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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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赫來一直在冥思苦想,他把已經叼了很久的短煙鬥從嘴邊取下,用指頭非常仔細地清除掉那些在煙鬥裏積起的煙灰,煙早已經滅了。
    正在屋子裏抽煙的,少說也有十幾個人。人們吐出的灰色煙霧就像一陣陣浮雲似的,飄蕩在屋子天花板上的毛玻璃下麵。省委書記坐的椅子上方也被大片煙雲籠罩著。還有那些坐在桌子後麵的角落裏的人們,從遠處看,感覺他們都快被層層疊疊的煙霧籠罩了。
    那個把胸口緊貼著桌子,氣鼓鼓地坐在省委書記身邊的是托卡列夫老頭兒,他氣得連胡子也翹了起來。還有一個矮個子人,是個禿頂,他的嗓門異常尖細,讓人聽著有說不出的不舒服,他說話總是東拉西扯,廢話連篇。托卡列夫時不時地會瞥他一眼。
    每當阿基姆發現托卡列夫那斜視的目光,就會回想起從前,當他十分年幼的時候,他們家裏有一隻非常喜歡鬥架的大公雞,它的綽號就是“斜眼”,也就是因為它在每次對外發起進攻之前,都要用眼斜斜地看一下對方。
    這時正在召開的是省黨組織會議,已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了。剛才那個被托卡列夫斜視了幾眼的禿子正是鐵路林業委員會的主席。
    他一邊不停地用手翻著文件,一邊振振有詞地說:
    “……就是因為這些客觀原因,省委和鐵路管理局的決議才沒能真正地落到實處。我要再重申一遍,哪怕是再延遲一個月,我們能提供的木柴也隻是四萬立方米,怎麽也不可能再多了。如果說硬要完成十八萬立方米的任務,那根本就是……”禿子又陷入了沉思,他在咬文嚼字呢!這個“烏托邦”終於說完了,他不僅閉緊了嘴巴,還故意將嘴唇噘起,以示委屈。
    在座的誰也沒有吭聲,滿場寂靜。
    朱赫來還在反複撥弄著他的煙鬥,這次他是用指甲彈著煙鬥,試圖把裏麵的煙灰給弄出來。還是老鉗工托卡列夫先開口說了話,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渾厚:
    “你也用不著再強調理由,多說什麽不相幹的話了。事實就是鐵路林業委員會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恐怕也不會有木柴了……是這樣吧?”
    鐵路林業委員會的主席光是聳了聳肩,看起來很無奈。
    “真抱歉,親愛的同誌。我們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很多木柴,現在的問題就是沒有馬車將那些木柴運到外麵去……”禿子終於說不下去了,他迫不得已地從口袋裏拿出方格的手絹來擦他那個光腦門。然後他就再也找不到袋口將手絹放回去了,隻得拿起手絹硬往皮包裏麵塞,看起來他已是相當煩躁了。
    這時,一直坐在角落裏的傑科開口說話了:
    “那您究竟準備采取什麽措施來運送這些木柴呢?現在連最初負責展開這項工作的行家們都紛紛因為涉嫌與陰謀活動有關而被抓了起來,從那兒以後又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禿子朝他轉過了身,直接衝他說:
    “我其實已經向鐵路管理局打了三次報告了,可是他們說沒有運輸的工具就不可能……”
    他的話一下子被托卡列夫給打斷了:“這些話我們早已聽說過了”,這位忿忿的老鉗工一邊鄙視地說,一邊狠狠地瞪了那位總想狡辯的鐵路林業委員會主席一眼,“怎麽,難道您還以為我們都是白癡?”
    那個禿子聽了這一問,脊背上順時一陣發麻。
    “我可不能為反革命分子的活動負全責。”禿子雖然回答了,聲音已經低得快要聽不清了。
    阿基姆並不同情他,連著發問:“但是,有人在遠離鐵路的地方砍樹伐木,您知道這件事嗎?”
    “這件事我倒確實聽說過,你剛才說的那種不正常的情況是存在,但是那是在別人管理的地方發生的,我也不可能就此在上級麵前多說些什麽。”
    “你手下現在總共有多少名工作人員?”這次輪到工會理事會的主席發問了。
    “大概二百個吧。”
    托卡列夫一聽到這兒,氣就不打一處來,使勁啐了一口:“你們那兒的人,每人一年就隻砍一立方米的樹,那不是混日子又是幹什麽?!”
