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船10日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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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鋒艇帶著我們飛馳向庫佛維爾島。海麵上有很多浮冰,在船上看的時候,就已經和白雲冰川相映成為大家鏡頭裏的風景。當我們登陸,走過岸邊那一大群企鵝,走上半山坡,再回頭看,眼前的景致幾乎要令人窒息。地球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美景啊!浮冰在海麵上靜靜地漂浮,全部都是淡藍色的冰體,白雲在空中以各種姿態舒展著,天空很藍,大海很藍,一切仿佛都是藍色的。這就是純淨的顏色嗎?金圖企鵝成群,嘎嘎叫著,甚至還有仰天長嘯之勢。走至半山,忍不住坐下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很想哭。是的,我甚至還略微地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置身其間。
    那一刻,我甚至還漫無邊際地想,回去以後,我該怎樣向我的朋友們去講述此情此景?
    中午12點在四樓劇場有個簡短的、要求所有人必須參加的說明會,主題是對下午洛克港登陸的注意事項。主講人是洛克港的專家judith。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大概知道此處其實是一個英國的科考站,常年隻有四位科學家,負責考察附近的生態環境,以確定南極半島的生態是否有可能被南極旅遊破壞。當然,我們既然能來,就說明目前來說一切良好。而且,洛克港居然是有人間煙火的,還有個小商店,可以寄明信片。
    《中國國家地理雜誌》和德邁公司提前為大家準備了此次首航的紀念明信片,一個人有五張,當然船上也有售賣。我幾乎沒有在旅行路中給朋友寄明信片的習慣,覺得這完全是一項費事費錢又不會被重視的事,可是這一次,我格外慎重地決定,必須要給朋友們寄,雖然聽說送達率隻有40%。
    午餐後就一直呆在房間,拿著僅有的五張明信片,又央求海飛多給了我幾張,然後就握著筆,想著要給哪些朋友寄,想著到底寫什麽才最合適。當終於寫好所有的明信片之後,我自己也笑了起來,上麵的內容,居然無一例外,全部都是“一定要來”。經過早上夢幻般的登陸,我實在想不起來還應該說什麽。又想到隻有那麽小的寄達率,便拿著明信片到陽台,以南極的冰川為背景,為所有的明信片拍了照片,頗有點“取證”的意思。不管能不能寄到,反正是寄了呢。
    南極的白晝是漫長的,下午在三樓主休息室還有一場猜詞遊戲,大家自由組隊,兩人一組,一人看著紙上的詞句表演,另外一個猜。我和我們虎鯨隊的小張組隊,順利地在預賽中獲得冠軍。小張是1989年的小男生,我們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就認識了,他跟著媽媽一起來的,午餐時我們坐在一起,互遞一個眼神,我們就心領神會地走到外麵去抽煙。所以我們的組合超有默契,複賽時我們是亞軍,理所當然地獲得一隻本次南極行的吉祥物——布藝企鵝。這可真是人見人愛的企鵝,小張大方地給了我。
    傍晚近7點,終於可以登陸洛克港了,揣著那幾張有著無限深情厚意的明信片。
    登陸時間隻有半小時,還被警告,如果有拖延回程的,就將被取消明天的登陸資格。於是便有些惴惴,可是一上島,還是一門心思撲在了企鵝上。看它們搖搖晃晃地從遠處叼著小石粒回來,放下,再搖晃著去遠方。一不小心,也會有其他的企鵝跑來偷石粒,於是一場爭奪必不可免。一切都像《帝企鵝日記》的畫麵,一時間,不由得癡了。
