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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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1)
    他原說過第二天要去劍橋的,但卻並沒有去。他要一個禮拜後再去。這個時間裏,我才真正明白了那種慈善但苛刻,耿直但狹窄的人是如何處罰冒犯了他的人的。他沒有做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但是他卻處處讓我明白我是多麽的已不受他寵愛了。我的意思並不是說聖約翰報複心太狠,已不具基督教徒精神,或者說他會傷害我,雖然他是可以那樣做的,無論是他的本性還是他的信念,都不會讓他卑鄙地以報複為的輕視他的愛情這件事,但他絕沒有忘記它,而且在我們的有生之年的交往中,我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忘懷。我可以從他看著我時的那眼神中知道,是那麽明白地寫在那眼睛裏。我說的任何一句話,似乎都是有那句話的韻味,而他回答我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是以那句話為背景的。
    他仍然和我談話,甚至仍然每天早晨把我叫到他書桌跟前去,但我似乎總能看到他那狹隘的另一個他,完全脫離和背叛了聖潔的基督徒,雖然巧妙地天衣無縫地在一切表麵上一如既往,卻在那語言和行動中去除了他那原有的語言中的那種魅力的讚賞和關切。對我,他已不再是有血有肉的感情的表哥,而是冷漠的大理石;那冷冷的深邃的藍寶石眼睛已毫無感情,那舌頭隻是他說話的東西,而不是別的什麽。我就這樣細細地、長久地被這一切折磨著。這種折磨隱隱激起的怒火,引發的心亂和煩惱,使我真的是焦躁不安又難過至極。我越來越明白,若我成為他的妻子,這位深藏不露的如深泉般的好人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把我的命也要去,他根本不用動我一滴血,不用讓他的無瑕良心沾上一絲犯罪感,就可以完全做到的。
    我更深切地體味到這一點,當我試圖與他和解時,我的悔恨根本得不到相應的反響。他絲毫不覺得疏遠我是件難受的事,也從不想和解。雖然有很多次,我那易哭的眼睛滴下來的眼淚沾濕了我們兩人一塊低頭看著的書頁上,可是這些對他那鐵石的心思毫不曾有任何效用。而更同時,他待他親妹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親切,似乎他那本已冷淡的表現還不足以表達他要讓我深切地體味遭受冷遇和放逐的心情,因此用它來反襯加強。他做的一切,我都完全相信不是他報複,而是堅守原則的結果。在他去劍橋的前天晚上,我偶然抬頭見他正在日落的園子裏散著步,我凝視著他,我想起了他就是那曾經把我從死神手中搶過來的人,他是我的表哥;雖然我們現在是如此冷淡;但我當時突發奇想,想再作一次妥協,以拾回我們的友情,於是我起身離開房間,走到正憑靠在小門上的他的身邊,我直接地對他說道:“聖約翰,你仍在同我生氣,我一點兒也不快樂,你同意我們再做朋友嗎?”
    “我們本來就是朋友,”他絲毫不動,卻仍盯著我走過來時他就凝望著的冉冉升起的月亮。“可是,你明白,聖約翰,我們遠沒有以前親密了。”“沒有嗎?我並不覺得這是對的。我從來就在關心你,希望你一切都好,並不想你壞。”“是的,聖約翰,這我知道,我相信你對任何的一個人都不會希望他們壞。可是,因為你是我表哥,我好希望能從你那兒得到一些除了你對一般陌生人的博愛的那種親情之愛。”“當然,”他依舊那種語氣,“你的希望是正當而合情合理的。而且我,卻從未視你為陌生人的。”
    他說這些話時是那麽冷靜而疏遠,我聽了實在感到自尊心受到傷害又喪氣。要是順從於我的自尊和思想,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走開,可是我的內心深處卻似有什麽東西把我的感情壓了下去。我知道我欣賞我的表哥的執著和才華,我在乎他的友誼。失去了這些我真地難受。我不想那麽早放棄努力。“聖約翰,難道我們就一定要這樣分別麽?你離開我去印度,除了你已說的這些,你就不願再對我說些更親切和更隨和的話麽?”他聽到這句話後就不再看那月亮,轉而看著我了。“我離開你到印度去?什麽?簡,你不去印度了?”“是你自己說的,隻有嫁給你,我才可以去。”“你仍堅持那個想法不與我結婚?”讀者嗬,你經曆過麽?你經過那樣冷漠無情的人說話的注入的那種冰冷的恐怖感覺麽?你感覺過他們一發怒,一不高興,那如同是山崩雪裂後的難受麽?“是的,聖約翰,我不會嫁給你,我仍這樣認為。”
    那雪堆是正搖搖欲墜,已在下滑,但是沒有崩塌。“你這麽堅決拒絕,到底是為什麽?請告訴我。”我答道,“以前,拒絕你是由於我們沒有愛情;現在我的回答是,因為你在恨我。要是我讓自己強迫嫁給你,我會被折磨得死去的,現在你就快把我折磨死了。”煞時他的臉和唇全白了,白如紙。“我折磨你?我要了你的命?這些話是多麽狂暴嗬,又是多麽地歪曲事實,不應該由你說出來,也不是女人說的,它們表明出她的心態,令人遺憾,這本應受到責備,也受不到原諒的;不過,寬恕是人的美德和責任,哪怕需要七十七次這樣做。”這下我是徹底完了。我本來是想努力擦掉前次犯下的罪痕,卻不知道反而在那已是不平的表麵打上了更深的痕。這下我是用火刻上去了。
