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甕中捉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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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司劉大人很快抵達宰相府,秘密封鎖現場。劉大人查探清楚後,入宮稟報皇帝龍嘯天,道是棺木中的屍體腦後有硬物擊打痕跡,且辨別身材年齡,顯然是端貴妃,而宰相府中數人稱,見到瑞王妃秋可吟半夜鬼鬼祟祟離開宰相府,現今不知去向。皇帝龍嘯天聽罷,當即吐血氣暈過去。
待到龍嘯天再度醒來,龍騰與霜蘭兒已伴在禦駕前。
龍騰將龍嘯天扶起,關切道:“皇爺爺,禦醫大抵中庸,納吉雅郡主醫術好,我讓她為你瞧瞧病,看看有沒有奇門偏方。”
龍嘯天氣得捶胸頓足,“治好了有什麽用!”他突然緊緊拽住龍騰,“朕覺得不對啊,棺木中秋若伊上哪去了?”
龍騰答道:“我仔細想了想,也許棺木裏本就是空的,可能秋若伊不願嫁給瑞王,才想出一招假死脫身。”
霜蘭兒此時心中惴惴,昨夜她先走了,讓玲瓏善後,計劃是玲瓏給秋端茗熏迷香,讓秋端茗一覺睡至天明,而她亦會避過風頭後返回靈堂前,裝作也被人迷暈。誰知她走後沒多久,靈堂竟起火了。她惶惶一整夜,好在發現的屍體不是玲瓏。究竟她走後發生了什麽?
龍嘯天重重歎氣,“貴妃究竟是怎麽死的?”
龍騰道:“真相隻有逃走的瑞王妃才知道。”
龍嘯天臉色鐵青,胸口氣息激蕩,“去!全國通緝!定要將她抓回來,朕倒要問她,什麽樣的深仇大恨,她要對自己親姑姑下手!”他說著,氣急攻心,吐出一大口鮮血,再度昏厥。
旁邊內監總管一見,忙要去喚禦醫。
龍騰伸手阻止,鳳眸望向霜蘭兒。
霜蘭兒會意,連忙上前為龍嘯天把脈,片刻後,搖頭道:“氣滯於心,又受刺激,沒幾日了。”
龍騰神情凝重,似悲慟又似冷靜,他突然抬眸,牢牢盯著內監總管,凜冽的聲音回蕩在寬廣的殿中。
“本王即刻出兵占據皇宮,全線封鎖消息,三司那邊我會控製,就說靈堂香燭太旺,不慎失火。棺木中就是秋若伊,端貴妃已返回皇宮。你去拿紙和筆,還有秋端茗的字跡,一並取來!”
內監總管本就是龍騰心腹,很快捧來龍騰所要之物。
但見龍騰腕間如雲輕舞,片刻已寫就。
霜蘭兒從旁望去,愣住,龍騰筆下字跡竟同秋端茗一模一樣,模仿得惟妙惟肖,無半點分別。
至於內容……
看完時,她深深一驚。
龍騰唇邊淺淺一鉤,“龍霄霆!誘他前來,我們來個甕中捉鱉!一網打盡!”
玉環山、龍脊山交匯處,邊塞。
明月高照。
山下,隱約可見營帳接連密布,燈影幢幢。兵營中不時有戰馬嘶鳴,頗有大戰將臨的氣氛。
營地不遠處有條河,此時一條小木船從河南岸駛過來,停在岸邊,裏邊下來一名黑衣人。片刻未歇,黑衣人朝主營帳奔去。
帳中,龍霄霆支著額頭,小寐片刻。聽得帳外有動靜,他猛地驚醒,雙眸陡然睜開,有冷厲的光芒自其間射出。
黑衣人闖進來後跪在地上,雙手奉上一封信,沉聲道:“王爺,端貴妃密信。請王爺喚隨軍書辦前來閱讀。”
“嘩”一聲,尚未來得及反應,黑衣人手中書信已被抽走。
龍霄霆兩下拆開,一字字看過去。看罷,旋即,他將書信緊緊攥在手中。
前來送信的黑衣人愣在原地,“王爺你的眼睛……”
龍霄霆抬眸,望向來人,目光犀利如劍,晶亮有神。
黑衣人半響才回神,伏地叩拜,“恭喜王爺眼疾痊愈。”
龍霄霆麵無表情,擺手道,“你先下去,本王即刻拔營,趕赴上陽!”
