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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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環山的皇家別院,十分氣派,隱匿在群山環繞中,殿閣巍峨宏偉,飛簷鬥拱,氣宇輝煌。
人間四月,春光正好。
霜蘭兒來到皇家別院後,大約半個月後,龍騰差人將君澤送來,還有秋可吟曾經的婢女著墨。見到君澤時,她萬分激動,猛地衝上前將君澤摟在懷中。曆經千辛萬苦,君澤終於回到她的身邊。
君澤不斷地掙紮,“放開我,你是誰?”
霜蘭兒這才想起,君澤隻見過裝扮成納吉雅郡主的自己,她琢磨著該如何解釋。
著墨忙道:“君澤乖,路上不是跟你說過了?她才是你娘親。當年你娘受了很多苦,不得已才離開你,將你交給王妃撫養。”
君澤掙脫霜蘭兒,縮入著墨懷中,“我不信,我從沒見過她。”
霜蘭兒按捺住性子,微笑道:“君澤,你見過我。我就是納吉雅郡主。”語罷,她轉身從屋中取來北夷國的垂珠氈帽,戴在頭上給君澤看,解釋道:“你瞧,裝扮不同,我那時化了妝。我還送你一個彈弓,記得嗎?瞧,我又給你做了一個。”她將一個新作的彈弓塞入君澤手中。同從前一模一樣。
君澤遲疑片刻,“你是納吉雅郡主?父王說你是好人。”他突然跑上前,飛快地在霜蘭兒臉側親了下。
霜蘭兒欣喜若狂。
君澤聲音甜甜道:“父王說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好久沒見到父王,我好想他。我親你一下,父王的眼睛會好嗎?”
霜蘭兒眼中湧上酸澀,摸一摸君澤額頭,“君澤,你父王眼睛已經好了。”
君澤拍手跳起來,“太好了,父王什麽時候來看我。”
這一刻,霜蘭兒啞然無語。宮變那晚,龍霄霆一直望著自己,眸中難掩痛色,她不是不懂。隻是,她與他不可能回到從前,一切都過去了。
著墨拉了拉君澤,低聲道:“快喚娘親啊。”
君澤小小眉頭皺起。
著墨還要再勸。
霜蘭兒阻止道:“來日方長,他還小,一時難接受也屬正常。君澤,你去裏屋玩吧,有好多東西呢。”
君澤蹦蹦跳跳跑開。
霜蘭兒衝著墨微微一笑:“想不到你會來,多虧你一直照顧君澤。從前也是你幫我,真的多謝你。”其實,著墨為人善良,從前秋可吟欲用燈籠起火暗害她,就是著墨透露。若非這樣,她早無葬身之地。
著墨惶恐,“皇後娘娘,奴婢不敢當,奴婢隻是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霜蘭兒笑笑。
著墨道,“瑞王不知所蹤,王府就散了,洛公公和沈太醫去宮中任職。我本已收拾東西還鄉,是皇上將我找回來,讓我跟著來照顧君澤。”
聽完,霜蘭兒神情凝滯,心頭哽住,少筠考慮周道,怕君澤認生,特意將著墨找回來。她想忍住淚,可怎麽都忍不住。離開半月,她好想他,可她又能怎樣?萬裏江山,他需要人繼承。他讓她走,她不得不走。還能怎麽辦?
春寒很快過去,夏日暖風吹散一切。
皇家別院周圍,樹木蔥蘢,雨露雲霧,甘露淋漓,幽靜宜人。
霜蘭兒每日看著陽光自窗戶透進來,好似琉璃紗,再看著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月色升騰。日子過得平淡又簡單。
隆和一年七月二十八,上陽城傳來悲慟的消息。人人道:皇後無福,新婚後重病臥床,送至山間休養,終熬不過暑熱薨逝。
皇後大喪過後,同年八月初十,瑞王龍霄霆竟卷土重來,突然出兵攻下南方三郡。
龍騰登基半年,根基尚不穩。瑞王龍霄霆曾統管六轄區,勢力遍布祥龍國,一呼百應。世人以為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哪知十月秋葉飄飄時,新帝龍騰在越州部署出現紕漏,瑞王兵力瞬間攻克越州,北上直入上陽城。
人都知,天又要變了。
隆和一年,十月十五,皇城被圍,兵臨城下。
夜,月圓。
皇宮之外,數萬兵力合圍,戰馬不計其數,間中大旗飄飄,旗上是碩大的“瑞”字。一名將軍手持“雷霆”令,騎馬來回大喊,“瑞王有令,原地待命!”
