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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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爾猛踢了一下馬,黑馬便衝了出去。保爾吆喝著騎馬飛奔,超過了狂奔的人們,如箭般往前衝著。這匹馬也四蹄騰空般地不斷加速,飛馳一般。有一架風車在土堆上張著風翼,好像要擋住去路一樣。在風車右麵的小河邊有一塊低窪的草場。左邊是黑麥地,隨著山坡起伏迭宕,望不到邊垠。而風輕輕地從已熟了的黑麥上撫過,如手一般。而罌粟花則紅豔豔的,盛開在路旁。這裏既靜又熱讓人難以忍受。遠處的小河猶如一條銀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呼喊之聲正是由那塊低窪的地方傳來的。
    黑公馬瘋了般向草場衝下去。保爾突然腦中一閃:“萬一這馬絆倒了,那人與馬都將完蛋了。”但這馬已經勒不住了,保爾隻能俯在馬身上,任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黑公馬狂奔到草場上。這邊,人們由於暴怒,已不再理智,如野獸般撕打在一起。有幾個已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之中。
    有一個大胡子正舉著一把已斷了截木頭柄的大鐮刀,猛追一個滿臉流血的小夥子。保爾的馬把胸一挺,便撞倒了那個大胡子。而另外一個臉色黝黑,身壯如牛的農民,則狠狠地用靴子猛踩已經倒地的對手,要送他“回老家”。
    保爾插進人群,借著馬的衝力,一鼓作氣地將人群衝散開。保爾不等他們回過神來,又瘋狂地騎馬朝這些人野蠻地衝來。他明白,此時隻有這種不講理的方式,才可以把這些鬼迷心竅的人都分開來。他瞪大了眼睛喝道:
    “畜生,都散開!我斃了你們!”
    接著,他拔出了手槍,揮動在一個滿臉殺氣的人的頭上方。馬一跳,槍被打響了。那個人慌忙扔了鐮刀轉身逃命去了。就這樣,保爾騎著馬在草場上一麵狂奔一麵開射。最後人們都四散開去,離開了草場。他們都怕承擔責任,也為避開這個惡神一樣的人和他手中那個“不長眼”的手槍。
    沒過多久,區法院的人便趕到了波杜別茨村。法官們費了很長時間傳訊目擊者,但始終找不到罪魁禍首。這次爭鬥並沒死人,受傷者也都痊愈。法官們苦口婆心很嚴肅地向農民們講這種打鬥是非常野蠻也是犯法的。
    “全因地界,我們的地界真是亂透了!所以每年我們才都會打架!”
    個別人還是受到了懲罰。
    過了一個星期,丈量隊到草場丈量,最後在有爭議的地方釘下了木樁。一位老漢走來走去,天氣又熱,已累得汗流浹背。他一邊卷皮尺一邊對保爾說:
    “我幹這行已經三十多年了,各地都有地界引出的糾紛。你看看這兒的草地分界線都亂成個什麽樣了!即使是醉鬼走路也不至於如此歪扭。那些耕地沒一塊能寬過三步長的,全都亂死了,想要分個清楚,肯定得把你累趴下。這樣的草場和耕地,還一年一年分下去,二十年之後你看吧,土地上麵一定密密麻麻的全是地界了。就是現在,差不多也是十分之一的耕地都成了地界了。”
    保爾笑了起來:“老同誌,再過二十年咱們連一條邊界都不會再有嘍!”老頭兒則憨厚地呆著。
    “您所講的是不是共產主義社會啊!唉,不過那可是遙遙無期的呀?”
    “您聽說過布達諾夫卡集體農莊嗎?”
    “噢,您是講這個呀!”
    “是的!”
    “那兒我去過的……但,我覺得那是一個特殊情況。”
    丈量隊仍在工作,兩個小夥子正釘著木樁。草地上依然有可以看見的舊地界,不過僅是些爛木頭了。農民們都站立在草場兩邊,瞪大眼看,都盼著木樁能釘在原來的地界上麵。
    趕車的老漢愛閑聊,他揮著鞭子,抽了下疲弱的馬,轉身對兩個坐車的說:
    “誰知道是怎麽了?咱們這兒也鬧共青團了。從前可不這樣。看樣子都是那個女老師弄的。你們可能全認識那個姓拉基京娜的人。年紀那麽小卻有很大的能耐,會鼓動事。她竟將全村的女人召集起來開會,給她出主意。結果現在壞了,象以前那樣吵架時抽老婆一耳光的事是再也不行了!她們那時候隻會揉揉臉便不再吭氣,可現在你還沒碰她,她就開始大吵大鬧,說要告你上法院。年輕的幾個還會給你背法律條條,並提出什麽離婚。我那個原本不太講話的老婆,如今卻也成了什麽代表,有可能是個娘兒們的頭頭什麽的。全村的人都來找她。起初我都想拿馬鞭抽她的,可後來看看她家務料理得也挺好的,而且還算是能幹,也就不再管她,讓她去做吧!”
