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爸爸身上有股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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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題心裏一驚,馬上矢口否認:“那不是我爸爸。”
小讓笑嘻嘻地說:“那是沈向文,你爸爸不是沈向文嗎?”
小題哼了一聲:“我隻有一個爸爸。”
小讓接著說:“你是複製人,沈向文也是複製人,你現在這麽說,可不太孝順。”
小題說:“他隻是個木偶!”
複製人和本體共享記憶。因此,小題的腦海裏逐漸浮現出了沈向文那次考察回家之後的種種不對頭。她雖然是個小孩兒,但已經記事了。在印象中,父母總是沒完沒了地爭吵,冷戰……
沈向文好像把研究所搬到了家裏,每次一回家,他就一頭紮進書房,很少再露頭。
對於小時候的記憶,並不是一長串的連續劇,而是一些細碎片段。這些片段為什麽會保留下來,找不出規律,有一些隻是稀鬆平常的小事兒。
比如,小題總是記著她端著碗筷去書房給爸爸送飯的情景。
那個碗有些年歲了,邊緣有個小小的豁口,按理說,一不小心,就會把手劃破。然而,那個小小的豁口被磨鈍了,摸上去還有一種別樣的親切感。
每次的飯都很少,甚至剛剛埋住碗底。一邊放著幾節酸蘿卜,那是鹹菜;一邊放著幾塊炒雞蛋,或者幾根炒青菜。父親每頓飯都這麽簡單。
現在想想,那一碗偷工減料的大雜燴,簡直就是當時家裏的縮影。做飯的母親心思不在做飯上,吃飯的父親心思也不在吃飯上,兩個人貌合神離。
那段時間,小題天天盼著上學,她跟同學在一起很愉快,一回家就不愛說話。
實際上,那時候父親也一樣,他在單位,在沙漠,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一回到家就變得默不作聲。
最早,他們的爭吵總是圍繞著書房那場火災,後來,任何一點雞毛蒜皮都可能成為兩個人的導火索。
他們的關係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感情還好的時候,實際上父親有點害怕母親。沈向文潛心於科研,到了沙漠才是他的天下。而在家中,一直是母親在操持大小事務,父親幾乎是個不會生活的書呆子。這種害怕一直持續到沈向文的書房被付之一炬。那次火災之後,父親對母親從害怕變成了提防。然而,自從2003年父親從新疆考察回來之後,兩個人的關係發生了逆轉,不知為什麽,母親開始處處提防父親了。
小題還記著,有一次母親應酬回家,有些微醺,抱著小題絮叨:“孩子啊,咱們這個家要毀了……”
小題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母親又說:“爸爸好像不愛我們了……”
那時候,小題還不太明白愛是什麽,她隻知道,爸爸一直對自己很好,他每次出差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衝到她跟前,把她舉起來,小題一下從仰望父親變成了俯視父親,她很喜歡那種感覺。父親用他的胡茬在小題的臉上蹭來蹭去,刮得小題很癢,她總是“咯咯”地笑出聲。
母親說:“孩子,你有沒有發現,爸爸身上多了一股奇怪的氣味?”
小題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母親聲音一下大起來:“你說話!”
小題膽怯地搖了搖頭:“沒有……”
母親生氣了:“你的鼻子是不是被堵上了?”
小題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問:“什麽氣味啊?”
母親想了想,說:“一股土腥味,又好像是鐵鏽味……”
小題說:“我沒聞到啊媽媽,現在我隻聞到了酒味。”
母親捧起了小題的臉,說:“小題,媽媽要和你說個大事情。”
小題點了點頭。
母親說:“爸爸媽媽可能要離婚了……你同意嗎?”
小題一下就蒙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個問題太大了,她的眼圈一下就濕了,拽著媽媽的手,大聲問:“為什麽呀為什麽呀!”
母親說:“這是大人的事兒。”
接下來,小題說了句跟她年齡不相符的話:“那你還問我同不同意!”
母親說:“呃……我想知道,要是爸爸媽媽分開了,你想跟誰生活?”