皇宮之內,龍騰席地而坐,正悠閑地飲酒,神情雲淡風輕。今日一幕場景似曾相識,不同的是,上次是他設計龍霄霆逼宮,這次卻是龍霄霆真的兵反。
玲瓏快急瘋了,她不懂,憑龍騰的實力,怎可能兩個月就被龍霄霆自南邊攻破皇城。兵臨城下,麵前之人卻……她突然有種感覺,龍騰好似有意讓龍霄霆攻入皇城。她忍不住問:“皇上,怎麽辦?”
龍騰輕聲道:“拿琴來。”
玲瓏一時沒聽清,問:“什麽?”
龍騰又重複道:“拿琴來。”
玲瓏無奈捧來。
龍騰手指漫無目的撥動琴弦,曲調仿佛漫長的歎息。一個恍惚,眼前仿佛出現霜蘭兒翩翩起舞的身影,驚若翩鴻,婉若遊龍。
是啊,曾幾何時,她已牢牢占滿他的心。
她說,“少筠,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樹與樹的距離,而是同根生長的樹枝,無法在風中相依。”
是啊,不知何時起,他們已成同根生長的樹枝。不能在風中相依,是因他將她硬生生折斷。
曾經,她一點一點靠近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曾經,他受傷,她自身後撲上來,“少筠,你若有事,我就去陪你!”
心如潮水洶湧奔騰,手勢刹那失力,龍騰猛地用力一勾,“錚”的一聲崩裂,琴聲嘎然而止。他抬起頭來,四下裏刀光閃灼,唇邊漾起蒼茫的笑,此生能知曉她的心意,還有何求?今夜,他還有一個心願沒完成。而他等的人,終於來了。
龍霄霆一襲白衫,披著金甲,壓抑著怒意幾步衝進來。銀光頓閃,他手中藍寶石軟劍用力劈下。
“啪”一聲,龍騰麵前古琴裂成兩段。
龍霄霆望著龍騰,清冷的雙眸布滿血絲,他沒日沒夜攻城,早就累得崩潰。長劍直指龍騰,他怒道:“蘭兒是怎麽死的?”
龍騰緩緩抬眸,淡淡道:“你的蘭兒兩年多前就死了,你親自射的箭,難道你忘了?”
龍霄霆臉色瞬間慘白,“她好不容易活下來,你為何這樣對她?逐她出宮,令她鬱鬱而終,到底為什麽?”
龍騰低低道:“我所給予她的痛苦,比起你給予的,算得了什麽?”
“哐啷”一聲,龍霄霆手中軟劍落地,頹然道:“雖兵臨城下,可我無意逼宮,今夜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龍騰笑了笑,眼角擠出一抹嘲弄,“皇叔,你不夠心狠呢。”
龍霄霆眯眼,再度拾起長劍,橫向龍騰脖頸,“我在等你解釋!”
玲瓏被黑衣錦衛製住,無法動彈,隻能將雙手捂住自己冰冷的唇。
龍騰徐徐一笑,絲毫不介意脖間橫著的冰冷鋒刃,他連連擊掌,鳳眸盯著龍騰,“有個人,也許你會想見見。”
話音落下,內殿走出來一人。
龍霄霆瞧清楚,竟是從前霜蘭兒身邊的宮女小夕,霜蘭兒走後,小夕亦被遣離王府。
龍騰伸出兩指,移開劍刃,淡淡道:“小夕,端貴妃過世,瑞王妃畏罪逃匿,再無人能威脅你,你將從前的真相都說出來吧。”
小夕“撲通”一聲跪下。
“王爺,蘭夫人好苦啊,奴婢看在眼中,時至今日才敢說。”
“蘭夫人偶然發現火燭熏針後留有白色粉末,驗過後才知是雀靈粉。那時起,蘭夫人知曉王妃意欲毒啞她。她冒著可能終身變啞的風險,將計就計,一麵繼續慢性中毒,一麵服藥調理,隻為用自己做誘餌,揭穿王妃真麵目。”
“中秋節燈籠起火一事,著墨不忍王妃被害,請人作了三幅畫,傳遞信息給蘭夫人。蘭夫人將計就計,重新畫了三幅畫給奉天,才有後來的一幕幕。”
“後來……後來,王爺突然對蘭夫人好起來……誰知端貴妃給了蘭夫人一截斷指,用蘭夫人家人威脅她……”
往事一幕幕,其實不用說,龍霄霆心中早已清楚,他聲音淒愴,隻喃喃道:“是我誤會她,以為她是利欲熏心、不擇手段的女人。燈籠起火時,她當時去搶燈籠,起先我以為她喜歡我,後來以為她隻是利用我,甚至裝啞騙取我同情。再後來,她肯用孩子交換金錢。她親口承認,她是為了金錢、權勢和寵愛,我,我真是氣瘋了。我是真沒想到她受到母妃的威脅。”
“可笑!”
