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字數:6826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瞧!誰來了!”鐵路工廠的吊眼旋工特羅菲莫夫用露在破絨衣外麵的胳膊捅了一下保爾,指著山坡下麵說。保爾連鐵鍬也沒顧得上扔,趕緊往山坡下跑。他那兩眼在帽簷下熱情地放出微笑的目光。朱赫來緊握住他的手,時間比誰都長。
“你好,保爾!瞧你這身古裏古怪的裝束,簡直叫人認不出你來了。”
潘克托夫苦笑了一下。
“他那五個腳趾頭行動完全一致,全體露在鞋外麵。開小差的家夥還將他的大衣順手牽羊地偷走了。跟他同一公社的奧庫涅夫把破褲子支援給了他。不過這些都沒關係,保爾血氣方剛,還可以在鋪幹草的水泥地板上烤一個禮拜,然後再進棺材。”碼頭裝卸工苦中作。
眉毛全黑,鼻子微微上翹的奧庫涅夫調皮地眯起眼睛說:
“我們才不會讓保夫魯卡完蛋呢,我們可以把它推選到廚房去,給奧達爾卡當火頭軍後備隊員。隻要他不是傻瓜,保管他在那兒吃得飽,睡得暖——挨著爐子也行,挨著奧達爾卡也行。”
一陣善意的哄笑將奧庫涅夫的話淹沒了。
這是他們今天頭一回開懷大笑。
朱赫來察看了小山包,然後同托卡列夫,波托什金坐著雪橇到伐木場去了一趟,又折回來。工地上的人依然勉強地在揮鍬挖土。朱赫來望著此起彼落的鐵鍬,和彎腰甩開膀子幹的人群,低聲對阿基姆說:
“不必召開群眾大會了,這裏沒有哪個人需要宣傳鼓動,托卡列夫,你說話很準確,他們確實是無價之寶,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朱赫來望著眼前挖土的人群,眼中充滿敬佩,疼愛和自豪的神情。就在不久以前,在反革命分子發動叛亂的前夜,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曾經扛槍戰鬥在戰場;現在,他們又心懷共同的奮鬥目標,要讓鋼鐵大動脈一直伸到寶貴木柴的堆放地去。這些木柴是溫暖的源泉,生命的依托。 波托什金心平氣和但又是有根有據地向朱赫來證明:要在這個小山包上劈出一條路來,少於兩周是絕不可能的。朱赫來一麵聽著他的計算,一麵在心裏琢磨著。
“你先把工地上的人撤下來,調到前麵去修路。至於這個小山包,咱們另外想辦法將它解決掉。”
在車站的電話機旁,朱赫來說了很久。霍利亞瓦在門外充當警衛。他聽見朱赫來對電話的另一端斬釘截鐵地說:
“立即以我的名義給軍區參謀長掛個電話,讓他盡快把普夏列夫斯基調到築路工地附近來。一定要將這一地區的匪幫肅清。請他從基地調一輛裝甲車和幾名爆破手來。其他的事情我自會安排。我要連夜趕回去,讓利特克在十二點之前把車開到車站。”
板棚裏,阿基姆發表簡短的講話後,朱赫來接著發言。大家親切地攀談著,人們不知不覺地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朱赫來告訴築路工人,原定的最後限期不能更改,工程必須趕在1月1日前完成。
“我們要把建築工程轉為戰時狀態。全體黨員編成特勤中隊,由杜巴瓦同誌擔任中隊長。六個築路小隊每個都有硬任務。將還未完成的工程平均分成六段,每隊承包一段。全部工程必須在一月以前全部結束。提前完工的小隊將享受提前回城休息的權利。另外,省執行委員會主席團還準備向烏克蘭中央執行委員會呈遞報告,請求給這個工程隊的優秀工人頒發紅旗勳章。”
六個小隊的隊長也已經指派完畢,第一隊是潘克托夫同誌,第三隊隊長由杜巴瓦同誌兼任。第二小隊是霍穆托夫同誌,第四小隊是拉古今同誌。第五小隊由保爾同誌負責。第六小隊是奧庫涅夫同誌。“築路工程隊長,思想和組織工作的總負責人”,朱赫來在發言中最後宣布,“仍然由連軸轉的安東·尼基福羅維奇·托卡列夫老大爺扛著。”
工地上,仿佛整群鳥一起振翅飛翔,人群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原來一張張繃緊的臉都展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向很嚴肅的朱赫來,最後這句話卻說得親切而詼諧,使長時間凝神傾聽的人們爆發出一片笑聲。
二十四個人簇擁著阿基姆和朱赫來,把他倆全部送到檢道車房。
朱赫來跟保爾道別,看到他那雙灌滿冰雪的套鞋後低聲對他說:
“請等到我給你捎雙鞋來,你的兩隻腳還沒凍壞吧?”
