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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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像前一天一樣,第二天開始了,趁著燈草蕊蠟燭的亮光起床穿衣,不過今早,因為水罐裏的水結冰了,我們不得不省去了洗臉這個儀式。天氣在昨天傍晚起變化的,從我們宿舍的窗縫裏,刺骨的寒風整夜呼呼地刮著,凍得我們在床上直打戰,並且風把大水罐裏的水也變成了冰。
根本等不及長長的一個半小時祈禱和讀《聖經》結束,我覺得快要被凍死了。早餐時間最終還是來到了,而且今早的粥也沒有煮糊,質量還不錯,就是太少了,尤其我那一份看上去更少!我特別希望它再增加一倍。
就在這一天,我被編進了第四班,同時也被規定了正式的功課和作業。在這以前,我隻是個旁觀的家夥,不可以參加洛伍德的各項活動,從今天起,我已正式成為其中的一員了。剛開始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會背誦,課文那麽長,又那麽難,我又被不住調換的課程搞得昏頭昏腦。所以,下午三點鍾的時候,史密斯小姐給了我一塊細布條,兩碼來長,連同針和頂針一類的,吩咐我到教室裏一個僻靜的角落,按囑咐縫滾條的邊,這讓我很開心。那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在做同樣的針線活兒。可斯凱丘小姐旁邊仍有一個班的學生在那兒朗誦。由於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因此我們可以聽到她們課文的內容,也聽得見每一位姑娘的表現如何,以及斯凱丘小姐對她們所作的誇獎或責備。她們在上英國史,我在遊廊上認識的那一位在讀課文的中間。剛開始上課的時候,她給排在最前頭,可她突然又給降到了末尾,不知是由於犯了個讀音的錯誤還是疏忽了句讀。可即使是在這樣的位置,很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斯凱丘小姐還是一直讓她成為中心人物,一直說出這樣一些話:
“彭斯,你怎麽站在那兒,腳幫碰著地,趕快給我糾正過來。”“彭斯,太難看了,你伸出個長下巴,快收回去。”“彭斯,你必須把頭仰起來,我不允許你這個樣子出現在我的麵前。”等等。
待到從頭到尾讀了兩遍一章書,合上書,斯凱丘小姐開始考查起來。這一課包括一部分關於查理一世王朝的曆史,問題關於船舶港稅和造船稅,大多數人都不會回答,可是,彭斯卻總能解決不管多難的問題,似乎記下了全課的內容,對什麽都可以順利回答出來。斯凱丘小姐一定會表揚她學習有竅門,我這樣認為。可恰恰相反,她嚷了出來:
“你這個姑娘太肮髒,太令人討厭了!今天早上你肯定沒洗你的指甲。”
彭斯沒回答,我很奇怪她的沉默。
我心想:“幹嗎不解釋一下。水結冰了,根本沒辦法洗指甲,更別提洗臉了。”
這時史密斯小姐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她要我給她繃緊一束線。一邊繞,她一邊斷斷續續地問我問題,問我以前有沒有上過學,會不會劃樣、縫裁、編織等等,在她放我走之前,我根本沒辦法繼續觀察斯凱丘小姐的舉動。我正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她說了些什麽,但我還是沒有聽清楚,可是彭斯馬上就離開了班級,走進一間很小的裏屋,就在隔壁,裏麵放著許多書,約摸過了半分鍾,她又走了回來,手裏拿著一束小樹枝,被捆緊了一頭,她彎膝行了個禮,態度很恭敬,遞給了斯凱丘小姐這件令人可怕的利器。她不說一句話地解下了自己的圍裙,根本不用下命令,然後那位教師就用那捆枝條,凶狠狠地抽了領背十幾下。可是彭斯沒有哭,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看著這種場麵,我的心情也不禁氣憤起來,但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我的手指激動地直打戰,以致於不得不停下手裏的活,但是彭斯卻表現得沒有什麽,臉色依然保持那種沉思的神情。