黑衣人退下,龍霄霆背過身去。
轉眸,帳中燭火跳動如豆,將他的影子映在帳壁之上。簌簌風過,影子隨之輕顫,亦是牽動著他的心微微顫抖。
該來的,總會來。
他輕輕一吹,滅去唯一的燭火。
隻餘,黑暗。
祥龍國章元二十六年。
二月十五,雪止,夜。
圓月掛於枝頭,浮雲鋪在天際,一地破碎月光。
殿中,香霧嫋嫋,橘光遍照。
龍騰信手撥弄七弦琴。霜蘭兒坐在他身邊,半靠著青玉案幾,時而望著他,時而望向敞開宮門,她可沒他這般鎮定,心緒不寧。
這樣的夜,這樣的月色,這樣隨意的琴聲,身邊這個人,此刻正悠閑地撥弄琴弦。一襲長及地的紫衣,飄逸拖曳,燈燭映得他側顏美如冠玉,豔若牡丹。
聽了幾曲,霜蘭兒沉不住氣,突然按住琴弦,“少筠,外邊全是秋景華的人,龍霄霆隻怕就要到了。你究竟有何打算?”
龍騰淡淡一瞥,眸中含笑,緩緩移開她壓住琴弦的手。今夜她並未易容,還是從前的模樣。
低首,他十指突然翻轉,頓時琴音滾滾,如風起雲湧。他淡定自若地彈奏,仿佛坐鎮兩軍對壘、殺聲震天中,卻依然從容。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霜蘭兒注意到遠遠的宮門外,火光點點,如暗夜中無數螢火蟲飛來。她知道,那定是龍霄霆的錦衛,正急速奔來。
龍騰鎮定自若,琴音轉為纏綿,仿佛從前他自得其樂的日子,身側清波蕩漾,陽光似柔軟的羽毛,一片片落在他身上。
他淡淡道:“月色伴佳人,一舞助興,若何?”
霜蘭兒雙眸睜圓,“此刻?”
龍騰揚一揚袖,琴聲益發悠揚,“許久不曾見你舞,我想瞧。”
她蹙眉。
他堅持。
她無奈,隻得起身隨琴聲起舞。一曲悠揚,她身姿飄逸,柔美自如,宛若踏出淩波微步。而她本是忐忑的心,在這樣的舞動中,漸漸平靜。忘卻身在何地,忘卻一切,甚至忘卻今夜本是震蕩激變的日子……
勝負,隻在今夜。
可這一刻,她與他,全然忘卻。
琴舞相和,琴音嫋嫋,舞姿曼曼。
殿前,低沉的嗓音驚呼,“蘭兒——”
霜蘭兒停下,望向來人,是龍霄霆。白衫飄逸迎風,但他手中藍寶石軟劍,卻散出冷冽的光芒。
龍霄霆望著霜蘭兒清麗的容顏,孤傲的眉,微抿的唇,長長的睫毛扇動,美麗瞳仁裏,皆是他驚豔的表情。
霜蘭兒有些意外龍霄霆能看見,“哦,原來瑞王眼疾痊愈,看來我的藥方不錯,在此恭賀。”時至今夜,她已不需隱瞞身份。
龍霄霆望著她如荷瓣般嬌嫩的麵龐,情不自禁向她伸出手,向前走一步。
霜蘭兒卻退後一步,坐回龍騰身邊。
龍霄霆伸出手僵在那裏,尷尬立在原地。眼前,他們皆穿紫衣,一琴一舞,配合默契。而他似多餘之人,突兀站在大殿中。
霜蘭兒輕輕問了句,“不知瑞王何時複明?”
龍霄霆怔了怔,“就這兩日。”停一停,他突然道,“蘭兒,我不明白,你既恨我,為何治好我的眼睛?”
霜蘭兒並不抬頭,摘了幾朵梅花,湊至鼻間輕嗅,“你救過我,也傷過我。你的恩情,我還你。恩還清,你我之間剩下的,隻有恨。”
“蘭兒——”龍霄霆痛聲低喊,眼底悲愴不忍睹。真不如瞎一輩子,至少不用親眼瞧見這殘忍的一幕。
霜蘭兒起身,紫色衣裙旋成盛開的花朵,“你若看不見,這精彩的戲,豈非白演?”語罷,她纖柔的身姿隱入內堂,不再回顧。
龍霄霆薄唇動了動,說不出一個字來。
“皇叔,別來無恙。”龍騰淡笑,“我以為你不會來。”
“怎能不來?凡事,總要有個結局。”龍霄霆回道。
龍騰起身,唇邊掛著清爽的笑意,“那你猜,今夜結局會是什麽?”