    不斷有團友過來,很快又離開,這才想起還有商店和明信片,趕緊去商店,裏頭一派熱情洋溢的購買情景。之前船方說過,這個小商店和某個公益組織有關,其中利潤部分會捐給那個公益組織,所以大家都說,買吧買吧,難得是在南極買的,何況還是間接做善事呢。我第一時間買好郵票,在塞進郵筒之前,還不忘拍照“取證”,然後才又衝進商店,迅速挑了兩個企鵝鑰匙扣、一盒小冰箱貼、一個企鵝馬克杯,刷卡買單。走到岸邊排隊等衝鋒艇時才有些後悔,呀,應該買一條海飛手中的藍色方格圍巾才對。
    洛克港灣有很多美麗的浮冰,突然間,看到有東西在海麵上跳躍,竟然是企鵝群。它們在海裏跳躍,再沉下去,再跳,一道道美麗的弧線,極像我們印象中的海豚。想來它們是在海裏大啖鱗蝦吧。之前聽過的講座說過,企鵝的主食是鱗蝦,卻不想是以這樣的姿勢捕食。
    將近9點我們還在晚餐。天色終於有些暗了,可是一轉眼,竟然又是漫天金色的晚霞。這是世界上最柔和的金色,鋪排在船舷兩邊連綿的雪山之上,慢慢的,又隻在山尖長久地停留。越來越多的人拿著相機來到甲板,忍著寒風刺骨,而我,終於一個人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默默地流淚。這樣攝人心魂的美與純淨,唯有淚水才能配得上。
    午夜12點,晚霞還在,天色仍亮。
    day5
    2012年12月5日
    南極的夏天還真是不夜呢,晚上9點多我還舉著我們的心瓶水拍來拍去。那時候,夕陽的金色光線正美,10點多晚霞才開始燃燒,直至午夜不息。也因此,我基本上是困了就睡,醒了就去外頭看風景,相機手機輪流上。眼睛看當然是必須的,可就像我們虎鯨隊的老陳說的那樣,雖然同一處已經拍了很多,可是就是舍不得把相機放下來。
    廣播裏傳出七色地圖的聲音,說早上去天堂灣巡遊。仍然是極好的天氣,海麵上的冰川和浮冰怎麽看都看不夠。啊,天堂灣,光是聽到這名字就足夠讓人向往了。七色還說,這附近有阿根廷的科考站,而大量的金圖企鵝就聚居在阿根廷科考站下的基石上,almirant以及附近的海崖都是藍眼鸕鶿的築巢地。在這幾天的航行和登陸中,大量的海鳥已經讓我們眼花繚亂,一下子全部認清是不可能的,至少對我來說。不過藍眼鸕鶿這個名字倒是讓我很向往。鸕鶿,不就是咱小時候學過的課本裏說的在漓江邊抓魚的那種鳥嗎?
    乘上衝鋒艇,我們駛向天堂灣。行前七色還轉告了船長的忠告,說建議大家在天堂灣巡遊時放下相機,至少靜默五分鍾,靜心感受南極天堂灣的美麗。這是極好的建議,通常我們總是忍不住,雖然都懂得好風景最好要用眼睛的道理,可是在天堂般的美景前,誰又能真正淡定呢?所以船長的“五分鍾”建議還真是體貼。
    該怎麽形容天堂灣呢?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巡遊,仍然是藍天白雲,仍然是冰山浮冰,仍然是衝鋒艇劃過泛起一道美好的弧線,在陽光下,有著粼粼的波光。可是這和登陸不一樣,登陸是和某座島嶼陸地親密接觸,而巡遊卻是離陸地忽遠忽近,卻又能看到更多奇異的冰體,它們極厚,在底層接近海水的地方,都統一泛著幽美的淡藍,而海麵上那些奇形巨大的浮冰,沒有人會去想象它們像什麽。它們就是這樣,或許已經千萬年了,緩慢地消融著,同時又不斷地冰凝著,再加上風蝕,也就成就了那些美好的冰棱。不斷有海鳥飛掠,哪裏顧得上去研究它們的眼睛是不是藍色的?隻是覺得,它們天生就應該在這裏,就應該是這裏的主人之一,它們是大自然在這一刻贈與我們的最好禮物。
    有人撈起一小塊浮冰,每個人都去握一握,真是徹骨的寒。武俠小說裏的千年寒冰,可不就應該是這樣的?閉上眼睛,想要去體驗船長所說的靜美,可是很快就睜開了。是的,在天堂灣是不可能舍得放棄一分一秒的美景的。有一刻,大家都沒有說話,衝鋒艇也停下來,所有人都沉默著,世界變得極小,仿佛就隻有我們眼見之處。如果這樣,我們還會想要回去嗎?