“這丫頭脾氣太強了!”斯凱丘小姐叫道,“看樣子你怎麽也不會改掉你那種邋遢的習慣。拿走笤帚。”
彭斯跟著做了。當她再次從放書的房間走出來時,我全神貫注地盯著她,口袋裏放著她剛塞進去的手絹, 她瘦長的臉上隱約可以看見一絲淚痕。
我覺得,在洛伍德,最快樂的時光莫過於傍晚的遊戲時間,我們在五點鍾一口就吃下那小小的麵包,喝完幾口咖啡,雖然並不會覺得飽,但至少也恢複了一點兒生氣,緊張了一整天,終於放鬆了下來,不再感到拘束。教室裏麵比今天早上也暖和許多。因為我們被允許生旺一點點爐火,由於可以替代一下蠟燭,它們還沒有被點上。夜色發紅,放得開的喧鬧,人聲嘈雜,大家都覺得很開心,自由自在。
那天傍晚,正是斯凱丘小姐用鞭子打她的學生彭斯的那天,和以前一樣,我在長凳、桌子和一群群笑鬧的人群之間,無所事事,即使旁邊沒有一個人和我說話,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孤單。 走過每一個窗戶的時候,我不停地掀開窗簾,向外麵望,外麵大雪在飄著,一層積雪已經把最下邊的窗戶格子蒙上了,我向窗戶靠去,把耳朵貼住,竟然可以聽得出屋外大風在哀號,盡管屋內的笑聲很大。
假如我處於這樣一種情況,剛剛離開了一個溫暖的家和愛我的父母,那麽我離家的愁緒肯定會被目前這種時刻所影響,我的心情會被這風聲所穿透,而我的寧靜也會被這喧鬧的人聲所打擾。但實際上,我卻有些不安和興奮而且莫名地激動了一陣子。由於上麵的兩個因素,我心中直想著風可以再刮得狠些。夜色完全黑下來,就如同被什麽東西罩住一樣,而混亂更進一步地變為吵鬧。
我跳過了長凳,鑽過了桌子,來到一個壁爐麵前擠著,在那裏,我看到了彭斯,她正在高高的鐵絲爐檔邊站著。燒剩的灰燼發著微光,她就站著不說一句話,隻聚精會神地看著一本書,根本不注意旁邊所有的一切。
“還是那一本《拉塞拉斯》?”我問道,此刻來到她的身後。
她回答說:“是的,我剛剛看完。”
“這次我應該可以讓她開口說話了。”我暗暗地說,於是在她身邊的地板上坐了下來。
“你的姓是彭斯,但你叫什麽名字呀?”
“海倫。”
“你來的地方是不是很遠呀?”
“我來的那個地方,得再往北一些,和蘇格蘭的邊界離得很近。”
“將來你還會回那兒嗎?”
“我希望差不多,但誰也說不準以後會發生什麽事。”
“那麽你一定很想離開洛伍德?”
“為什麽?我一點兒也沒有這個意思。我到洛伍德是接受知識來了,沒有學到什麽,我就走了,那什麽也不是。”
“可斯凱丘小姐,那個老師對你太凶了呀?”
“凶?一點兒也不是這樣?她對我特別嚴厲,不允許我有一點兒缺點。”
“可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不喜歡她,我會離她遠一點兒,如果我被用鞭子打,我準會奪過來,並且當著她的麵,折斷它。”
“但我覺得你不會那樣的。如果你這樣做了,你準會被勃洛克赫斯特先生開除的,對你的親戚來說,這樣的事真的是太不幸了,很唐突地做出一件事,結果很壞地影響到和你有關的人,這樣不好。更何況,《聖經》也教育我們以德報怨呀!”
“可那樣太丟臉了,就如當眾挨鞭子,並被罰站在一個滿是人的屋子裏,且不說你都這麽大了,我比你小多了,可換作是我,肯定忍受不了。”
“既然你不能避免類似的情況,那必須一個人忍耐下去。如果你沒辦法去忍受生命中應該忍耐的東西,那你也太弱小和愚笨了。”
我非常吃驚地聽著她說這些話。對我來說,理解這種忍耐的決心實在太難了,更別提讓我明白或表揚她對待施罰者所抱有的那樣一種寬容,可盡管我不懂其中事理,我依然以為海倫?彭斯觀察事物的時候帶著一種光,而這光是我所看不見的,我有些懷疑她是對的,可繼續探討這個問題對我實在不情願。就如同費比克斯(費比克斯:《聖經》中一個遇事拖延的法官。),我把它留到以後再深究,這樣會好些。
“您怎麽錯了,海倫?我覺得你很好呀,一點缺點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