小題的眼淚“啪嗒啪嗒”滾下來,委屈地說:“我們是一家人,為什麽要分開啊……”
母親說:“他已經不再是我們家的人了。”
小題說:“他是我們家的人!我還畫了畫呢!”
好像為了說服媽媽,她“噔噔噔”地跑到書包前,拿出了她剛剛在課堂畫的一幅畫——畫上,爸爸很高,頭發被小題畫得刺刺的,就像剛剛被風吹過。母親也很高,長發飄飄,笑臉盈盈。小題站在他們中間,很矮,右手牽著爸爸,左手牽著媽媽,紮著雙馬尾,天真爛漫。這幅畫的名字叫《我們是一家人》。
她說:“上課的時候,老師說了,爸爸、媽媽和我是一家人,永遠不會分開!這就是老師讓我們畫的畫!”
母親笑了,笑得有些悲淒:“畫的真好……可媽媽的頭發沒這麽長呀。”
小題說:“我希望媽媽的頭發長一點兒!”
母親輕輕抹了一下眼睛,接著問:“爸爸的頭發怎麽是這個樣子?”
小題說:“他每次出差回到家,頭發都是這個樣子呀。”
母親摸了摸畫上父親的臉,說:“爸爸的衣服怎麽破了個洞?”
小題有點不滿,撅著小嘴兒說:“媽媽,你都沒有仔細看看爸爸!最近,他的衣服一直破著洞,跟個要飯花子似的!”
母親說:“哦……你這麽厲害,以後想當個畫家嗎?”
小題想了想,說:“我要是當了畫家,是不是節節都是美術課?”
母親點了點頭。
小題高興地喊起來:“那我要當畫家!”
母女倆聊著聊著,天已經黑下來。
母親說:“我去給你做飯。”
小題一把拽住了她:“我要你說,爸爸跟我們是一家人!”
母親想了想,重新在沙發上坐下來,歎了口氣,低聲說:“過去是。”
小題說:“現在也是!”
母親看了看小題,說:“自從他上次出差回到家,已經變了一個人。”
小題眨巴眨巴眼睛,說:“他變老了嗎?”
母親愣了愣,說:“不,好像更年輕了。”
小題說:“你一直都希望自己變年輕呀!”
母親陷入了沉思中:“不管他是年輕還是年老,他都是你爸爸,都是我們的家人。事實並不是這樣……他好像不是他了。”
這句話,小題真沒懂。
母親繼續說:“他很多習慣都改變了。比如,他過去抽煙,總是亂扔煙頭,現在他不但不亂扔煙頭,幾乎都不抽煙了……”
小題說:“你不是總盼著他戒煙嗎!”
母親接著說:“過去,他從來不失眠,一覺就睡到天大亮。可是,自打他從羅布泊回來,好像天天夜裏都不睡覺……”
小題說:“那我們給他吃藥呀!”
母親又說:“我說過,想帶他去醫院看看,不知道為什麽,他很害怕醫院,路過都會繞著走……”
小題說:“他怕打針!我也怕打針!”
母親又說:“還有,過去不管爸爸媽媽怎麽吵,他總是心疼我的。自從他上次出差回來,突然對我變得很客氣了,就像我是他的鄰居……”
說到這兒,母親突然抬起頭來,不說話了——小題轉頭一看,父親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門,他就站在黑糊糊的玄關裏,靜靜地看著她們母女倆。
小題高興地撲了過去,大喊:“爸爸爸爸!”
父親蹲下來,把一個芭比娃娃遞給了她,輕聲說:“爸爸給你買的禮物。”
然後,他站起來,冷冷地盯著母親,問:“你在對孩子說什麽?”
小題的記憶到這裏就斷檔了,她死活想不起來,母親最後是怎麽回答的。
總之,想起那一夜,小題至今不寒而栗。
小讓說話了:“沈向文對你還是一樣好,你怎麽說他是木偶呢?”
小題搖了搖頭,似乎不願意再回憶了:“從那以後,一切都變了,變了……”
小讓笑了一下,說:“我當然知道!2004年春天,你家突然多了好多鏡子……”
小題驚呆了,小讓說的沒錯兒,連時間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