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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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門發出一聲巨響,猛然地倒了下來,幾股電光往房裏亂竄。一些人搶著撲進來。他很快地推開了薄被跳起來,向著那些人扳動槍機。
    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子彈打進了一個兵的頭。那個人發出一聲哀叫,馬上倒下來。他瘋狂地捏著槍對著第二個人預備再放。但是許多顆子彈同時向他這邊飛來,幾股電光全向著他這邊射。他覺得一陣麻木,就倒了下去。他心裏知道:中槍了。
    “他中槍!倒了!”那些人高興地嚷著,慢慢地用電筒照著路走來捉他。
    他倒在床前,身上中了兩槍,左手壓在地上,右手拿著白郎寧伸在外麵。他的知覺馬上恢複了,他知道得很清楚,剛才怎樣地發生了衝突。他知道現在他完了。他看見他們走過來捉他。忽然他的眼睛一亮,他看見兵士中間有一張熟習的臉,這張臉偶然被電光照亮了,臉上帶著勝利的笑。“王能,就是他!”他憤怒地嘶聲叫著,一股火從心上冒起來。他馬上瘋狂地把左手用力在地上一撐,撐起了半個身子,右手很快地把槍機一扳,他看見槍彈飛進了那個人的胸膛。他還要再放槍,然而他的身子倒下來了。
    兵士們立刻驚惶地跑開了。後來他們看見沒有動靜,就重新聚攏來,對著他倒臥的地方接連放了許多槍。
    亞丹靜靜地躺在黑暗裏,半睜開眼睛。他全身染了血。但是嘴唇上留著微笑,好像他還睡在他的蜜蜂和他的小學生的中間。
    人們把他抬了出去。
    這時候敏在慧的家裏,他剛剛到那裏去。
    “敏,這夜深你還在街上跑?你這樣不當心!”慧看見敏不禁驚喜地說。
    敏還不曾說話,慧又接著說:“今天你跑到什麽地方去了?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你!他們說你到雲那裏去了。”
    慧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她這一天耽心著敏的安全,現在卻看見他平安地歸來了。
    敏把手裏的一包東西放在桌上,他指著它對慧說:“這包東西放在你這裏,好嗎?”他的麵容很莊嚴,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
    “你還跟我客氣?”慧笑起來。
    “慧,”他忽然親切地喚了一聲,他的麵容也漸漸地變得溫和了。他用留戀的眼光,癡呆似地望著她,好像不認識她一般。
    “敏!”慧驚訝地看他,她從來沒有聽見他這樣地喚過她,他也不曾這樣地看過她。她溫柔地說:“什麽事情?你為什麽這樣地望著我,就像不認識我一樣?”她停了一下又說:“你趕快準備到鄉下去,大家決定派你到那裏去。”
    “鄉下,”他冷淡地念著這兩個字,好像它們跟他沒有什麽關係似的。慧等著他說後麵的話,他卻把嘴閉了好一會。好像有些痛苦的思想在絞痛他的腦筋。
    “慧,我問你,你有時也想到死上麵去嗎?你覺得死的麵目是什麽樣的?”敏忽然問道,他就在慧的對麵坐下來。
    “死,我從沒有仔細地想過它!你為什麽忽然提到這件事情?”慧的發亮的眼睛探索似地看他的臉,他的麵容很平靜,她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激動著他的心。
    “我覺得死也許完全不可怕。不過我並不願意離開這個世界。死必須來的時候,就讓它來罷,”慧說,她一點也不害怕,她要在腦子裏找出一個死的固定的麵目,但是她不能夠。她隻看見一些模糊的淡淡的影子。
    “有時候我覺得生和死就隻隔了一步,有時候我又覺得那一步也難跨過,”敏懇切地說。他的麵容很嚴肅,他仿佛看見在他的麵前就立著一道黑暗的門。他應該踏進裏麵去,可是他還不能夠知道那裏麵是什麽樣的情形,他還因為這個感到痛苦。
    “為什麽你會有這種古怪的思想?一個人活著的時候不應該想到死,”慧溫和地責備道。她的眼睛愛憐地看他,就像從前某一個時候那樣。“這幾天的情形容易使人激動。但是佩珠同仁民相愛了。”她對著他一笑,這笑裏含著溫情,同時也含著焦慮。
    敏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低聲說:“這是很好的事情。”他沒有絲毫的驚奇,好像這是他意料中的事。
    “敏,你近來變得多了,你從前並不是這樣,”慧關心地說,她的眼睛仍然探索似地望著他。她看見他默默地一笑,便接著說下去:“我不相信目前這些打擊會使你發生動搖!”她想用這句話來激他。
    敏依舊癡癡地望著她,好像聽不見她的話似的。他忽然站起來走到慧的身邊,用一隻手按著她的肩頭,哀求似地問:“慧,你會常常記著我嗎?”
    慧掉頭看他,把一隻手伸過去,壓在他的那隻手上,驚訝地但是感動地問道:“奇怪,你為什麽問這句話?”
