進站上車呢,投機商們就早已將車廂坐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