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噩夢在現實中重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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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小鱷抬頭看了看那個監視器,突然問:“誰在看?”
明亮猶豫了一下,說:“我。現在你住在這兒,而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應該由我看。不過,我早把畫麵關掉了。”
碎花小鱷沒有接話。
明亮掂了掂手裏的治療帽,又說:“雖然你要出院了,但還是遵守醫院的規定,把這個帽子戴上吧。”
碎花小鱷有些警惕:“這個帽子是幹什麽用的?”
明亮撒了謊:“它裏麵有些裝置,材料是電氣石,可以讓人體放鬆,舒緩緊張情緒,減輕壓力,屬於保健類。你看,我也經常戴它。”
碎花小鱷把治療帽接過去,戴在了頭上:“其實我挺喜歡戴帽子的。”
明亮說:“它很柔軟,睡覺時也可以戴著。好了,你休息吧,我要下班了。沒事的時候,不要總一個人待著,出去轉轉,或者跟媽媽通通電話。”
碎花小鱷看了看明亮,又一次很突然地笑起來,好像聽到一個孩子說:蘋果的媽媽是梨。
明亮眯著眼睛問:“小鱷,你笑什麽?”
碎花小鱷說:“沒什麽,我想起了一個笑話。”
明亮問:“什麽笑話呢?”
碎花小鱷說:“我不想說,很無聊的。”
明亮想了想,說:“好吧,那我回家了,晚安。”
碎花小鱷整理著頭上的治療帽,好像非常喜歡它。
明亮並沒有回家。
她穿過花草夾著的甬道,回到了診室,迫不及待地觀察101病房監視器。她的電腦上有兩個係統,可以隨時切換病房監視器和大腦監視器,既可以了解患者的一舉一動,也可以了解患者的所思所想。
碎花小鱷果然沒有摘下那頂帽子,她從椅子上移到了床鋪上,繼續看畫冊。明亮注意到,她的一隻眼睛被書擋住了,另一隻眼睛留在了外麵,可以看到病房監視器。雖然現在她的兩隻眼睛都在畫冊上,但明亮覺得她是故意的。
她在想什麽?
明亮打開了她的大腦監視器,奇怪的事發生了——電腦屏幕裏出現了一個小電腦屏幕,小電腦屏幕裏又出現了一個更小的電腦屏幕,更小的電腦屏幕裏又出現了一個更更小的電腦屏幕……層層疊疊,就像無窮盡的鏡子。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碎花小鱷正在想象——明亮回到了診室,坐在了電腦前,正在監視她的大腦?
明亮霍地明白了!
隨著她注意力的轉移,畫麵上一下變成了一頂黑色的頭巾帽。
她猛地把帽子拽下來,朝裏看了看,裏麵裝著十六個電極!有人把碎花小鱷治療帽裏的電極卸下來,裝在了她的帽子裏!
再看屏幕,什麽都沒有了,變成了黑屏。
明亮心神不寧地在診室裏走動。她陷入了碎花小鱷患病時曾經有過的那種恐懼中——到底是誰?
她是醫生,她知道,天下本無事,某些精神病之所以成了精神病,正是因為不停地自己嚇自己。她告訴自己不能害怕,不能再想這些事兒。沒什麽危險,隻有一種危險,那就是你認為自己有危險……
她強製自己放鬆下來。
幹點什麽呢?
戴上這頂帽子,再從電腦屏幕裏看看自己在想什麽,嗯,一定很好玩兒。
這樣想著,她就重新戴上了帽子,然後坐在電腦前,注意力卻沒有放在屏幕上,她回憶起了她的前夫。畫麵中出現了他的容貌,很多年沒見了,他的五官變得有些模糊,他對著她大吼大叫。她記不起他們在吵什麽。說起來很悲哀,兩個人離婚並不是因為“小三兒”,僅僅是兩個人的性格合不來。真的合不來。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1400天。1400張日曆是一本厚厚的書,裏麵有1400種滋味。
佛說:修500年才同舟,修1000年才共枕。三生修一世。
明亮一直覺得,她和他很可能太急切了,隻修了750年就來到塵世做了夫妻,這導致他們欲合不能,欲分不能。有的男女同船過渡,分開後,結束就結束了。可是他們不一樣,偏偏多修了250年,這不可改變地注定了他們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邂逅;有的男女同枕而眠,結了婚,開始就開始了,可是他們又不一樣,偏偏少修了250年,這毋庸置疑地注定了他們要發生無休止的爭執和吵鬧。
250年太漫長了,他們想減掉它,但前生前世的那兩份虔誠是不可抹殺的。他們想利用今生今世在一起的日子一點點填補它,但他們的生命又沒有那麽長……
作為一個男人,他太挑剔。他因為她認為他太挑剔而認為她太挑剔,她因為他因為她認為他太挑剔而認為她太挑剔而更加認為他挑剔……
最後,她放棄了。
過去這麽多年了,她實在不想再回憶那段痛苦的生活。
想想現在吧!