    “要知道,你們鐵路林業委員會的所有工作人員領取的可都是頭等的口糧,城裏的工人可都是硬是從嘴裏把這些好東西省下來,留給你們的。可現在你自己看,你們究竟幹了些什麽?還有那兩車我們專門撥給工人的麵粉,你們就老老實實地說吧,究竟又弄到哪兒去了?”工會理事會的主席這次是得理不饒人了。
    各種各樣尖銳的問題被人們七嘴八舌地提了出來,禿子麵對這些令他頭痛的問題,始終是支支吾吾的,他那副為難的樣子就好像是有債主向他上門討債似的。
    可他倒也相當狡猾,就像條泥鰍似的,鑽來鑽去,根本就不從正麵回答對方提出的問題。他隻是眼睛不斷地望東望西,心裏怕得就好像打鼓一樣,他有一種直覺,可怕的直覺告訴他危險快到了,他既心虛又緊張,簡直度日如年。他此刻最強烈的想法就是速速離開這塊是非之地。他想著家裏一定已準備好了一頓豐盛可口的晚餐,他那雖不年輕卻仍動人的妻子也肯定是一邊在談法國作家保羅·德·科克的小說,一邊在期待著他歸去。
    禿子一係列的回答,朱赫來聽得一字不漏,他不僅聽得非常認真仔細,還在筆記本上這樣寫道:“我認為這個鐵路林業委員會的主席應該接受進一步審查。他現在看起來已經不僅僅是工作能力差這樣簡單的問題了。我的手裏現在已經掌握了一些關於他的材料……依我看,現在也不用再與他磨嘴皮子,糾纏不清了,還是讓他及早滾蛋算了。這樣的話,我們也好早些開始談正經事兒。”
    朱赫來寫了張紙條,悄悄地遞給了省委書記,省委書記看罷,向他點了點頭。
    這時朱赫來會意地站了起來,他走到外屋去打了個電話。等省委書記將決議快要念到結尾的時候,朱赫來又走進屋子裏。省委書記這樣念道:“因為鐵路林業委員會領導人領導不力,公開地消極怠工,所以決定立即撤換他的職務。這件事現在交給偵查機關作進一步審查處理。”
    鐵路林業委員會的主席原先還以為後果要比這嚴重得多。現在雖然又說他消極怠工,後來又懷疑他立場不可靠,但是這些都沒有說到特別嚴重的問題上。關於博亞爾車站發生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擔心,因為那並不是他管的地方。“哼,這幫人,真是活見鬼,我還以為我有什麽把柄被他們給抓住了呢……”
    他一下子變得十分坦然,他一麵慢慢悠悠地把文件裝到皮包裏去,一麵裝作很無奈地說:
    “那麽好吧,我服從安排。我是個黨外人士,很自然你們不會完全信任我,但是我絕對是問心無愧的。要是說我的工作做得不好,那隻能是因為我力不從心。”
    屋子裏根本就沒有人理睬他。禿子——那鐵路林業委員會的主席心裏竊喜著走出房間,邁著匆匆的步子下了樓,這時他終於能輕輕鬆鬆地舒一口氣了。他心情愉悅地拉開了臨街的大門。
    突然,眼前出現了一位穿軍大衣的人,那人一臉嚴肅地問他:“公民,請問您姓什麽?”禿子當時就嚇得心跳加速,隻得十分麻木地回答:“我叫切爾……溫斯基……”
    就在禿子出了門之後,省委書記辦公室裏的十三個人全部緊密地圍到了大桌子的邊上。
    朱赫來將地圖攤在桌麵上,用手指按了按,說:“大家看……這裏就是博亞爾車站。距這車站七俄裏的地方就是一個伐木場,現在有近二十一萬立方米的木柴堆放在那兒。在那兒曾經有一支伐木大軍苦苦奮戰了八個月,他們付出了巨大的心力。可是現在事實證明我們受騙了。我們的鐵路和城市在十分急需木柴的時候卻什麽也得不到,我們要用木柴,必須從六俄裏以外的地方運送到車站。為了完成這項工作,我們就必須得用五千輛大車,並且要運整整一個月,還得每天運兩趟。可是距這裏最近的一個村莊也遠在十五俄裏之外。我們還要注意的一點就是,這一帶也是奧爾利克匪幫經常出沒的地方……你們應該知道眼前我們麵臨的是怎麽樣的問題了吧?……你們看,本來我們是計劃從這兒開始運木柴,然後再向車站前進,可是現在那幫匪徒反而也是向森林的深處走。他們真是太精明了,猜到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把準備好的木柴運到鐵路沿線的地段。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殘酷現實是,我們根本連一百輛運貨的大車也弄不到。他們是妄圖用這種辦法來整垮我們……這危害絲毫不亞於他們發動一場暴亂。”
    塗了蠟的地圖上落下了重重的一拳,那是朱赫來緊握的拳頭。