    回去是當然的。上船後回到三樓甲板,看到太陽椅上有一大塊浮冰,隱隱透著微黑。啊。這就是傳說中的黑冰嗎?據說黑冰至少需要百萬年才能形成,端詳半天,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把它拍得更好看些,也就放棄了。不過聽說晚上男人們聚在一起喝威斯忌,杯中加入的就是黑冰塊。不知道他們喝下去是什麽感覺,猜想應該是極奇妙的吧,百萬年啊!
    有點後悔沒有和他們混一混了。
    下午的登陸頗令人期待。
    納克港(neko)是andvord島內一個鋸齒狀的小海灣,1911—1924年在南舍得蘭島和南極半島區域運營了許多季度。排隊上衝鋒艇的時候遇到七色地圖,他說andvord島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南極大陸。然後,我們就要掉頭向北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南極大陸啊,之前我們一直是在南極群島間遊蕩。上了衝鋒艇,浮冰幾乎將我們嚴密地包圍。衝鋒艇的速度極慢,極小心地避著那些浮冰,感覺伸手就可以輕鬆地撈起一塊。想著回程時一定要撈一塊浮冰,這是兒子希望的南極禮物。
    上岸後仍然是深深淺淺地踏著雪地向上,企鵝們仍然搖擺著,鳴叫著,岩石上有它們的巢。陽光很好,我果斷地又脫下了外套,將外套塞進背包,放在了山下。因為這裏是南極大陸,我打算不再隨意,而是跟隨著大家一直走到最高處。半路上,我和海飛一起,躺在雪地上擺拍了一張“同睡”的照片。走到高處,看到大家紛紛舉著各色旗幟在合影。再遠眺,山腳的企鵝幾不可辨,停在海麵的“南冠號”竟像一艘湖麵的遊船。風漸漸大起來,極冷,真心後悔脫掉了外套。另一隊的大禹全心全力舉著長焦拍照,看起來熱氣騰騰的,他大方地將自己的抓絨背心連同帽子都給了我,又催我趕緊下山。而在下山路上,看到最高齡的72歲的畫家夫婦牽著手慢慢走在前麵,忍不住拍下了他們的背影。在南極的牽手,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動人呢。
    回程在衝鋒艇上打撈浮冰。浮冰看著密集,可是因為船行,要撈一塊起來還真是不容易,尤其還那麽冷。當然最後還是撈起來一塊,陽光下透著極美的光。心裏是滿滿的甜蜜,想象著拿回廣州,兒子會是怎麽樣的神情。
    看到我手中的浮冰,海飛尖叫起來:“你怎麽帶回去啊?”我早就想好了,自然是隻能打碎了裝在心瓶水的瓶子裏,然後像寄明信片一樣拍照“取證”。海飛繼續尖叫:“這主意真好,我也要,而且你們的瓶子那麽好看。”
    在房間裏找來找去,找到一個放葡萄酒的冰桶,然後放在陽台上。我們希望這塊來之不易的浮冰自然融化。
    剛出房間門準備去晚餐,看到歡迎晚宴上和我一起的喬老爺,他說:“唉呀,那天的照片你真好看。”他的話勾起了我的興趣,就跟著去了他房間看照片,看到他豪氣地衝印了四張照片,其中一張就是那天我們和船長的合影。想到一張照片要10美元,我就很小氣地用手機翻拍了那張合影,嗯,美好的紀念。
    晚上講座的主題是“夢幻南極”,主講人是六進南極的前科考專家,現著名雜誌的社長兼總編李栓科。我們沒有理由不去聽,雖然這幾天每天都有各種講座,但都被我裝作不知道忽略了。李社長不僅六進南極,其中還有一次在南極待了18個月,更經曆了掉進冰縫的險境。他說,完全是憑著頑強的求生欲望才獨自從冰縫裏脫險的。而接下來的各種科普就太有趣了,南極的各種地形地貌,各種地質現象及原理。還有人提問,眼下全球溫室效應,如果南極的冰都融化了地球會不會真的完蛋?李社很淡定地回答不會,然後就是一通理論。我聽得似懂非懂,展開全部想象力,也隻是大概揣摩出如果南極的冰真的融化了,那麽被冰層下迫的陸地也會升起來,然後……然後到底怎麽樣呢?我抓著鄰座的livia使勁地問,她說:“我也沒聽明白啊。”然後,我就被她果斷地命名為“問題姐”。