龍騰突然介入道,“真可笑!枉你一世聰明,這麽簡單的局都看不透。她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麽?又能給她什麽?她搶燈籠隻是出於本能,可笑她心意錯付,在洪州,同樣的中秋花燈之夜,她望著我,口中喊得卻是你的名字!”
龍霄霆渾身一震。
龍騰幾乎是嘲笑,“知道自己錯過什麽?”
龍霄霆眸中溢滿痛苦。
龍騰一字字說出,“你錯過世間最純真,最美好的女子。連我都替你惋惜!”他揮揮手,示意小夕退下。
“剩下的我來告訴你,她剛生下君澤,你的母妃和你的王妃給了她一碗絕育藥,殘忍地剝奪她今後為人母的權利。”
“你送她一麵銀鏡,我總見她拿出來瞧。”
“夠了!別說了!”龍霄霆突然打斷,他渾身濕透,雙眼酸澀,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龍騰神情不屑,“為什麽不說?每逢下雪,她都痛不欲生,知道為什麽?”
“有一種毒,你有沒有聽過?雪貂之毒!”
龍霄霆猛地僵住,想起有一日天空忽然飄雪,他將她帶到後山質問,她偶然恢複嗓音,他卻以為她假裝,她痛得直抽搐,他卻以為她裝可憐。竟然是雪貂之毒發作,她會中雪貂之毒,全是為他摘取雪雁玲瓏花。他竟是這樣錯怪她,他竟是如此不懂她。
龍騰冷眼望著。
龍霄霆似不能承受,單膝跌跪在地。臉頰似有溫熱的東西,一點一滴滑落。他低喃著:“我知道自己誤解她,可惜……晚了……”雙目失明後,他想通很多事,可惜有些已無法查證。時至今日,一樁樁事在他麵前澄清,他才知自己錯得多離譜,才知她受了怎樣的苦。而這些,都是他給予的。
龍騰充滿磁性的聲音在殿中回蕩。
“真以為我想要江山?我不稱帝,如何徹底扳倒秋家?龍霄霆,隻要秋家,他們就會無止境地利用君澤,她就不可能跟親子團聚!在洪州我就跟你說過,我不想跟你爭皇位,是你讓我失望。我也姓龍,不想讓幾百年基業落入秋家。”
“不過,我料錯一點。”
“你早知納吉雅郡主是她,對不對?皇爺爺賜婚,你突然反對,你是覺得虧欠她,想成全我們?”
“還有我查到,她在驛館收到的紙條,提醒秋景華有陰謀,是你在暗中幫她,對嗎?
“你故意借機將秋景華停職,,好讓我們順利開展計劃。而且,上次逼宮,你是故意入我的圈套,是不是?”
“我料錯這點,我以為你心中隻有秋佩吟,原來,你也是愛她的。”
“既如此,當初為何傷害她?秋佩吟的事過去那麽久,為什麽你始終放不下?你真以為,秋佩吟死在你麵前,是為了你?她是為了秋家!”
龍霄霆傷懷糾結,胸口痛得透不過氣來。許久,他終於找回聲音,開口時已支離破碎,“是的。納吉雅郡主一出現,我便懷疑是蘭兒。後來冷湖裏打撈出裝有斷指的銀盒子,我確定她就是蘭兒。我開始積極配合她治眼,隻為能早日看到她。父皇賜婚時,我已能瞧見模糊的影子。後來,視力一天天好轉。”
龍騰哀歎一聲,“你我生在皇家,都是不得已。所有悲劇,皆從太子妃秋佩吟開始。我父王我娘壞事做盡,他們得到應有的結局,我不怪你。可為什麽還沒結束?事隔這麽久,有句話我一直沒對你說,真的抱歉,秋佩吟的事,我父王將我支走,否則必能幫到庭瀾。霄霆,你本是溫潤的謙謙君子,我父王將你與秋佩吟關在別院,究竟那個月發生什麽?從此讓你變得沉默寡言?”