“要死的人,當然是你!”
蒼老冷厲的聲音破空響起,秋景華一身金甲,昂首傲然邁進,“賢王,我入朝為官時,你還沒出生,跟我鬥?不自量力。你別等了,庭瀾的人馬已被我攔截在龍脊山中。我終究是庭瀾的父親,庭瀾答應我保持中立。”停一停,他看向龍霄霆,“王爺,可有按我信中所說,將兵力部署在皇宮外圍?”
龍騰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晃了晃,笑道,“宰相大人說的,是這封信?”
秋景華大驚失色,“怎可能?”
龍霄霆搖頭,“本王隻收到母妃的信,道皇宮被圍,讓本王領兵來救。”
秋景華倒吸一口冷氣,聲音直顫,“貴妃娘娘四日前葬身火海,怎可能書信於你?”
“什麽!”龍霄霆震驚,“怎會?”
秋景華語滯,“還沒查出,許是意外。”
“意外?”龍騰嗤笑一聲,“宰相大人頭腦突然遲鈍?靈堂失火,有人瞧見瑞王妃神色驚慌,匆匆逃離,至今不知所蹤。會是意外?”他對外嚴密封鎖消息,秋景華雖知真相,可一舉一動皆在他掌握中。
龍霄霆麵色廖白,怔在原地不動。
秋景華見龍騰咄咄逼人,眸中凝起寒光,冷道:“賢王!你在龍脊山中調動的兵力被我盡數扣下。哈哈,這就是你逼宮謀反最好的證據。”
龍騰輕嗤一聲,“你指庭瀾調動的軍隊?嗬嗬,帶兵逼宮謀反,庭瀾可是五馬分屍的死罪。虎毒不食子!你倒肯,就一個兒子。”
秋景華露出猙獰的笑,“那個忤逆子!我不滅他,自有天滅!”
龍騰翩然起身,將瓊漿緩緩注入酒盞中。他飲一口,剩下的酒則澆在秋景華身前空地上。
秋景華雙目瞪若銅鈴,“祭祀死者才用酒澆地,你什麽意思?”
龍騰依舊含笑,向秋景華身後指了指,“宰相大人,本王今夜隻是伴著佳人,彈琴起舞,何來逼宮?你瞧清楚,門外都是瑞王帶來的人。我看是瑞王想逼宮吧。”說罷,他輕輕一哼,秋景華想奪江山,還想名正言順,做夢!
秋景華向身後望了望,才一會兒功夫,後續跟來的錦衛已將殿外圍得水泄不通。他書信龍霄霆,隻讓龍霄霆將錦衛駐守在宮外,誰知龍霄霆收到錯誤消息。如此看來,的確像瑞王謀反。形勢在此,已沒退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奪得皇位。想著,他朝後揮手,冷喝:“賢王意欲謀反,快將他擒住。”
錦衛聽命龍霄霆,見秋景華發話,龍霄霆不阻止,瞬間衝入大殿,分列兩旁。
龍騰指一指兵刃,“怎麽?秋景華,老狐狸終於露出尾巴了?”
秋景華冷道:“隻要你死了,誰知道今夜真相?截下的庭瀾的軍隊將是你謀反的證據,我大義滅親,連親生兒子都舍棄,誰能想到一切是我籌謀,哈哈——”
“是麽?”龍騰淺笑,黛眉一挑,“你確定?”
此前霜蘭兒隱入內室,聽著殿外動靜,見時機已到,悄悄給皇帝龍嘯天施金針,令龍嘯天醒來,她自己則再度躲起來。龍嘯天醒轉後,聽到外邊嘈雜,拄著拐杖自內室走出來,剛好看到眼前一幕。他的聲音沉悶嘶啞:“朕還沒死,誰敢放肆!”
秋景華見龍嘯天出來,麵上驚懼。
龍騰與龍霄霆一同行禮,畢恭畢敬。
“父皇。”
“皇爺爺。”
龍嘯天滿麵沉痛,望向龍霄霆的眼神難掩痛心,“你竟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他伸手,環指周圍錦衛,“朕將錦衛交與你統率,是為今日讓你謀反?”