    趕車人那毛茸茸的胸膛從麻布襯衫裏敞出來,他伸手撓了幾下後又習慣性地甩了一鞭子。車子上坐著的則是拉茲瓦利欣與波列薇赫,他們都是到波杜別茨村執行各自任務的:前者有團支部工作要布置,後者則要召開婦女代表大會。
    “您是否很討厭青年團員?”波列薇赫玩笑似地問趕車的人。
    那老漢則慢條斯理地捋著胡子回答:“不是,我倒沒有什麽……年輕時玩一玩也行。我年輕時就愛演一演戲。我喜歡看一些逗人笑的戲,但得演得精彩。開始,我們都認為一群小青年隻會瞎鬧,但後來看到不是那麽回事。聽說他們是不準喝酒,不能耍流氓的,管得很嚴格,他們將很多時間用在學習上。不過他們都想跟上帝鬧意見,想將教堂改成什麽俱樂部。這就不對了。長輩們都為這事跟他們鬧矛盾。對,還有便是他們光招那些窮光蛋,當過長工之類的,而象有田有房人的孩子則全不要,這麽幹是不怎麽樣的!”
    馬車下了山坡便駛近了學校。
    女校員見來了兩位客人,便讓出屋子給他們,自己去睡草棚。會開了很久,波列薇赫與拉茲瓦利欣很晚才回來,屋中黑糊糊的,波列薇赫脫了皮鞋上床倒頭便睡。不料,拉茲瓦利欣的手卻很不老實地摸到她身上,這時波列薇赫被驚醒了:“你想幹什麽?”
    “小聲一點,你嚷什麽?我一個人躺著太寂寞了。難道你想不到比一個人睡更有趣的事?”
    “把手給我拿開,滾下去!”波列薇赫將他一把推開。莉達本來就煩他那張色迷迷的臉,此時真想將他臭罵一頓,但是又有一陣睡意襲來,她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你推呀擋呀的幹什麽?像個知識分子是嗎?你總不是貴族女子學校的畢業生吧?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好了,假如你聰明就先讓我滿足了,然後你怎麽睡都可以!”
    他覺得不想再費什麽口舌,於是再次從長凳子上站了起來,坐到床沿邊上,肆無忌憚地去摸她的肩膀。
    “滾開!”這次她驚醒了,“我明天一定要告訴柯察金不可,說到做到!”
    拉茲瓦利欣則很憤怒地抓住她的胳膊:“他算哪個?你別再古板下去了,我是要定你了!”兩人之間進行了一場短促的搏鬥。一下,又一下……屋中傳出了清脆的耳光聲……拉茲瓦利欣往旁邊一躲,波列薇赫則摸黑衝到門口,推開了門,衝進院子。她氣瘋了,立在月光底下。
    “進來吧,傻瓜!”他惡狠狠地喊。
    他不得不將自己的鋪蓋搬到屋簷下,在外過夜了。波列薇赫插上了門,上床後縮成一個團了。
    第二天早晨兩人便往回趕。拉茲瓦利欣坐在趕車的老漢旁,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這個丫頭真惹不起,真會找保爾告狀的話,我可就倒黴了!這麽漂亮的臉蛋怎麽是個木頭樁呢?還有保爾,本來就看我不順眼!”
    拉茲瓦利欣挪到了波列薇赫旁。他裝出一副十分窘迫而又有些悲苦的樣子。他想出一些能騙人的理由為自己辯護,表示已經有了悔悟的意思。
    當他到達目的地鎮口時,波列薇欣也答應他,將不對任何人提此事了!