想起曾經的場景,龍霄霆的心如同在烈焰中掙紮,他狠狠閉眸,道:“已過去了。你最好永遠不要知道。”
龍騰不置可否,隻問,“值得嗎?也許秋佩吟沒愛過你。”
龍霄霆微微一笑,“我與佩吟,不過幾麵之緣。我知道她愛的是別人,我想,她愛的人早就死於非命。所以我每次見到她,她憂鬱隱忍的眼神,叫人痛心。”
“我知道我爹是誰。”
玲瓏一直從旁聽他們對話,適時介入一句。
龍霄霆示意黑衣錦衛放開玲瓏。
玲瓏將自己那夜與霜蘭兒在靈堂裝神弄鬼,秋端茗所說的事逐一陳述:包括他爹是從前的太子侍讀霜越霖,她與霜蘭兒是堂姐妹;包括霜蘭兒的娘親是秋端茗身邊的宮女何玉蓮;包括秋端茗曾讓秋可吟給秋佩吟帶話,想犧牲秋佩吟保全秋家與龍霄霆;包括秋可吟從太子府中偷出火寒毒,趁機給秋佩吟灌下;包括霜蘭兒的血本是毒引,所以才能作藥引;包括霜連成當年為何被貶,被太子逼迫配製火寒毒;包括秋可吟在太子薨逝後,故意叫人找出火寒毒,致使霜連成滿門獲罪;還有霜蘭兒遠走洪州,秋可吟依舊派人追殺。
聽罷,龍騰嗤笑一聲,“有些事我已聽霜蘭兒說過,其實何玉蓮掌握的證據,就藏在那枚戒指中,戒指的翡翠中間有道裂縫,背麵補過,我讓人切開裂縫,裏麵藏的是十幾年謀害太子用的慢性毒藥。為給秋可吟治病,需要霜蘭兒處子之血,其實暗中操作就行,何強納為妾,原來不是為掩人耳目,而是有十幾年前的恩怨糾葛攪在裏麵。原來,從一開始,霜家的人就注定逃不開悲劇。”
龍霄霆不知自己何時竟坐到地上,秋風拂來,似利劍一次次割過他的咽喉。他不知道,原來霜連成從來都是受害者,被太子威逼,又被母妃挾製。難怪他射出那一箭,霜連成神情隻有解脫。最令他難過的是,他的人生,從一個錯誤走向另一個錯誤。秋可吟因愛戀自己,不惜害死秋佩吟,而他,卻因秋佩吟的死對秋可吟愧疚,才將無辜的蘭兒卷進來,他將蘭兒傷得體無完膚。
真相太過殘酷,龍霄霆無法喘息,全身血液似停止流動,他就要崩潰,就要墜入無底深淵。突然,他猛地而起,一拳狠狠砸向龍騰嘴角,大吼:“是,比起我給予她的苦痛,你給予的,算不得什麽!可她夠無助了,你不是愛她?為什麽不好好對她?”