乘州建設得越來越好了……
屏幕上就出現了市中心新蓋的宏大購物中心。
漢哥泡妞真是太舍得花血本了……
屏幕上就出現了那輛兩輪轎車。
碎花小鱷這樣的小女孩,絕對擋不住他的進攻。明亮知道,這種大叔型男子,對付小女孩太有辦法了,比如他可能根本不進攻,而是選擇退守,其實那是另一種進攻……
碎花小鱷現在在幹什麽?
畫麵中出現了碎花小鱷,她躺在床上看畫冊,看著看著,露在畫冊外頭的那隻眼睛就朝病房監視器看過來,接著她慢慢放下畫冊,坐起身子,朝監視器走過來。她越來越近,最後貼在了監視器上,太近了,已經看不出那是一張人的臉。她好像鑽進了監視器,順著纜線一點點朝明亮爬過來,她的臉越來越扭曲,眼睛始終盯著明亮,終於電腦屏幕“啪”一聲碎了,碎花小鱷滿臉血淋淋,朝明亮伸出了一隻手……
明亮使勁兒搖了搖腦袋,把大腦裏的想象趕走了。屏幕上一片漆黑。
她忽然想到,既然她想什麽畫麵中就出現什麽,為什麽不在大腦中導演一部恐怖片呢?
她開始想象了……
屏幕上出現了黑夜中的一扇老木門,它“吱吱呀呀”被拉開,裏麵蹦出一具僵屍,他的一隻眼睛在顴骨上耷拉著,嘴巴已經爛得露出了黑色的牙齒,一隻胳膊斷了,滴著血,怪怪地嗚咽著,踉踉蹌蹌地朝她走過來……
接下來,明亮實在想不出什麽故事了,那具僵屍就一直在畫麵中朝前走著。
太俗了。
想個黃片吧,不需要情節,有動作就行了。
於是,畫麵中的門診室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麵容模糊的男人,他穿著一身羅馬角鬥士的服裝,露出兩隻強健的胳膊,顯得比正常的胳膊略長。他的頭上戴著頭盔,看不清麵孔,隱約能感覺到他棱角分明,透著英氣。
他大步走過來,不容反抗地抱住了明亮,開始親她。
明亮的身體由僵硬變柔軟,被他推著,一步步後退,終於倒在床上。他麻利地扯掉了她的衣服,豎起中指,罵了她的身體。她全身頓時變得麻酥酥,像過電了一樣。接著,他迅速脫掉了衣服,肩膀寬厚,胸肌發達,小腹平坦,他豎起身體的中指,進入了她的身體。他高大威猛,壓在明亮身上,擋住了她全部視線,這時候,他是天,把明亮蓋得嚴嚴實實……
電腦前的明亮開始氣喘籲籲了,她雙眼迷離地注視著屏幕,一步步後退,真的躺在了床上。她開始自己罵自己,床上很快就濕透了……
這一夜,明亮是戴著黑色頭巾帽睡著的。
早晨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她轉頭看了看電腦,一夜沒關,處於休眠狀態。
她把黑色頭巾帽摘下來,扔到了一旁。
昨天夜裏她做夢了,夢見她來到了古羅馬角鬥場,遇到了意淫中的男子,兩個人是對手,打鬥很恐怖,最後她敗了,那個男人沒有殺掉她,他好像說,看在一夜情的份上,留她一條命。夢裏的角鬥場有個規矩,輸了就得把身體送給對方。那個男人的短劍沒有插入她的身體,他隻把身體的短劍插入了她的身體……
終於,她看清了頭盔裏的那雙深邃的眼睛,細長,睫毛又黑又密,那是一雙迷人的眼睛。
他是漢哥。
漢哥說:“現在是模擬劇,我們是兩個決鬥的武士……你喜歡嗎?”
明亮喃喃地說:“我喜歡!”
從某個角度說,夢才是真實內心的表露。
通過這個夢,明亮意識到,她的身體強烈地渴望著漢哥。隻是理性不允許她承認。
明亮下了床,打算出去洗漱,看了看牙缸裏的東西,一下愣住了——她原來的半管牙膏不見了,變成了一管新的!
一切都在按照碎花小鱷的幻覺進行著!
這是最後一樣東西!
明亮慌亂地拽開抽屜,看到一把不鏽鋼剪刀,環形刀把兒很大,握在手中無比牢固,刀刃短小而鋒利。明亮把它拿出來,緊緊抓在手中,然後查看門診室的裏外間,沒有人。門鎖得好好兒的,窗戶也鎖得好好兒的。最後,她把剪刀塞到了床上的枕頭下,呆呆地想了想,慢慢把目光轉向了那頂黑色頭巾帽。她陡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在碎花小鱷的幻覺中,是誰在不停地為她替換物品?明亮。現在,為明亮替換物品的,會不會還是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