“父皇——”龍霄霆眉心一動,沒再說話。
秋景華鬥膽進言一句,“皇上,是有心人陷害。”
龍嘯天厲聲喝道:“住口!當朕瞎了?你想指少筠載害?他若謀反,還會被你等圍住?秋景華,枉朕信任你這麽多年,真是狼心狗肺。朕要……咳咳……將你碎屍萬段!”
連連咳嗽,龍嘯天呼吸漸漸沉重,終,一大口鮮血噴在白玉石地上。
“父皇!”龍霄霆急喚,剛要上前扶,卻被龍嘯天一臂揮開,他被推開極遠,踉蹌幾步才站穩。
“滾開!朕沒你這種兒子。”龍嘯天自袖中取出聖旨,枯槁的手一抖,明黃色絹帛在龍霄霆麵前展開,“逆子!朕還能活幾日?你等不及了?你以為朕會傳位給少筠?你大錯特錯!朕一直屬意你繼承皇位,因你沉穩內斂,善用兵,江山交至你手中,朕放心。哪怕你雙目失明,朕依舊屬意你繼承皇位。不錯,朕是喜愛少筠,正因喜愛少筠,朕不願少筠當皇帝。朕封他賢王,‘賢’字同‘閑’。朕隻希望自己的皇孫悠閑過完下半生,不用批閱奏折,不用操勞國事,朕希望他有用不盡的財富,人人尊敬的頭銜,可以遊山玩水。是,朕偏心少筠,不願他操勞。你比他更適合當皇帝。可你為什麽要辜負朕的期望?”
龍霄霆抿唇,隻道:“父皇,對不起。”
龍騰從旁扶住龍嘯天,見龍嘯天麵色紅得詭異,倒像回光返照,他擔心道,“皇爺爺,有什麽話改日再說,我扶你進去休息。”
龍嘯天握住龍騰手臂,搖一搖頭,“去將朕的玉璽取來,還有筆。”
龍騰知龍嘯天要當場改詔書,愣了愣,有片刻遲疑。
龍嘯天輕拍龍騰手背,“江山重任隻能壓在你肩上,快去拿!”
龍騰無奈,片刻取來。
秋景華急得如同熱鍋螞蟻,用力推一推龍霄霆,暗示道:“王爺,管他是不是名正言順,皇宮已被我們包圍,還怕這快死的老頭不成。”
龍嘯天取過筆,枯槁般的手顫抖著,筆尖落下,將繼承皇位之人改作龍騰。剛要蓋上印鑒……突然,猛烈的咳嗽再度襲來,龍嘯天痛苦呻吟著,知自己氣數將盡,他向龍騰伸手,艱難道:“玉……璽……快……”
龍騰微微不忍,遞上玉璽。
秋景華再按捺不住,朝龍霄霆大吼,“王爺,你等什麽?沒蓋玉璽,就不作數。王爺,別猶豫了,快動手吧!”催了兩遍,見龍霄霆始終不動,他急了,朝身後錦衛怒吼,“你們都是瑞王的人,若瑞王被指謀反,你們還有活路?還不快上!”
龍騰猛地抬頭,怒道:“秋景華!你真以為本王會坐以待斃?本王的人早就埋伏在內殿,隻等著你露出狐狸尾巴。”
“父皇!”
此時,龍霄霆淒厲一呼。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龍嘯天扶著案幾一點點滑下,眼看著玉璽就要從他手中掉落。
一抹紫色身影驟然飛撲上去,牢牢接住玉璽。
龍嘯天手上一用力,終於蓋好璽印,神情釋然,他重重跌倒在地。
龍騰忙將龍嘯天扶起,聲音澀啞,“皇爺爺——”
龍嘯天蒼老的眸中皆是蕭涼,指向龍霄霆,“若他悔改……給他一條生路……”
龍騰忍住鼻間酸意,無聲地點點頭。
龍嘯天似不堪重負地垂首,眼皮一斂,再無聲息。
霜蘭兒默默跪下,伸手探了探龍嘯天鼻息,旋即縮回。
死水般靜寂的大殿中,隻聽見她清靈的嗓音,“皇帝駕崩。”
龍騰狠狠一顫,若說世間還有親情,唯有皇爺爺待他最好。其實,他從一開始就明白,皇爺爺並不想他當皇帝,隻希望他遊樂山水,享受一世。所以,他必須讓皇爺爺親眼瞧見龍霄霆謀逆。否則,他永遠無法登上帝位。他明知演這場戲,皇爺爺氣急會有生命危險,他還是執意做了,是他不孝。
霜蘭兒抬眸,隻見龍霄霆雙目微紅,眸中晶瑩一閃,淚水終究沒落下。
此時,秋景華再按捺不住,他豈能坐以待斃?見龍騰哀慟分神,他隻身撲上前,欲搶詔書。
霜蘭兒靈巧轉身避開,將詔書牢牢攥在手中。
秋景華之前沒細瞧霜蘭兒,此刻才看清霜蘭兒容貌,眸光直欲噬人,“是你!你沒死?你果然與龍騰有私情!君澤是你親子,龍騰即位你能有什麽好處?賤人!詔書拿來!”