    在邊境地區的各村莊內,共青團的支部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建了起來。團區委的幹部們為了培養他們也付出了很多心血。保爾與莉達則日夜不停地在這些村莊中開展工作。
    拉茲瓦利欣不願意往村子裏跑,他得不到那些農村小夥子們的信任,反而起了壞作用。波列薇赫與保爾則很容易很簡單地便融入了他們。波列薇赫與很多姑娘成了知心朋友,團結得很好,聯係也很緊密,她也順勢讓這些姑娘對團的生活和工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全區年輕人沒有不認識保爾的。有一千六百名青年到了應征入伍的年齡,第二軍訓營負責對他們進行嚴格軍訓的任務。各個村莊的晚會上,街頭巷尾內,手風琴起了非常重要的宣傳鼓動作用,這使保爾成了大家的“自己人”,而很多農村小夥子也在手風琴美妙的音樂中入了團。保爾用手風琴一會兒演奏激動人心的進行曲,一會兒演奏悠揚的烏克蘭民歌,柔婉而又深情。大家聽琴聲也聽琴手講的話——以前的工人如今則是軍訓營政委兼共青團書記。年輕政委的話音與琴聲,都印在了人們的心目中。各個村莊裏都唱起了新的歌聲。農民的家中,除了禱告用的讚美詩集和圓夢用的小冊子,也有別的書籍出現了。
    走私販日子越過越難。他們此時需要對付的不隻是邊防的軍人,還有很多年輕的朋友和熱心的軍人助手。邊境的很多村莊裏,團支部的同誌們群情激昂,急欲親手擒敵,有時采取了過激行為,必須由保爾出麵調解。波杜別茨村的團支書叫格裏舒特卡·霍羅沃季科。這是個藍眼睛的小夥子,辦事很是風風火火,愛爭辯,不信教。有一回,他通過一特殊渠道,聽說當晚會有一批走私貨物運來交於本村的磨坊老板,於是他讓整個支部一起出動。他率領全體同誌,手拿一支教練布槍和兩把刺刀,悄悄圍住磨坊,專等著走私販落網。國家政治保安局邊防哨也聽到了此消息,也布置了埋伏。黑夜之中雙方發生了誤會。在衝突之中,幸虧邊防戰士異常冷靜沉著才沒傷及共青團員們。小夥子們則僅僅被解除了武裝,被押送到四公裏之外的鄰村關押起來。
    當時,保爾正在加夫裏洛夫營長那兒。次日早晨,營長接到報告之後便立即將情況告訴了他,於是保爾連忙上馬前去營救這些小夥子們。
    政治保安局的特派員薩哈羅夫笑著談及昨晚的那場誤會:“保爾,咱們這樣吧!我們不去追究他們了,他們都很了不得。但你得去給他們上一課,告訴他們今後別再越軌管事了!”
    衛兵們將板棚的門打開之後,十一個小夥子便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們感到很不好意思,兩隻腳不停地換著地兒。
    “你瞧一瞧他們,”薩哈羅夫攤開了雙手,很是無可奈何,“大禍已經闖下了,看來我必須將你們送到地區去了。”
    一聽這些,格裏舒特卡激動起來:“薩哈羅夫同誌,我們幹錯什麽了嗎?我們是想為國家多做些貢獻的呀!我們老早便盯上這幫富農了。你們卻將我們當成強盜關起來!”他很惱火地扭過身去。
    保爾與薩哈羅夫盡量板起麵孔,似乎很嚴肅地交涉,過了許久,才打破僵持局麵。
    “除非你擔保他們再不去邊界上活動,而改用其他方式協助我們工作,我才可以手下留情,放他們走。”薩哈羅夫對保爾說。
    “行,我敢擔保今後他們再也不會令我難堪了!”
    這個支部的團員們,唱著歌曲返回了波杜別茨。這件事沒被泄露出去。不久之後,那個磨坊老板終於落網了。這次是依法逮捕的。
    在邁丹韋拉一帶的森林裏座落著一些莊園。每座富農的莊園相距大約半公裏。房屋很牢,加上各種附屬的設施,一座莊園猶如一個小小的堡壘。德國的移民都住在這些莊園裏,過著很富足的生活。安東紐克匪幫就藏在這塊樹林子裏。安東紐克曾經是沙皇軍隊中的司務長,後來竟拉幫結派拚湊成“七人幫”,在周圍的各條大路上持槍搶劫。他們凶狠殘忍,既不輕饒投機商,也不放過政府幹部。安東紐克出沒無常。他今天在這兒幹掉了兩名農村合作社的工作人員,第二天則已在二十公裏外解除了郵政人員的武裝,將錢搶光了。安東紐克與另一土匪頭目戈爾季比著幹壞事,一個比一個凶殘。地區警察局和國家政治保安局用很長時間來對付他們。安東紐克在別列茲多夫附近活動,進城的路上很不安全。要逮住這個匪首難度很大:他覺得情況不妙,就逃出國境,銷聲匿跡,風頭過了又卷土重來。利西岑每次得知這個野獸又傷人了,都焦躁不安地咬緊嘴唇。
    “這條毒蛇到底要咬人咬到何年何月啊?瞧著吧,我定會親手收拾他的。”利西岑咬牙切齒地說。這個執委會主席曾兩次獲知這個土匪頭子的最新行蹤,帶著保爾與另外三名共產黨員去追捕,可安東紐克都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