    盡管朱赫來什麽也沒有明說,但當時在場的十三個人卻都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了一點:一場災難就要到來了。冬天就要到來了。嚴寒所帶來的威脅將危及到醫院、學校、機關和數以十萬計的居民。車站上已是人滿為患,看起來像是一窩窩的螞蟻在慢慢地爬。可是火車卻依舊隻在每周開出一個班次。
    在場的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朱赫來的拳頭慢慢地鬆開了。
    “同誌們,我們現在隻有一種選擇了:那就是在三個月內,建一條從車站直達伐木場的全長七俄裏的輕便鐵路。這是我思考了一個星期最後得出的結論,我們一定要設法完成這項工程。”說到這兒,朱赫來的喉嚨有些幹澀,聲音也變得略帶沙啞了。“我想過了,當前我們急需三百五十名工人和兩名工程師。我們的共青團員們在普夏——沃基察那兒的倉庫裏找到了鐵軌和七個火車頭。我們在戰前也曾經考慮過從普夏——沃基察建一條到城區的輕便鐵路,可後來發現工人到了博亞爾卡卻沒有住的地方,那兒能住的一處破舊房子還是以前的林區小學。工人們還不能全去,我們隻能考慮分批派去,每兩周去一批,否則時間過久了,在那兒的工人也是受不了的。阿基姆,我看我們還是調一批共青團員去吧,你看如何?”可事實上,朱赫來還沒容阿基姆回答就又緊接著說:“我覺得我們共青團應該把能派上用場的人全都派到那兒去才對。要不,就光把索洛緬卡區和一部分城區團組織的團員派到那兒去吧。這項任務的擔子是非常重的,完成的難度也非常大,但是有一點還是要與同誌們講清楚的,那就是為了拯救全城和鐵路,做什麽都是光榮的!隻要想到這點,什麽任務他們都能完成。”
    可是鐵路局長聽到這話,卻持懷疑態度,他邊搖頭,邊有氣無力地說:
    “依我看,這樣做可能行不通。這地方這麽偏僻,要在這兒築一條七俄裏長的鐵路,本身難度就很大,再說現在又是雨季,整天下雨,照這種情形看,上凍已經是不久以後的事了。”
    朱赫來並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但是他尖銳的語氣已經十分明顯地表明了他的態度:“安德列·瓦西裏耶維奇,其實你早應該多想多看多留意,全權負責好伐木的工作。現在看來鐵路支線是一定得建的。我們必須立即著手幹點兒什麽,總不能讓人們凍死吧。”
    麗達在筆記本上新寫了滿滿的兩頁紙:
    這已經是我們為了組織更多的人去修築輕便鐵路,進行動員工作的第三天了。我們在索洛緬卡區的團組織差不多已將全部的團員派了出去。杜巴瓦、潘克拉托夫和柯察金——團省委的三位委員也都去那兒了。鐵路這項工作確實是太重要了。朱赫來這才選派他們三人去負責。我和阿基姆也特地為這去見了朱赫來兩次,每次都會談很久,大家也是反複地商量該怎麽辦比較好。朱赫來總說這事確實很難辦,一旦沒辦好大家就都要遭殃了。有一列專車將會在後天運送一批工人到工地去。昨天,我們召開了即將奔赴工地的黨團員的會議,托卡列夫給大家作了一次非常精彩的講演。
    我覺得將托卡列夫作為領導這項工程的指揮者,省黨委真是太明智了。我們這次一共去了四百人,其中有共青團員一百名,有共產黨員二十名,還包括一名工程師和一名技術員。紮爾基和柯察金今天又特地趕到交通專科學校去了,他們是專程去開會號召學生們去的。說起那個柯察金,坦白說,如果那天不是因為他與圖夫塔進行的那場惹人生氣的爭論,我可能還不知道他原來就是與謝廖沙非常談得來的那個保爾·柯察金呢。圖夫塔本就是個常愛無理取鬧的人,他也為此沒少在常委會上挨批評。但他總不悔過,還每次都在常委會上嚴厲地指責保爾。他總喜歡在積極分子會議上搞點小花樣。
    當時我們正在挑選去工地工作的人員,圖夫塔非常不同意派保爾去工地的決定。他堅持說保爾經常與資產階級分子保持密切的聯係,他還曾參與過反對派的活動,所以呢,絕對不能讓保爾去,更不能將他委以小隊長這樣的重任。
    我看了看保爾。他一開始表現得非常驚訝,然後漸漸地憤怒起來。圖夫塔呢,則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講了一件事,以此來說明他並不是信口開河,隨口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