霜蘭兒後退一步,牢牢護住手中詔書,神情自若道:“宰相大人,我與瑞王早沒關係。我的新身份是納吉雅郡主,我與未婚夫君一道,有何不妥?”
秋景華更怒,朝錦衛大喝,“愣著做什麽,皇帝駕崩,快將篡改詔書的逆賊拿下!”
累極性命,錦衛蠢蠢欲動,龍霄霆微微皺眉,剛要發話。
此時龍騰突然起身,朝外丟出一枚信號彈,“砰”一聲巨響,天地陡亮。
隻一刻,原本藏在宮中的軍隊,排山倒海般從各個出口湧出。頃刻便將龍霄霆的錦衛團團圍住。
秋景華惶恐地瞧著如潮水湧來的軍隊,五官極度扭曲,隻反複道:“不可能,不可能……”
龍騰黛眉一挑,冷冷道:“秋景華,你籌謀一輩子,到最後親子都能舍棄。你這一生,究竟能得到什麽?”
“我不可能輸!哈哈!就算你在皇宮埋伏又怎樣?外麵全是我的人!庭瀾也被我困住!一定是瑞王登基,一定是。”秋景華似陷入絕望,瘋狂大吼。
就在這時,冷若罡風的聲音響起,“爹爹,收手吧。一切都結束了。”
秋景華聽得來人聲音,渾身一震,猛地轉身怒道:“孽障!你不是答應為父中立?怎能失言?”
秋庭瀾眉宇間滿是疲憊,“是啊,我若不來,又怎知我的父親要將我犧牲。”
秋景華眸中爆出狠厲的光芒,“那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秋庭瀾轉過頭,語氣蒼涼,“是嗎,所以爹爹,你有今日也是這四個字——咎由自取。況且我並沒食言,龍脊山中軍隊仍在原地待命,隻不過,那些都是百姓假扮,真正的軍隊已將占領皇宮外圍。爹爹,你放棄吧,我與賢王有約定,我帶你告老還鄉,安娛晚年。”
“孽障!”秋景華猶不甘心,突然上前抱住秋庭瀾胳膊,老淚縱橫:“庭瀾,你是我的親子啊。秋家有今日容易嗎,算爹爹求你,你幫瑞王好不好?”
秋庭瀾歎了口氣,搖頭道:“爹爹,我帶你去南方,我們過新生活,好不好?姐姐不在了,姑姑不在了,妹妹與若伊……我們還剩什麽……”
秋景華猛地鬆開秋庭瀾,後退一步,神情癲狂,“我不甘心,不甘心。”
此時,雙方人馬全神待命,劍拔弩張,惡戰一觸即發。
黑衣錦衛皆等龍霄霆一聲令下。
然,此時龍霄霆隻靠在梁柱上,白衣似皓月當空,孤傲的白色,仿佛不屬於塵世。他眼底皆是滄桑,皆是痛悔,隻望著霜蘭兒,仿佛周遭所有都與他無關。他隻望著她,她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靜如月光,宛如幽蘭,眉頭輕蹙似訴說歲月的憂傷。曾經,究竟要有多絕情,多狠心,他才能射出那一箭。那一箭……差點要了她的命……
霜蘭兒攥緊詔書,淡淡迎視龍霄霆。都過去了,她突然覺得心中格外寧靜。
龍騰轉眸望向霜蘭兒,柔聲道:“你回內殿避一避。外邊有我,不用擔心。”
龍霄霆眸中掩不住傷痛。如今,站在她身邊,關心她的人,早不是自己。
霜蘭兒望著龍騰,輕柔地點點頭,她都聽他的,隻要他待她像從前那樣。正待轉身離開。
哪知秋景華瞄準時機,猛地撲向霜蘭兒,瞬間將她製住。
龍騰眼角瞥見秋景華目光閃爍,心呼不妙,可惜他離得遠,來不及施救,隻得眼睜睜瞧著秋景華擒住霜蘭兒。
霜蘭兒情急之下,本能地將詔書拋向龍騰。可接下來,她卻再不能動。
秋景華仰天大笑,左手執匕首橫在霜蘭兒頸間。
“放開她!”