    “你給我一個回答。難道你連一個回答也不給我嗎?”他固執地央求道。
    “敏,你不要這樣說,我們也曾相愛過!”慧的眼睛裏露出了愛情。她溫柔地看著他,對他笑了笑。
    “那麽你會常常記著我罷,”敏熱烈地追問道。
    慧笑著點了點頭。
    敏突然把兩隻手伸去捧著慧的臉,熱烈地甚至粗魯地在她的嘴唇上接了一個響吻。過後,他縮回手,短短地說了一句:“我走了!”他不等慧再說話急急地往外麵走了。
    慧驚愕地望著他的背影,她好像落入了夢裏一般。忽然她猛省地站起來追出去,但是他已經開了門跨出門限了。她趕上去喚他。
    “敏,你就在這裏睡罷,影今天晚上不回來,”她說。
    他站在階下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地說:“我走了!”就把自己的身子投進黑夜裏去了。
    慧在門前站了一刻,便進去關了門。她的心開始痛起來。她覺得她現在明白了。
    第九節
    早晨十一點鍾光景,敏在馬路上閑走,一隻手插在學生服的袋裏捏著那個東西。
    他十分激動,但是他極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故意時時埋下頭來,卻又偷偷地看前前後後的行人。
    “他打死了兩個人,他自己也死了。”這句話忽然闖進了他的耳朵。他驚訝地抬起頭看。騎樓下磚柱子旁邊站著兩個學徒在談話。
    “他真厲害!人家打傷了他!他還爬起來開槍殺人!”
    “他們說他的名字叫什麽敏。年紀輕,身材高高的。”
    這兩個年輕人帶了讚歎的臉色和聲調,天真地在那裏談話。敏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事情。他聽見“敏”字,不覺吃驚地看了那個學徒一眼,但是他馬上也就明白了,他的眼前現出一個頎長的影子,灰布長衫,運動鞋,還有那張長臉。
    “他跟德一樣,連他的相貌也跟德一樣,”他痛苦地在心裏說。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那個熟習的聲音:
    “現在是不行的,現在還輪不到你。……不是個人,是製度。”
    他覺得有無數根針刺在他的心上,痛得他整個身子抖起來。他的臉上又起了痙攣。
    他在心裏說:“怎麽又輪到你呢?你同我不是一樣的人嗎?”那個躺在血泊裏的屍體馬上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他想象著:那個人怎樣躲在黑暗裏拿了白郎寧準備開槍,又怎樣受傷倒下去,爬起來再放了一槍。他仿佛看見一縷一縷的血絲從他的身上冒出來。
    “你是不會死的,”他好像在安慰誰似地低聲說,沒有人聽見他的話。他已經離開那兩個學徒往前走了。
    他的腳步下得很慢,好像在等待什麽人似的。他時時埋下頭,不願意讓人家多看見他的臉。但是那個思想還在追逼他。
    “我們現在不需要暴力,它會毀掉我們自己。”那張長臉又在他的眼前出現了,嘴張開,說出了這樣的話。跟著這句話響起了槍聲。於是那張臉馬上消失了。
    “你――你為什麽――”他想問一句話,但是他隻吐出了這幾個字,聲音很低。“我太激動了,”他這樣想,就伸出另一隻手在眼睛上擦了幾下。
    這是一個很好的晴天,一切都沐浴在明媚的陽光裏。馬路上非常擁擠,依舊是那麽多的行人,鬧的,笑的,靜的,跟平常沒有兩樣;但是在敏的眼裏看來他們都是陌生的,好像跟他隔了一個世界一般。
    一輛黃包車過去了,接著又是一輛。後來就有六七個女人挑了擔子在他的身邊走過。她們的發髻上插滿了紅花,下麵露出一對赤足,汗珠沿著鬢角流下來。
    “她們不知道,”他低聲地說,不覺憐憫地笑了。
    “我被人跟著了!”這個思想忽然刺進他的腦子,他幾乎要跳起來。他發覺有一個人在後麵跟著他,那是一個青年人,上身隻穿了一件翻領襯衫。“我毀了!”他暗暗地著急起來。
    他慢慢地走著,故意做出不知道的樣子,埋著頭在思索。但是很快地他就掉轉身子回頭走去,這動作是那個人所料不到的。那個人隻顧往前麵走,幾乎撞著他的身子。他看見了那個人的一對老鼠眼似的眼睛。
    那個人略略停了一下,他似乎不便馬上跟著敏掉轉身子。敏轉過身就急急地走著,等那個人追上來時,他們中間已經隔了好幾步的光景。敏把眼睛掉往四麵看,看見旁邊有一家酒館,他打算趁那個人不看見時溜進去躲一下,他知道在酒樓上他也可以看見馬路上的景象。
