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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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1)
剛進桑菲爾德,祥和的氣氛使我覺得我的工作有了良好的開端。我逐漸熟悉了府中上上下下的人。一切如我所願。就像她的外表,費爾法克斯太太——溫柔善良,有著良好的教養和通常長者具備的那份經驗與睿智。我的學生很活潑,但由於嬌生慣養,也有些任性,幸好她是完全交給我管的,沒人來幹涉我的工作,我對她的教育進行順利。她也迅速地改掉了自己的壞毛病,變得既聽話又好學了。她沒有天才和明顯的特點,也沒有敏銳的感覺和鑒賞力,但她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缺陷與惡習,一個普通的孩子。
通過我的教育,她有了很大的進步,既喜歡我又有點畏懼。而她的單純幼稚,快樂的自言自語和極力想和人親近的表現,激起我對她的喜歡與愛意。我們相處得十分親密。順便說一下,總有人認為我對阿黛爾的教導有些嚴厲,他們認為孩子應該有天使那樣活潑任性的天性,而她們的教師不應該約束她們。可是我這樣寫,不是為了迎合父母自私的內心,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我十分關心阿黛爾的幸福和進步,並為之高興。費爾法克斯太太的好心腸,她對我的尊重也使我與她和睦相處。
誰想怪罪就怪罪吧,我還要說下去:我經常一個人在花園裏散步,朝門外順著大路看去;或趁阿黛爾跟保姆在一起,費爾法克斯太太在忙著的時候,我走上三道樓梯,推開頂樓的方便門,來到鉛板屋頂上,眺望著遠遠的田地和小山丘,朦朧的天際。總在這時,我渴望有一種超出天地相交處的眼力,能讓我看到大千世界,看到我聞而未見的城鎮。這時候,我希望自己有比現在更多的生活經驗,有更多的各種性格的朋友。我珍視費爾法克斯太太的善良,阿黛爾的天真。我卻始終堅信世界上還有另外一些更有多種性格的優秀人們。但願我夢想成真。
有誰來責怪我這樣呢?一定會有很多人。人家會說我不知足;我也無可奈何,我生來就不安分。當然,有時這些使我很苦惱。這時,我隻能靠踱步來安慰自己。
此時此刻,我總是在孤寂之中去捕捉那在眼前升起的美妙幻象——又多又亮,聽任我的心隨之歡快起伏。這種歡快的心動,它既在煩惱中膨脹,又用生命力來擴展。最美好的是,聽任我內在的耳朵傾聽一個永遠不完的故事——這是從我的想像中升騰起來的。我幻想的插曲、生活、激情和美景,讓這個故事變得十分生動有趣。平平淡淡總讓人太厭倦,人們總是有行動,創造一切條件去行動。雖然千百萬人注定要處在比我更加死氣沉沉的困境中,但千百萬人也在暗暗地反抗自己的困境。誰也不知道,芸芸眾生除了政治反叛以外,還掀起了多少其它的反叛。女人普遍被認為是極其安靜的,可是女人也想像她們的兄弟一樣,有一個努力的機遇。
她們受到過於嚴峻的束縛,過於絕對的平淡,會感到同男人一樣的痛苦,但她們享有較多的特權的同類卻說她們應該局限於做做布丁、織織襪子、彈彈鋼琴、繡繡口袋,如果她們超出習俗宣布女人所屬的範圍,他們就譴責她們,譏笑她們,那也太輕率了吧?獨處的時候,我總是聽到格雷斯?普爾的怪笑:大笑之後是低沉而又緩慢的哈哈聲。在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曾經使我不寒而栗。我還聽到她那比她笑聲更古怪的嘟囔。有一陣子,她十分安靜;可是還有一陣子,我卻沒法解釋她發出來的聲音。有時候我看見她端著臉盆從房間裏出來,或者托著盤子,到了樓下的廚房,又立即回來,常常拿著一壺黑啤酒。她的外表總是讓我把她的古怪聲音引起的好奇心改變。她神情嚴峻、沉著,我幾次試圖和她攀談,常常是一個字的回答又把這種努力破滅。
府中的另外一些人,即:約翰夫婦,女仆莉亞以及法國保姆索菲,都是沒有個性、循規蹈矩的人。我對索菲講法國話,有時候我問她關於她祖國的一些問題,沒想到她總是做出枯燥的混亂回答,似乎是不想回答,不鼓勵別人發問。
冬天轉瞬將過。一月的一個下午,費爾法克斯太太想給阿黛爾請假,她感冒了。阿黛爾興奮地支持這個請求,這使我回想起童年時代的珍貴假日。我同意了,認為自己做得不錯。那一天雖然極冷,天氣卻很好,沒有風,我感覺煩悶。正好費爾法克斯太太要寄出一封剛寫完的信。我就自告奮勇要把信送到幹草村去。
我戴上帽子,披好鬥篷。到幹草村有兩英裏的路程。我想這將是一次愉快的散步。看到阿黛爾在客廳裏的壁爐旁邊,美美地坐在她的小椅子上,我把她最漂亮的蠟娃娃給她玩(平時我用銀紙把它包好放在抽屜裏)。還給了她一本故事書。她說:早點回來,我的好朋友,親愛的簡小姐。”我吻了她後,便出發了,路很堅硬,周圍氣氛寧靜,我的旅途是孤寂的。
起初我走得很快,直到暖和為止。然後我緩步而行,享受此情此景所賦予我的歡暢。三點,教堂的鍾響了。這時的美,在於徐徐而至的朦朧夜幕、光彩漸淡的太陽。我離開桑菲爾德府有一英裏路,在一條小徑上走著。
這條小徑夏天以野薔薇悅行客,,秋天以堅果和黑莓供路人。就是現在,也還是有一些珊瑚般的薔薇果和山楂。但是,這兒最令人賞心悅目的是完全的安寧。哪怕吹起一絲微風,這兒也不會發出一點聲音,因為,沒有一棵冬青樹可以沙沙作響,光禿禿的山楂樹和榛樹叢靜得就像鋪在小路中間的碎石子一樣。小路兩邊隻有田地,現在也沒有牛在吃草,幾隻褐色的小鳥偶爾在樹籬中撲動一下,就像是一些遺落的枯葉。這條小路直通幹草村。我已經走了一半路,便在通往田野去的石階上坐下。把雙手裹在皮手套裏,天寒刺骨我並未覺察;一條山澗,在幾天前迅速解凍的時候水漫到這兒來了。從我坐著的地方可以俯視桑菲爾德府,它是下麵山穀裏的主要景物,它的樹林和黑乎乎的鴉巢突出在西邊。
我在這兒歇腳,直到太陽沉入樹叢,又紅彤彤、明晃晃地落入地平線。於是我轉向東方。初升的月亮掛在山頂上空,跟雲朵一樣蒼白,但是每一刻都在變得更加明亮,它俯視著半掩在樹叢中的幹草村,遠見一縷縷青煙嫋嫋上升。還有一英裏路,可是在萬籟俱寂中,我已經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出微細的生活的嗡嗡聲了,我還聽到流水聲,幹草村那一頭有很多小山,肯定有不少山溪穿過它們的隘口。一陣粗重的聲音傳來,打破了這委婉的汩汩聲,把輕柔的水波流動聲蓋住了,這響聲是從小路上發出來的,一匹馬正在過來,小徑的彎彎曲曲還遮著它,聲音越來越響馬兒走近了,我等著它出現。突然,我想起了蓓茜講過的故事,說的是英國北部的一個妖精,叫“蓋特拉希”,它變成馬、騾子或者大狗的模樣,出沒在荒僻的路上,有時攻擊夜間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