“放開她!”
龍騰與龍霄霆同時疾呼。
秋景華厲喝,“龍騰,她本是霄霆小妾。你罔顧倫理同她一起,可見你真心在乎。”
“你想怎樣?”龍騰咬牙,心幾乎停止跳動。
龍霄霆呼吸亦凝滯,手悄悄握緊劍柄。
“你過來,靠近點,我告訴你。”秋景華恨聲。
龍騰凝眉走近幾步。
秋景華冷笑更甚,“再靠近點,到我麵前來。”
此時霜蘭兒全身不能動,也發不出聲音,隻以驚惶的眼神示意龍騰不要過來。她知秋景華想伺機刺殺龍騰,她能感覺到,秋景華左手執匕首扼住她的咽喉,可秋景華扣住自己胳膊的右手暗藏另一把匕首。若龍騰再靠近,那將是心口的位置,一擊致命。
她拚命朝龍騰示意,可龍騰並沒停下腳步,眼看越來越近。
秋景華唇邊露出詭異的笑容。
電光火石間。
霜蘭兒猛地發力,偏頭推開秋景華。那一刻,刀刃劃過她脖頸,鮮血湧出來,她全然不顧,嘶聲喊著,“少筠,他還有刀。”
聞言,龍騰猛地閃身,躲過秋景華致命一擊。
秋景華見最後一計不成,惱羞成怒,“賤人,殺不得他,我殺了你,你們別想在一起。”手起刀落,眼看直朝霜蘭兒心口刺去。
“蘭兒!”龍霄霆厲聲一呼,一柄長劍遞來,寒光直刺秋景華。他本想刺中秋景華右臂,哪知秋景華突然側身,軟劍竟直直自秋景華背後刺入心口。
頓時,鮮血如注噴湧。
幾乎同一瞬,霜蘭兒驚覺龍騰猛地撲向她,她被他撞開,而秋景華刺向她的匕首,已紮入龍騰胳膊。
一切發生太快,秋庭瀾驚呆了,雙腿如灌鉛般,邁不出一步。是命嗎?無論他怎樣努力,爹爹終究不能安享晚年。
此時龍騰捂住手臂的傷,站起來,望了望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秋景華,又望了望一臉哀慟的秋庭瀾,最後將視線停留在龍霄霆身上。剛才機會絕佳,龍霄霆可以趁機殺了自己,可龍霄霆卻選擇救霜蘭兒。他心頭五味陳雜,本以為龍霄霆深愛秋佩吟,對霜蘭兒至多憐惜,也許,他錯了。
龍霄霆亦望著龍騰,龍騰奮不顧身救蘭兒,定是深愛著她。
這一刻,他們四目相望。
同宗血脈,他們從未如此認真望過彼此。
轉瞬似有滄海桑田自他們眸中掠過,皆是看不透的深邃。
時光流逝,他們隻默默對望。
這時。
驚魂初定的霜蘭兒,茫然望著龍騰手臂汩汩流出的鮮血,隻覺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著她,腦中一片空白,心跳似是停止。她知道她在害怕,害怕他有事,她全身都在顫抖,需要尋找一些慰藉。
突然,她猛地撲上去,自身後緊緊抱住龍騰。小臉緊緊貼住龍騰溫暖的後背,他有力的心跳傳來,漸漸平複她慌亂的心。
霜蘭兒小臉掩在龍騰背後,龍霄霆瞧不見她的麵容,隻能看見她一雙纖纖素手,正拽緊龍騰胸前衣襟,顫抖得不能自己,那是源自心底的恐懼。
喉頭的哽咽令霜蘭兒喘不過氣來,顫著聲,“少筠,你若有事,我就去陪你!”
她的話,令龍騰身軀狠狠一僵。
近旁龍霄霆猛地抬眸,再望時,霜蘭兒已踮起腳尖,勾住龍騰脖頸,露出一雙美眸,火光微弱跳動,映出那眸裏柔波瀲灩。他的心瞬間沉至穀底,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