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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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2)
“是的,留在我身邊。你會像個好心的小護士的那樣經常呆在我身邊,坐在我椅子邊,你會那樣做的,因為你那高尚的心肯定會讓你那樣去做,我呢,當然,還有什麽抱怨的。我想,簡,現在我對你的隻能是父親的慈愛的感情了,是不是?”“先生,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要是你認為我隻當你的小護士更好些的話,我就做你的護士好了。”“可是,你不能老是做我的小護士啊,你這麽年輕,你總要嫁人的。”“先生,我才不在乎結婚不結婚呢。”“簡,你要在乎的!如果我沒有瞎眼也沒有斷臂,我就會試著讓你在乎。可是,現在,卻是一根瞎眼的呆木頭!”他又是那麽的陰鬱愁悶。我呢,知道他的根源所在,反倒有了興奮高興了起來。我才不認為他所說的是什麽困難呢!既然沒什麽困難我又愉快地同他談起話來,把那不自在拋到了腦後。
“現在該有個人來把你重新變成個人,”我邊理順他那密密長長的黑發,邊說,“我看你現在可真像是隻獅子呢,或者是那一類的東西呢。你不知道,你現在就像是那野裏的尼布甲尼撒的“fnxain”呢,真的很像呢。你那頭發呢,就像是那鷹毛,至於你的指甲已長得是不是像鳥爪,我還沒看到呢。”“簡,這胳膊,沒有手,也沒有指甲。”他把那吊在胸前的那截肢了的胳膊抽給我看。“簡,你看可怕嗎?隻有一條殘肢了。”“我真難過,先生,看到你的眼睛也是那麽難過,還有那額上的傷疤。唉,可是危險的是,別人會因為這個而把你寵壞了。”“簡,我還以為你會覺得嘔心呢,看到我這胳膊和那滿是傷疤的臉。”
“你真地這樣以為麽?先生,那我可要不客氣地批評你的判斷力失準啦。好了,我要暫時離開你,那火快要熄了,我要弄旺些,那爐邊也該掃掃了。那爐火燒得很旺時,你可不可以辨出一些亮光?”“可以,我的右眼可以看到一丁點兒朦朦朧朧的紅色的亮光。”“那蠟燭你可以看見嗎?”“不是很清楚,每一支蠟燭就如同是一團發亮的雲霧。”“那你能看到我嗎?”“哦,不,我的仙女,我能聽到和摸到你就已滿足了。”
“你一般幾點吃晚餐?”“我從來不吃晚飯的。”“可是,今晚你可要多少吃些。我餓了,我敢肯定,你一定也餓了。隻是你不曉得罷了。”我按了按鈴叫瑪麗進來,一會兒屋子就幹幹淨淨了。而且,我還興致勃勃地忙著讓他美美吃上了一頓晚飯。吃飯時及飯後我是那麽快樂地輕鬆地同他聊著天。我同他在一塊兒,根本不要去管那煩人的約束,也不要克製那歡快心情,我是那麽自由自在,那是因為我知道無論我做些什麽,說些什麽,我都能夠給他安慰,都會使他快樂,我知道自己完全能合他的意。真好!我在這種感覺下才感到我是那麽真正自我地活著,我的天性也表露了出來。雖然他眼睛瞎了可那臉上洋溢著那舒服的笑容,那眉頭也舒展了,他又是那麽的熱情和溫柔了。
晚飯後,他就向我問起了一係列問題,比如這些日子我呆在哪兒啦,我都幹了些什麽啦,我又是如何找到這兒啦。我都隻是簡單地向他作了回答,那晚要我的經曆詳談實在是不能的。況且,我現在隻想叫他開心快樂,我才不要去撥開那激動的心弦,把他那心底的感情之泉給打開呢。他倒真是如我所願的那樣開心了。卻隻是一陣陣的。要是談話稍微一停,他就會不安地摸摸我,叫著我的名字。“簡,你是真的是完完整整的你麽?你能向我保證你沒騙我嗎?”“我以上帝的名義向您保證,先生。”
“可怎麽會是那麽突然地在這樣淒涼孤單的夜晚出現在我的寂寞的火爐邊呢?我本以為我是從傭人那兒取的水,誰知遞給我水的是你的手呢。我滿以為會是約翰的妻子回答我的提問,誰知卻是你的溫柔的聲音。”“我是從瑪麗手中接過托盤送進來。”“就是現在我抱著你,我仍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我想是不是幻覺。那些過去的幾個月,我的生活是多麽的淒清,多麽的孤獨和絕望啊!我成天呆在爐火邊,心灰意冷,幹坐在這兒,不知道日月星辰,不知道白天黑夜,餓的太久才會想起要吃飯。我整天整夜地思念我的小簡,這種思念的悲傷都快讓我瘋了。那是真的,我想得到她,甚過於我想重見光明。簡怎麽能在我身邊,在我身邊說她愛著我呢。她是不是明天又突然地離去,我又找不見她了。”
我想我隻有給他一個具體的回答才能平撫他那煩亂的心情,拉回他那漫無邊際的思緒,安下他那顆心來。我於是輕輕撫摸著他的眉毛對他說,我要在這兒敷上些什麽,以讓這已被燒焦的眉毛重新又粗又黑。“萬能的上帝啊,簡現在無論對我多好又有何益?用不了多久,到了她該走時她又會像風似的拋下我消逝得無蹤無跡,這下,我就一輩子也找不到她了,永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了。”“先生,這兒有小梳子嗎?”“用它來做什麽,簡?”“理理你那滿頭亂蓬蓬的黑鬃毛。我湊過來看了看,可真夠嚇人的。你叫我是什麽仙女,我敢打賭你比那真鶴仙童還像呢。”“簡,我樣子可怕嗎?”