龍騰踉蹌後退幾步,伸手拭去唇邊血跡。他輕引一笑,眼中皆是悲涼,“是啊,我為什麽不好好待她。你永遠不會懂!”停一停,他幽幽道:“我竟沒發覺你也深愛著她,真是錯得離譜。兜一大圈,我竟回到原點。如今真相大白,我也替你掃清障礙。從今以後,你們之間再沒阻隔……”
龍霄霆深深蹙眉,龍騰說的話,他竟一句都聽不明白。
片刻,龍騰突然抬首,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轉眸望向玲瓏,“你先出去,離天淩殿百步遠,我有話想單獨對他說。”
那笑好似百花盛放,美得眩目,玲瓏微微走神,回神後,她眸露擔憂,望了望龍霄霆,又望了望龍騰。
龍騰輕聲道:“去吧,一會兒我讓他出去叫你。今夜,必須有個結局。”
玲瓏依言,遠遠離開。
龍騰撫一撫袖口,淡淡道:“讓你的人也撤遠些。今夜之事,我不想第三人知道。”
龍霄霆抬手示意錦衛們退開百步遠。
殿中驟然安靜,風起,他們的墨發,皆在風中飄揚。
燭火微弱跳動著,忽有金光一閃。
龍霄霆覺得刺眼,望去,竟是龍騰遞來一卷詔書。詔書金線在燭光下閃動著耀眼的光芒。他疑惑地打開,手僵在半空中。這是龍騰禪讓皇位的詔書。原來,他逼宮前,龍騰已經擬好詔書。他的聲音空洞,“這是何意?我不懂。”
龍騰輕輕一笑。
“曾經我模仿秋端茗字跡,誘你逼宮,這封信我寫了兩份,其中一份已經交至三司。今日之後,世人皆知昔日我陷害你,皇位本就是你的。”
頓一頓,龍騰語氣輕描淡寫,“還你一個清白。”
龍霄霆不能置信,“你為何要這麽做?”
龍騰並不轉身,隻淡淡看著梁頂,“你去將秋若伊叫進來。”
龍霄霆皺眉,依言走出天淩殿。
夜色籠罩,無星無月,天地格外蒼涼。
玲瓏正站在百步台階之下。
龍霄霆踏出天淩殿門檻時,耳畔似聽到不尋常的聲響,像是機簧啟動。他起先並未在意,又走遠幾步。
忽然,“啪”一聲,殿門陡然關上,接著是“砰冬”連連幾聲巨響。
淒冷夜色下,龍霄霆猛地僵住,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唯有額邊冷汗涔涔滑落。心中有不祥的預感襲來,他慌忙轉身,往天淩殿衝去。可惜,殿門緊緊關闔,巨大的橫梁落下,擋住門,亦擋住窗。
“少筠,你要做什麽?”
“少筠!”
龍霄霆大喊,可惜無人回應。
隻剩下一人的天淩殿,昏黃燭火映照下,龍騰絕美的麵龐如同夢境。他從懷中緩緩取出一方白色錦布,動作優雅如同一篇華美的辭賦。那白色錦布邊角殘破,像是從一陣塊布料上撕下,布上有點點棕色血跡。他癡癡望著,移不開視線。
龍霄霆勉強將窗子砸開一道縫隙,向裏張望,沙啞地大喊,“少筠!你要做什麽?”
天淩殿中,龍騰伸手輕輕帶過燭台,紅燭落地,引燃一室白色絞綃。熱風卷起他紫色衣衫獵獵翩飛,宛如日出時天邊一抹紫色煙霞,美得淒烈。
火勢蔓延,頃刻吞沒一切。
煙霧四處彌漫,漸漸,龍霄霆什麽都瞧不見。
隻聽龍騰最後說一句,“她沒死。如果你能挽回,去找她……”
“不!”
玲瓏自台階下飛奔上來。
洶湧的火勢猛烈仿佛要將整個天淩殿燒成灰燼,玲瓏一遍遍擊打著灼燙的殿門,卻隻是徒勞,隻得眼睜睜看著天淩殿被火焰吞沒。怎麽辦?突然,她全身一震,猛地撞向殿前石柱。
龍霄霆眼明手快,一臂將玲瓏拉住,“你要做什麽?”
玲瓏大慟,“為何攔我?我隻想一頭碰死!他死了,我還活著做什麽!”
龍霄霆強忍住悲痛,“我不能讓你死,佩吟也希望看到。”
玲瓏突然徹底崩潰,“秋佩吟!秋佩吟!”她猛地抬頭,本是精致的臉龐,此刻扭曲如鬼魅,她直視他,一字字道:“龍霄霆,你有沒想過?人人都說霜蘭兒聲音酷似秋佩吟,還有清冷的氣質,倔強的性子。你就沒想過?我們這對堂姐妹,其實她才是秋佩吟的女兒?”
事實太過震驚。
龍霄霆猛地僵住,像是晴天霹靂,全身麻木。
玲瓏淒厲大笑,“哈哈,我處心積慮,終也一無所有。到了最後,還有什麽可隱瞞?青銅掛件裏寫著當年的事實,何玉蓮擔心秋景華找到孩子後會加害,十幾年前就偷偷用我替了她……再將我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