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寫一張明信片寄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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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想和誰一起虛度時光,誰就是那個我最願意在旅途中為他寫明信片的人了。
一直都沒有在旅途中寫明信片的習慣,尤其在歐洲。一張明信片通常兩三歐元,再加上郵資,是讓我覺得特別沒有性價比的事。同樣的錢,還不如去書店淘一對漂亮書簽送閨密。
當然,我手頭上還是收藏著一些明信片,最遠的一張來自南極。大概七八年前,當時去采訪即將去南極的黎宇宇,他從報社老總的位置辭職後,自己搞了一個科考探險俱樂部,采訪結束後想了半天,跟人家說,可以寄一張明信片嗎?黎宇宇滿口答應,我也認真地寫了地址給他,可是直到兩年後在另一個場合偶遇,問起明信片,他急火火地對我說:“地址沒帶上,就寄到自己的公司了,已經到了呢,下次給你。嗯,隻拖不欠隻拖不欠。”
這個“隻拖不欠”,好像一下子又拖了兩三年,還是後來他找公司同事重新問了我的地址,再次寄了給我。對於這張如此遙遠又如此輾轉而得的明信片,珍視是必然的,所以至今它仍然放在我辦公室的桌上,偶爾抬頭看看,就會覺得,世事是如此的奇妙呢,七八年前哪裏敢去奢想自己也可以去南極啊,可是現在,我也成了那個使勁忽悠朋友們一定要去南極的人了。
去年12月在南極船上的10天,主辦方一再告訴大家,可以在洛克港寄明信片,也可以把明信片交給船方代寄,而且,洛克港的郵戳居然也被萬能的主辦方借到了船上。更重要的是,主辦方還特別印製了本次南極團的限量版明信片,上頭赫然有“中國國家地理號首航南極”的字樣,每個人有5張呢,那麽,為什麽不寄?哪怕聽說送達率還不到50%,可是,這裏是南極啊,此生還有可能再來第二次嗎?
我把5張明信片認真地攤在床上,想:它們應該給誰?
第一張當然是給兒子,我寫了一句話:“以後你必須要來南極看看。”當“必須要來”這個概念一旦以文字的方式存在之後,在極地本已變得很漿糊的腦子,就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字詞了,於是,另外4張給朋友們的,一律也都是“必須要來”,最多加幾個諸如“帶上小饅頭來”這樣的字眼。第一次如此鄭重地麵對即將從最遙遠的地方寄回中國的明信片,想來想去,真的,什麽話都不如“必須要來”這幾個字貼切。可就是在如此鄭重其事的情況下,我竟然把申請要明信片的杭州朋友薑賢正的名字寫成了廣州朋友薑中星,而且絲毫不自知,想到人家說明信片的到達率不到50%,還很二地專門跑到房間外麵的露台上,舉著明信片,在南極冰山海洋的背影下拍了照片,心想:以此為證吧,不管到不到,反正我是寄了呢。直到後來,我將這照片發到微信上叫人家來取證,可憐的杭州老薑一見之下號啕慘叫,我這才發現寫錯了名字,而廣州老薑至今不知道曾經有過這樣一件和他有關的烏龍。
現在想起來還是會自己笑一陣,然後想:什麽時候讓這兩位老薑認識一下呢。
還是有很多朋友保持著在美麗的旅行地為朋友寫明信片的優良習慣,並且不計成本,比如我的紅粉女友良藝。她跑去英國旅行,不過十來天的假期,卻幾乎走一路寫一路,最後她終於叫起來:“再寫下去,真要破產了。”而我,最終竟然收到了來自不同地方的4張,每張明信片都是赤裸裸的勾引啊。實實在在地握在手中,我心裏默默發著誓:有一天,我也是要去的。當然,我一定不會像她那樣,不惜以“破產”的方式給朋友們寫明信片。
偶爾也會主動去要一些向往很久的地方的明信片,這種情形,一般都是朋友們在微博微信上吆喝,要寄明信片了,想要的趕緊給地址。那天看到彪哥在西沙群島一吆喝,就二話不說地給了地址。而他不說話,我也不追問,一星期後,來自西沙群島的明信片已經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我靜靜地端詳半晌,沒有去過啊。歎一口氣,想起那裏也曾經是我的夢想,原因竟然是因為一首歌,那首小時候會唱的名叫《美麗的西沙》的歌。
可是,我還是想成為那個可以給朋友們寄明信片的人,這將意味著,我會是那個一直在路上的人。這樣的奢望強烈到讓我最終成為一個不喜歡寫明信片的人。旅行中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分享,明信片當然也是分享的一種,並且還很文藝,可是,我在這件事上就是很擰巴。我總是很小氣地換算著匯率,計較著是否可以真正送達。如果有一天真的可以環遊世界,一年半載都在外麵無所事事地遊蕩,那麽我一定會特別樂意寫明信片——坐在羅馬許願池邊的台階上,一字一字地寫下老友李元勝的詩:“我想和你虛度時光/比如低頭看魚/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離開/浪費它們好看的陰影/我還想連落日一起浪費/比如散步/一直消磨到星光滿天……”
是的呢,旅行是正確而美好地浪費時光的方式,在我看來,也就是在虛度時光了。那麽,我最想和誰一起虛度時光,誰就是那個我最願意在旅途中為他寫明信片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