“可怕極了,先生。你知道,你從來就是可怕極了。”“嗨,在外住了那麽久你的鬼調皮還沒改啦。”“我住的那個地方的同伴可是好人哪。他們比你好好多倍,大概有一百倍,他們是那樣的高貴和文雅,他們說出的話閃爍著你從未見過的思想和見解。”“見鬼,你同誰住在一塊兒?”“小心,別再晃動腦袋了,否則我都會把你的頭發拔光了,那樣你就不用再去想我是假的了。”“簡,到底是誰同你住在一塊?”“先生,那你耐心等到明天吧,今晚你是甭想叫我告訴你。我隻說那麽一半,這下,你就可以放心我明天一定會在你麵前接下去把它講完。當然順帶一句,明天我可至少要多來個雞蛋,當然還有煎火腿,我才不會隻端一杯水站在你火爐邊呢。”“你這仙女生、凡人養、鬼精靈的醜陋的小仙女!你帶給了我一年來從未有的感覺和心情。要是你去做掃羅(據《聖經?舊約》《撒母耳記上》第16章第14—23節。上帝的靈魂離開掃羅後,有惡魔來到掃羅身上,掃羅派人找來放羊的大衛,大衛琴趕走惡魔。)的護衛,那他就不用擔心魔鬼了。”“好啦,先生,你這會兒漂漂亮亮、幹幹淨淨的了。我想我現在不得不離開你了,我趕了三天路,已快累壞了。晚安!”
“簡,隻告訴我一點,與你住的人是不是隻有女人?”我大聲笑了起來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向樓梯跑去,我實在是大笑不止。“這個主意真不錯。”我快樂地想著,“這下我有了辦法讓他好長一段時間擺脫憂鬱,轉移他的注意力了。”第二天很早的時候,我就在屋裏聽到他已起來了,從這間房間轉到那間房間。隻要瑪麗一下樓,他就馬上問道:“愛小姐在哪兒?”還沒停嘴就來了第二句“她在哪間房間裏睡?那間房子不潮濕吧?你去看看她起床了沒有,看看需要些什麽,問問她準備什麽時候下來。”
我故意等到快要吃早飯時才從樓上下來。我在他發覺我進來之前就看到了他,我走得很輕。我真感到難過,他那麽好的生命力卻不得不受製於身體的擺布。他正那麽安靜地坐在他椅子上,但心卻並不安定,他在那麽焦急地等待著我的出現,那眉宇間已刻上了他那慣有的愁容。我看著他的臉,想到了一盞在等著被重新點燃的已熄了的燈,隻是,唉,他自己並不能做到,需要別人來把那形象生動的臉帶回來。我裝作非常愉快,盡管我的心在隱隱作痛看到這樣剛強的人被摧殘成這樣軟弱。我拋開一些,用我最大可能的輕鬆活潑語氣向他問好:“先生,今天早晨陽光真好。”我說道,“雨也已經不下了,正好是雨後的清新空氣,待會兒我們就去散會兒步。”我給他帶來了色彩,他的臉立即那麽的燦爛。
“簡,我的百靈鳥,你真的在這兒!快點兒到我身邊來。我以為你又消失了,丟掉我了。在一個多鍾頭以前,我就聽到了外邊林子裏你的同類在歡聲唱歌,可是,我既不覺得那歌聲美妙,就像是那太陽已沒有光芒一樣。我想呢,這世上隻有我的簡的舌頭能唱出那美妙的音樂。我知道它才不會是少言寡語呢,她一到我就立即感受到了那陽光的暖和。”我實在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我聽到他是這樣地說著自己離不開別人。就如同是一隻一生高傲的雄鷹這會兒給鎖在架子上,卻要請求一隻麻雀來喂它食物。可是我不想那麽哭哭啼啼的,於是我輕輕擦去了那苦澀的淚水,開始快樂地忙著張羅早餐。
