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忍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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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求愛時,聽到的無非是“我想你”、“我等你”、“我要你”類似的誓言。
又有幾人敢於信誓旦旦地說出一句:我忍你,一輩子。
冬天,一家火鍋店的門口,一位男子正在寒風裏走來走去。雖然穿著大衣,仍然被凍得瑟瑟發抖。可他還是堅持不停地快步走著,不時還抖抖身上的大衣,把懷裏好不容易積起來的熱乎氣兒都抖幹淨。
店員看不下去了,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要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兜圈子,是不是在鍛煉身體。
男人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臉,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是因為自己老婆不能吃麻辣火鍋,一吃就過敏,連聞到都會渾身起疹子。可他又是嗜辣如命的人,隻好偶爾跟幾個哥們兒出來偷偷打牙祭。之所以在門口走個不停,也是想把身上的味道都散盡,怕老婆聞出來。
店員不解:“作為一個愛吃辣的人,找一個對辣這麽排斥的人過一輩子,不是很痛苦嗎?”
“喜歡啊,有什麽辦法!別說她對辣過敏,就算對鹽過敏,對水過敏,對空氣過敏……那都不是事兒!隻要不對我過敏就行。”
男人露出個凍僵了的笑容。
“喜歡了,什麽都能忍了。”
坐船從香港去澳門,看到一個女孩在船艙裏嘔吐,抱著袋子折騰了一路,看上去難受得撕心裂肺。我過去幫她換袋子,她虛弱地說“謝謝”。
眼看她麵色蒼白的樣子,我不忍心離開,於是拍著她的背,努力找些話題陪她聊天,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女孩說自己是香港人,去澳門是為了看男朋友。我說他怎麽不來看你呢?她歎氣說他父母都有很嚴重的疾病,需要臥床護理,不能長時間離開。我又問那你怎麽不幹脆去澳門跟他一起生活呢?女孩說自己家裏目前也有事情,暫時還不能徹底放下。
我皺眉:“你的暈船症一直都這麽嚴重嗎?”
她說:“是,每次都吐,吃藥都沒有任何改善。”
我說那你經常去澳門?她說每周我都去看他,風雨無阻,去的時候吐一次,回來還要再吐一次。
我驚訝地問:“你們戀愛多久了?”
女孩想了想:“算起來,我們18歲戀愛,今年我28歲,這已經是我們戀愛的第10個年頭了。”
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周兩次嘔吐,一月8次,一年96次。10年,她折騰了自己近千次。
我想如果不是女孩誇大其詞,就是她真瘋了。
女孩看著我懷疑的表情笑了起來,說:“我沒有騙你。不過還好,我們的家事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下個月就可以結婚。這樣的日子也終於熬到頭了。”
我還是無法相信,問她:“是什麽力量讓你堅持了這麽久?”
女孩還是笑著。
“每次我吐得想死的時候,我就想,隻要忍一會兒就能見到他了。忍啊忍的,船就到了。忍啊忍的,一眨眼就過了10年。”
一對老夫妻,妻子有嚴重的潔癖,丈夫卻正相反,很不講個人衛生,又不喜歡做家務,夫妻兩人經常為這件事吵架,妻子罵丈夫髒、臭、身上味道惡心、懶得像豬,什麽難聽的詞兒都用上了,丈夫卻依然故我。
所有人都沒想到,在生活上這麽不合拍的一對夫妻,居然吵吵嚷嚷始終沒有離婚。幾十年過去,在他們過完銀婚紀念日的第二天,老太太忽然被送進了醫院,經過診斷,她患上了帕金森綜合征。
兒女們都勸老父親把她留在療養院裏,他們很清楚父親被母親照顧了一輩子,連起碼的清潔房屋都不會,又怎麽伺候病人?誰知父親十分堅持,將老太太接出醫院帶回了家。
多年過去,再到他們家做客的人都深深地感到驚訝。那間小小的二人居所被打掃得窗明幾淨,老太太絲毫未見消瘦,麵色紅潤健康。
雖然坐在輪椅裏目光呆滯,流著口水,老頭兒卻耐心地一再幫她擦幹淨。老兩口身上的衣服十分整潔,散發著老太太最喜歡的檸檬香皂味道。房間裏甚至還養了幾盆花草,青翠欲滴,洋溢著勃勃生機。
我們以為老頭兒找了保姆或者保潔員,後來跟他聊天才知道,他誰也沒找,完全是自己一點點學著照顧病人,清理房間,燒飯做菜,洗衣疊衣……有什麽不會的就問鄰居和兒女,甚至學會了上網查找菜譜和養花妙招。這些年,他給老伴兒擦屎擦尿,洗澡刷牙,照顧得無微不至,自己也打理得清清爽爽,徹底改變了生活習慣。
親友們都佩服他,老頭兒卻一本正經地糾正:“我老婆才值得佩服,我想到自己以前那麽邋遢,她居然可以忍我那麽多年,就覺得她是真的愛我。所以我還她多少,都是應該。”
他掰著手指頭給大家算。
“她忍了我半輩子,我再忍她半輩子,我們倆湊到一起就是一輩子,這才是圓滿。”
《聖經》裏說: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然而真正做得到愛、恒久與忍耐這三件事的羔羊,並沒有上帝所希冀的那麽多。
這世上從來沒有輕鬆的忍耐,所有的恒久都意味著漫長、枯燥和克製。
最初,愛是甜蜜的麻藥,讓人變得熱血衝頭、任勞任怨、拚盡全力,可以大幅度提高痛苦的耐受力。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藥力退去時,痛苦將會被更加敏銳地感知到。更重要的是,那時才會發現忍耐已成為了一種習慣,在苦澀中悄然品出人生的種種滋味來,如茶般回甘。離不開,無從割舍。
這讓人無法自拔,也讓人心甘情願。
被求愛時,聽到的無非是“我想你”、“我等你”、“我要你”類似的誓言。又有幾人敢於信誓旦旦地說出一句:我忍你,一輩子。
我願意忍你的懶惰與笨拙,而你願意忍我的聒噪和挑剔。
更重要的是,因為心疼對方忍耐時的痛苦,我們願意為彼此盡力修正自身的缺陷,從而變成更優美默契的對手戲,這才是詩一般的結局。
這談不上完美,卻是極致浪漫的深層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