“好像有點凍了,已經腫起來了。”保爾回答說。他想起了藏於心中很久的要求,便抓住朱赫來的袖子說:“你能發給我幾發手槍子彈嗎?我手中能用的隻剩三發了。”
朱赫來抱歉地搖搖頭,但當他看到保爾露出失望的神情時,毅然解下了身上佩帶的毛瑟槍。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一下子,保爾簡直不敢置信他會得到這期待已久的禮物,正在驚喜時,朱赫來已經把槍帶掛在他的肩上了。
“拿著吧,拿過去吧!我知道你對這個早就眼紅了。不過千萬當心些,別誤傷了自己人。還有這滿滿三夾子彈也給你吧。”
一道道極其羨慕的目光投向保爾。有一人大聲喊道:
“保爾,咱倆交換一下,我給你一雙靴子,再加一件短大衣。”
潘克拉托夫在保爾背上推了一下,開玩笑說:
“小鬼,換雙氈靴穿穿吧。再穿你那隻套鞋就甭想活著過聖延節了。”
這當兒,朱赫來正一隻腳踩在檢道車的踏板上,給保爾開持槍許可證。
清晨,一列裝甲火車喧吼著駛過道岔,進了車站。火車頭上噴出一團團乳白色的蒸汽,就好像天鵝毛一樣,但它們又立即消失在寒冷而清新的空氣中。從裝甲車上走下幾個穿皮衣的人。幾小時之後,裝甲車送來的三名爆破手將兩個藍黑色的“大西瓜”深埋在小山包上,接上長長的導火索,隨即發出信號彈,人們紛紛撤離這被危險籠罩的小山包,四下隱蔽起來。一根火柴引燃了導火線,發出磷火一般的亮光。
這時候,九百個人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難熬的一分鍾,兩分鍾——終於大地猛烈一顫,一股超凡的力量炸開了小山包,把碩大的土團拋向天空。接著,又進行了比第一次更猛烈的爆炸。震耳欲聾的巨響,震撼著山穀森林。山包被炸裂的隆隆聲回蕩在雪山林原。
山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深坑。周圍幾十米的範圍內,在白糖似的雪地上,撒滿了被炸落的碎土。
人們拿著鎬,扛著鍬,向被炸開的深坑跳躍而去。
朱赫來走後,工地上掀起了轟轟烈烈的鋪路大比武,各個小隊都希望獨領風騷。
離拂曉還有一大段時間,保爾誰也沒有驚動,悄悄爬起來,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艱難地挪動著凍壞了的雙腳,到廚房裏麵去。他燒開一桶喝早茶用的水,然後回去喚醒本小隊的夥伴。
等到本小隊的人都從夢中醒來,天已經開始破曉了。
在板棚吃早點的時候,溫克拉托夫擠到杜巴瓦和他的夥伴的桌子跟前,激動地說:
“杜巴瓦,你看到了吧?天剛蒙蒙亮保爾就把他那夥人給叫起來了,這會兒他們恐怕已經鋪了十俄丈。聽大夥兒說,他們鐵路工廠的人全讓他給鼓動得熱血沸騰,宣稱要在二十五日以前將分給自己的那段鋪完。他想把咱們都給甩到後頭去。不過對不起,誰快誰慢還得走著瞧呢!”
杜巴瓦苦笑了一聲。他心裏清楚地知道為什麽鐵路工廠一隊的行動會擾得這個貨運碼頭共青團書記心裏忐忑不安。就連他杜巴瓦,也不知不覺就受到了好朋友魯邊卡的緊逼:這個保爾一聲不哼,就向各隊挑戰了。
“朋友還是朋友,競賽各顯身手。這關係到誰是勝利者誰是失敗者。”潘克拉托夫說。
將近正午時分,保爾那一小隊正幹得熱火朝天,突然聽到一聲槍響,打斷了他們的工作。原來是站在架在一起的步槍旁的警戒哨兵,發現樹林裏出現了一小隊騎兵,所以趕緊鳴槍示警。
“快拿起槍,弟兄們,匪徒來了!”保爾喊道。他撂下鐵鍬,照直向大樹跑去,他的毛瑟槍就掛在枝頭。
全隊人都拿著武器,趴倒在路基旁的雪地上。
前麵的幾個騎兵揮舞著帽子,其中一個高聲喊道:
“不要開槍,同誌們!是自己人!”
五十多個騎兵順著大路奔跑到跟前,他們的布瓊尼帽子上都戴著閃閃的紅星。
原來這是普濟列夫斯基團的一個排,他們前來看望築路人員。排長的坐騎隻有一隻耳朵,這一點引起了保爾的注意。這是一匹漂亮的灰馬,額頭上有一塊白斑。它顯得躁動不安,在排長胯下不停地“跳舞”。保爾跑到這匹馬跟前,用手一把抓住馬嚼子旁邊的韁繩,把這家夥嚇得直往後退。
“小禿斑,小搗蛋,咱倆竟在這裏又相見了!你還沒讓子彈給打趴下呀,你這獨耳朵美女。”
他親熱地摟住戰馬細長的脖子,撫摸它翕動的鼻子。排長經過打量,終於認出來了,他驚喜地喊道:
“哦,保爾·柯察金,原來竟是你?你認出了馬,我謝列達爾反倒沒認出你來,你好啊,兄弟!”