    “你可真地會恨我了,這次是真的了,”我說“同你和解已是不可能了,我知道我現在已是你永久的敵人了。”這下可真又完蛋了,那句話因為觸著那真實,造成了更大的更深的傷害了。那本已蒼白的嘴唇現在都哆嗦得近乎抽搐了。我明顯感到了已由我磨得鋒利的刀子似的憤怒了。我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了。“你不要誤解我。”我衝上去抓住他的手,“我真地不想傷害你,我一點兒也不想使你痛苦,真地不想。”他是那麽堅決地抽回他的手,那臉上露出十分勉強的苦笑。“這麽說你是已收回了你去印度的諾言了?”好一陣沉默後,他又開口問道。“不,我沒有。我會去,作為你的助手。”我仍那樣回答他。那沉默的時間真難熬,我也實在描繪不出他心裏那時是在怎樣地讓人性和神恩搏鬥。一陣奇怪的光芒在他雙眼中閃過,一陣陰影掠過他的臉,之後,他才開口道。
    “我已說過,如你這樣未婚女子陪著如我這樣單身男子外出到國外,是荒誕的。我那時那麽說了,以為你是不會再會提出如此的想法了。真是遺憾,遺憾你竟然還提出來。”我立即打斷了他。我的勇氣由那顯然的責備口氣給激發了。“你得講點兒理,聖約翰,現在簡直是在胡攪了。你肯定是在裝糊塗,故作吃驚。以你那樣聰明的大腦,你是不會自負或是遲鈍到不理解我的話,你絕不是那樣。我仍然說,要是你願意,我可以同你去印度,但不是以你妻子的身份,而是你的助手。”他臉又變得死白,但一會兒就控製好了他的怒氣,同平時一樣。他嚴肅而又冷靜地說:“我是不需要一個女助手,不是我妻子的女助手的。這樣看來,你是不會與我同行了。不過,要是你真是那麽想的話,我明天去城裏同一位已婚傳教士的妻子談談,似乎她需要一個助手。你是不用靠教會也可以的,你有你的金錢。那樣你就不會丟臉,因為你沒有損害諾言,背棄約定。
    讀者們早已知道,我從未正式許過什麽諾言,也沒約定什麽。可是聖約翰卻說得那麽專斷和嚴厲。我實在忍不住反駁道:“這並不是什麽丟臉,迷信和背信的問題。我本來就沒有什麽義務要到印度去,尤其是同一個陌生人。我願意同你去,冒險做一些事情是因為我欽佩你,相信你。而且,作為你的妹妹,我愛你。雖然我也完全相信,我是不會在那兒活多長的。”“噢,原來你在憐惜你自己。”他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對。上帝創造了我,並不是讓我把我的生命浪費的。而我正明白,我遵照你說的那樣去做,我同自殺沒什麽區別。不僅如此,我要去調查清楚,我留在英國是否會比離開這裏好,在我決定去印度之前。”“你的意思是什麽?”“我不是很想解釋,我知道那沒什麽用。隻是我很久以來就痛苦地被那疑團困擾著,我是不會在那疑團消散之前離開英國的。”“我知道你依戀的是什麽,你的心在什麽地方。你這樣想是不正確的,是不英明的,你早就該忘掉它,你現在應該為自己還提起它而臉紅。你在指羅切斯特先生?”他說對了。我不想反駁。“你決定去尋找他?”“至少,我要知道他現在的情況。”“那麽,”他說道,“我隻好請求上帝來幫你迷途知返了,我會在禱告時告訴他。我本來以為上帝選中了你是正確的。現在看來上帝或許並不如人的想法一樣,你按上帝說的去做吧。”他迅速地打開園門走出去了。他是順著那出園小道走的,不一會兒就消失了。我回來時瞧見黛安娜正沉思般地站在了窗前。黛安娜比我高出許多,她搭住我的雙肩,俯身審視著我。
    “簡,這段時間你不大對勁兒。”她說道,“你臉色蒼白,焦躁不安。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簡,告訴我,你們到底怎麽了。我得請求你原諒,我秘密觀察了你們許久。我這些日子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你知道,聖約翰有些怪……”在她稍停頓中我並沒有插話。於是,她又接下去說:“我敢確定的是我的哥哥一定對你有什麽想法。他從很早開始就以不似平常的關心和注意觀察你。為什麽會那樣呢?簡,他愛上你了,是嗎?”我把她的手按在了我有些發燙的額頭上。“黛安娜,你錯了。沒那麽一回事。”“那,他為什麽老是朝你看?又老是把你叫到他跟前去,讓你單獨同他呆在一起?瑪麗和我都猜他要你嫁給他。”“對,他提出我作她的妻子。”黛安娜一時高興得拍起了掌,“那太好了。我們正這樣想和盼望著呢。你答應了,對不對,簡?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去印度了。”“不是那樣,黛安娜,他要我做他的妻子,隻是因為他需要有個幫手。”“他要你陪他去印度?怎麽可能?”
    “可事實是那樣。”“他肯定發瘋了。”她喊到,“我敢確定你在那過不了三個月。簡,你是不能去的。你拒絕了他吧?”“我不同意做他的妻子。”“於是他就生氣了?”她推測著說。“何止生氣?我擔心他一輩子也不肯寬恕我了。不過,我答應他要是作為他妹妹我就會去。”“那你真是瘋了,簡。你不想你要幹的事情,成天累著,即使是再健壯的人也會勞累而死的,何況你又是那麽瘦小。你是了解聖約翰的,他肯定用高標準要求你,即使是太陽最酷熱的時候你也是無法休息的。而我已觀察注意到,你從不反抗他,你總是順從他的意願和苛求。我倒太吃驚的,你能夠拒絕嫁給他。那麽說,簡,你不愛他?”“不是愛一個丈夫的那種愛。”“可他長得很帥呢。”“黛安娜,正是呢,你瞧我卻是相貌平常,這怎麽相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