    雖然問題那麽多,可是最擅長不求甚解的我在講座結束後就放下了大半,而走到甲板上後,眼前飛揚的絢麗晚霞就讓剩下的一小半糾結全部灰飛煙滅了。將近晚上10點半,相較昨天晚霞的柔和迷離,今天的雲彩是昂揚的,夕陽還沒有落入大海,雲朵詭異地變幻著光影。來到六樓甲板,好多人都聚在這裏拍照,實在冷了,就進休息室暖和一下。72歲的李老師還在教大家如何構圖,說攝影和畫畫一樣,構圖也相當重要。攝影師黃國偉也被一群美女圍著討教各種專業技藝……我從船舷這頭走到那頭,這頭是絢麗的夕陽映照,雲彩好像是從夕陽裏噴薄發射而出的,那頭是連綿雪山,比一首小令還要沉靜美好。
    午夜12點,彩霞仍在。
    day6
    2012年12月6日
    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情,仍然是去甲板。第六天了,大海冰川仍然至美。
    今天早上要登陸的是彼得曼島(petermann),去通知板看介紹,才知道早上7點開始我們已經航行在拉美爾水道上,而彼得曼島就在拉美爾水道的南邊,是巴布亞企鵝的主要棲息地,此外還有很多阿德利企鵝。這個島是1873—1874年間被德國探險隊發現的,並以地理學家奧古斯特·彼得曼(august petermann)的名字命名。
    這次登陸不用爬山了,走上一段緩坡,就是一麵“湖水”,藍得透明的湖水。隻聽前麵登陸歸來的團友都在說看到了鯨魚群。當下便有人驚歎著向上走,也有人,比如我這樣的,想著也許鯨魚早跑了,還是先顧著眼前吧。就是在這處類似湖水的岸邊,我們虎鯨隊有了一張美麗的合影。
    慢慢向前走,實在有點邁不動腳步。眼前是靜美的藍天、白雲、大海、冰雪,一道海灣柔情地包圍這一切。“南冠號”在不遠處停泊著,讓人覺得,即使遠在比世界盡頭還遠的地方,我們也是安全的。有人叫我幫忙拍照,拍完了他就又急急向前了,我慢慢地走向海邊,又在中途停下來,看一隻企鵝沿著海岸線孤獨地從遠處走過。心裏隻覺得這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第一天的恍惚仿佛又冒了出來:我真的就在南極了嗎?在對南極保持著多年夢想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它原來是這樣的。
    後來也往前走,在那一小片陸地的盡頭小歇,當然沒有看到鯨魚。我和海飛的另外兩個美女同事坐在一起,我們擺出多年前《流星花園》的pose,拍了一張南極f4的照片。大家嘻嘻哈哈,看到老林走來,便又申請借他一用,拍了一張遠眺南極的背影。他的橙色外套和我的深綠毛衣,在南極純淨的背景裏,真是豔麗到極致。
    回程自然又拖到了最後,直到船上隨行的專家們一催再催。半路上看到一列企鵝走得極可愛,賴著想拍兩張照片,卻被一位帥哥一隻大腳直接踏到了我的鏡頭前,一抬頭,看到他一臉堅定的微笑。好吧。
    本來下午的計劃是登陸夏科(charcot)島,可是事到臨頭又通知改為巡遊。每次的登陸或巡遊都是由船長根據天氣、地形來決定,所以計劃永遠是暫定的。大家都接受,畢竟在南極安全是最重要的。
    這次巡遊的40分鍾,因為在衝鋒艇上風極大,所以比登陸時要冷許多,便老老實實地套上了抓絨外套。已經不記得是在哪個海灣巡遊了,但都是一樣的沉醉。特別的是,這天的巡遊還有一個海上香檳派對,一艘衝鋒艇將香檳送至我們手中,大家在南極的海麵上,在連綿冰山的環繞中,在衝鋒艇上碰杯,說一聲“cheers”,一口飲盡。想來,這一杯香檳,應該是畢生最難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