我們整個上午差不多就在外邊度過。我拉他著穿過那潮濕昏暗的樹林子,來到那心曠神怡的一望無際的田野上。我告訴他那些樹木是如何的青翠欲滴,那些花草是多麽的漂亮生機,那天空是多麽的湛藍清新。我給他找了個樹樁坐下,這個地方陰涼舒適,我也不拒絕,他要拉我坐到他膝上。如果我們兩個都那麽願意在一起,又何必拒絕呢?四周是那麽的安詳和寧靜,老獵狗派洛特也安靜地躺在我們腳邊。突然他緊緊抱住我,竟開始責問了起來:“你這可惡的狠心的人嗬!簡,你不知道當我發現你走了是多麽的難過。我去你房間看了看,你一點兒錢都沒有帶,連一些有價值的可抵押的也留了下來,我哪兒也找不見你。後來我還看到那盛著我送給你的珍珠項鏈的盒子原封不動地躺在那兒,那原準備去結婚旅遊的箱子也一如當初捆好那樣子放在哪兒。我想,我的心肝,我的寶貝,孤身一人,身無分文,她該如何生存呢?來,告訴我,你怎麽活過來的。”
我知道逃不了他的催問,於是就如實地向他講這一年來我的遭遇。我輕描淡寫地描述了那流浪和挨餓的三天,我怕他會因此心痛,但盡管我隻說了那麽一點點,他那誠摯的心也顯出那麽傷痛和憐惜。他對我說,我真的不該那樣一無所有地離開他。我應該告訴我的計劃。他說我怎麽會不相信他,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強迫我做他的情人。他那天很絕望因此肯定有些殘暴的樣子,但那是因為他實在是太愛我了,他是絕不會成為強迫我的暴君的。他說他可以不要求甚至一個吻的回報,而把他的一半財產給我,他怎麽也不會讓我這麽孤身一人舉目無親地在外邊流浪。他說我受的苦肯定比我告訴他的還要多的多。
“哦,管它什麽難,我都挺過來了。”我這樣回答他,接著又告訴他我是如何的在荒原莊裏借住,後來又為什麽去做了鄉村女教師。再後來有了繼承權,找著了表哥表姐的事也全都告訴他了。毫無疑問,聖約翰?裏弗斯在我的故事中已被提到過好多次了。我剛一停嘴,這個名字就單列了出來。“聽你這樣說,這位聖約翰是你的親表哥?”“對。”“你那麽多次提起他,你一定喜歡他。”“先生,他可好了。我實在忍不住要喜歡他。”“好人?你是指他是五十來歲,舉止和藹可親的男人?要不是指什麽呢?”
“先生,聖約翰才隻不過二十幾歲呢。”“法國人說那是jenonze。是吧?那他一定相貌平庸,反應遲鈍,呆頭呆腦?你說他好隻不過是為人很好,但才華品行平庸吧?”“他從來不知疲倦地工作。他的理想是幹一番頂天立地的偉大事業。”“那他智力呢?低下吧?他出發點肯定是好的,但一聽他講話你也隻好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吧?” “先生,那可不是。他要麽不開口,要麽一語中的。他的智力絕對一流,頭腦雖然有些固執但非常強有力。”“照你這樣說,他很能幹嗎?”“對。”“很有教養?”
“聖約翰讀的書可多了。”“我聽到你說過,你不喜歡他的舉止?他一定自以為是喜歡教訓人的那種牧師樣子吧?”“我還從未提起他的風度。要是我認為他舉止不對味,沒有覺得它們典雅,具有紳士風度,那我的口味肯定太糟。”“他長相呢?我忘了他是長得什麽樣子的,一定是穿得土裏地氣,那領帶歪打著,鞋子是那種離幫的厚底皮靴吧?”“那才不是呢。聖約翰一向穿著得體。他長得漂亮極了,高高的,白白的,眼睛是藍色的,臉是那種希臘式型。”他再轉向我,“簡,告訴我,你喜歡他嗎?”
“喜歡,先生,我剛才已告過你我喜歡他呢。”我當然明白羅切斯特先生那微微的妒意。可沒關係,現在讓他把感覺轉到妒嫉上,這樣對他是有益的,這樣他就能暫時擺脫憂鬱的毒牙。因此我才不急於拿下這妒嫉的毒蛇呢。“那麽,愛小姐,你現在一定早已是不願意再坐在我的膝上了吧?”他倒是說了句我感到有些奇怪的話。“先生,我為什麽要不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