經過全城總動員,不斷給築路工地以支援,使工程進度明顯加快,伊萬·紮爾基把留在城裏的男團員都調赴博亞爾卡工地,團區委變成了骨架。整個索洛緬卡區隻剩下一些女團員,紮爾基還到鐵路專科學校鼓動了一批學生去支援工地建設。
他向阿基姆匯報工作時,曾開玩笑地說:
“如今隻剩下我和女無產者了。如果沙塔埡代替我,再把門口的牌換成“婦女部”,我就也可以到築路工地上去了。我一個堂堂男子漢成天在姑娘堆裏轉,還真感到別扭,姑娘們都用懷疑的目光瞧我。我想這群喜鵲一定在背後嘰嘰喳喳地議論我:‘把別人全趕到工地上去,自己卻留在城裏,真是個大滑頭。’隻怕還有更讓我覺得冤枉的話呢。求你了,讓我也去吧。”
阿基姆在笑聲中拒絕了他的請求。
人們陸續來到博亞爾卡工地,鐵路專科學校的六十多位學生也披甲上陣了。
朱赫來設法讓鐵路管理局調出四節客車車廂,開車運到博亞爾卡,作為新來工人的宿舍。
杜巴瓦小隊撤出了工地。他們被派往普夏—沃基察,負責把專門用於輕便鐵路的小火車頭和六十五節平板車運回工地。這項工作算是他們在工地上的任務。
杜巴瓦臨走時向托卡列夫提出建議,調回克拉維切克,讓他領導新成立的一個小隊。托卡列夫采納了他的建議,絲毫沒去懷疑他的真實動機。杜巴瓦之所以會想起克拉維切克這個捷克人,是因為他收到了安娜托索洛緬卡區的人捎來的便條,上麵寫說:
杜巴瓦:
我和克拉維切克給你們挑選了大批書報,我們向你,向博亞爾卡工地的全體突擊隊員致以誠摯的敬禮。你們全是英雄好男兒!願你們身體康健,精神抖擻!昨天,各木柴場的最後一批貨都已配售完畢。克拉維切克要我向你們轉達問候。他是個品格優良的好小夥兒。他親自動手為你們烤製了麵包。因為他信不過麵包房裏的那些家夥。他親自篩麵粉,親自開機器和麵。他想方設法弄來優質麵粉,烤出來的麵包香噴噴的,和我以前領到的味道大不相同。晚上,我這兒常常聚集著咱們的人!塔莉婭,阿爾秋欣,克拉維切克,有時候還有伊萬。他們也學習一些東西,但主要是對各種人和事進行談論,其中涉及最多的是你們。姑娘們大生托卡列夫的氣,因為他不讓她們到工地上去。她們反複保證,能跟你們一樣經受磨煉。塔莉婭說:“我穿著爹的衣服去找爹,沒說幾句話他就會攆我走。”
多半她不會這麽去幹,你代我問候黑眼睛的朋友。
安娜
暴風雪驟然襲來。一團團灰色的雲塊布滿天幕,低低地飄移著。大雪紛飛。晚上又刮起了狂風,煙筒嗚嗚作響,狂風在樹木間飛旋,發出淒切的呼嘯聲,使整座森林心神慌亂。
暴風雪怒吼一肆虐了整整一夜。車站中那間破房子關不住熱氣,雖然通宵開著火爐,大家還是覺得寒氣逼人。
第二日清晨上工,腳陷進深深的積雪中,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黑洞。樹梢上卻已掛著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天空碧藍,萬裏無雲。
保爾小隊正忙著在自己的工地上清除積雪。到這時候,保爾才真正體會到嚴寒帶來的苦痛有多麽難以承受了。奧庫涅夫給他的上衣一點兒也不保暖,舊鞋套老是灌滿了雪,有好幾次竟陷在雪裏找不到,另一隻腳上的靴子又隨時都有整個鞋底掉了的危險。由於睡的都是水泥地,在他的脖子上被凍紅的肉更加突了起來。托卡列夫將自己的毛巾遞給保爾當圍巾使用。
保爾變得精瘦精瘦,兩眼布滿血絲,他拚命地揮動大木鍬鏟雪。
這時候,一列客車爬進了車站,火車頭也不堪重負,勉強把車廂拖到這裏。煤水車上再也找不到一塊木柴,爐膛裏的火光眼看就要熄滅。
“快給些木柴,我馬上開走,要是不給的話,趁它還能動彈,讓我停到備用線上去!”司機大聲向站長叫喊。
列車開到備用線上去了。旅客們聽到停車的原因立刻變得沮喪起來。車廂裏的人擠得滿滿的,人們歎息著,謾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