    他走到騎樓下,正要走進酒館,忽然聽見前麵響起了汽車的聲音。他的心馬上劇烈地跳起來,他連忙縮回腳,轉身走下馬路,站在路邊等汽車過來。
    汽車還沒有到,兩個警察就忙著趕行人。一些人爭吵起來,他們都退到兩邊,讓出了一條很寬的路。敏努力擠到前麵去。警察用鞭子攔住他。他便站在警察的跟前。他掉過頭去找剛才跟著他的那個人,他看見那個人正在人叢中擠著,也要到前麵來,兩隻老鼠眼似的眼睛不停地朝他這邊望。
    “我勝利了,”敏想著,得意地笑了笑。他的右手在學生服的袋裏提起了那個東西。
    汽車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他遠遠地就看見車外麵那兩個站在踏板上的馬弁。他緊緊地望著那輛汽車,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一對眼睛和一隻手上。他不能忍耐地等待著。
    汽車逼近了,一下子就飛跑過來。他忘了一切地衝出去,他做得那麽快,沒有人來得及阻止他。他的眼睛裏就隻有那輛汽車,別的一切都看不見了。他甚至沒有看清楚車裏的人臉。他瘋狂似地把袋裏的東西拿出來在汽車前麵的地上一擲。
    於是一個爆炸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他的眼睛花了,在一陣劇痛以後他完全失了知覺。
    街中間起了一陣大騷動,哭聲、叫聲壓倒了二切。人們很快地逃光了,隻剩下寬敞的馬路。在馬路上麵淩亂地躺著汽車的碎片和死傷的人。馬弁死了一個傷一個,旅長受了輕傷。離汽車不遠,在血泊裏躺著敏,人看不清楚他的臉,那上麵全是血。一隻腳離開了他的身體。
    佩珠伴著德華到婦女協會去。她們起初聽見爆炸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接著看見許多人逃進巷子裏來,每個人都帶了驚恐的臉色奔跑著,好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後麵追趕他們。
    “什麽事?”德華攔住一個中年人間道。
    “旅長遇刺了!”那個人喘著氣回答了一句,就跑開了。
    好像有一個響雷打在這兩個女郎的頭上,她們呆了。過了片刻,佩珠忽然伸出一隻戰抖的手去觸德華的膀子,低聲說:“一定是他。我們快去看。”
    她們急急地走著,走進了大街。那裏人擠得更厲害。有一些人從前麵退下來,又有一些人從後麵擠上去。
    “旅長沒有死!”一個粗暴的聲音闖進她們的耳朵,絞痛著她們的腦筋。她們側過頭去看,一個穿短衣的黑臉男子激動地走過去了。
    “完了,”佩珠痛苦地在德華的耳邊低聲說,她的眼裏射出一股恐怖的光。
    “不是他,不是他,”德華茫然地搖頭說。一個人迎麵撞過來,使她站不住腳跟,身子往後麵一倒,卻被佩珠扶住了。
    她們又朝前麵擠過去,很費力地擠進人叢中,兩個人的額上都出了汗,背上也濕了一團。周圍的男人的汗氣直往她們的鼻端撲過來。她們要移動身子也很費力。前麵的人阻塞了她們的路,後麵的人又用力往前麵擠。
    “慧來了,”德華低聲對佩珠說,她看見前麵不遠處露出了慧的頭,頭發依舊飄散著,遮住了半邊臉,她用手把慧指給佩珠看。她同時叫了一聲:“慧。”
    “不要喚她,”佩珠連忙阻止德華。但是慧似乎聽見了喚聲,她掉過頭來看,很快地便看見了她們。她不笑,也不說話。她隻對她們點個頭,交換了一瞥痛苦的眼光。她又回頭去看前麵,把身子往前移動。
    佩珠也拉著德華向前麵擠上去,恰好前麵有幾個人走開了,讓出一個縫隙,她們便跑過去,再加一點力,出一次汗,她們就到了慧的後麵。
    “慧!”德華把身子偎過去,欣慰地喚了一聲。
    “那是敏,”慧回頭看她們,低聲說,“他毀了自己!”在她的眼角上淚珠快要掉下來了。佩珠默默地伸一隻手去握緊了慧的右手。前麵似乎鬆動了些,後麵的人隻顧向前麵衝,她們趁這個機會又朝前移動幾步。她們快走到十字路口了。
    前麵的人不走了,她們也隻得站住。她們踮起腳看,隻看見無數的人頭,此外再也看不到什麽。太陽曬著她們的頭發,汗使得衣服緊貼在她們的背上。她們正在著急的時候,許多人忽然退了下來,使她們也站不住腳,搖搖晃晃地跟著他們退了好幾步。
    “凶手死了!”“真可怕!”“一身都是血!”許多話從許多人的口裏說出來,她們的耳朵一下子隻能夠抓住這幾句。
    她們躲到騎樓下麵,就站在磚柱子旁邊,看著人群像潮水一般向後麵退去。慧猛然伸出右手抓住佩珠的一隻膀子。她的耳朵裏不間斷地響著那幾句話。
    “我們再擠上去!”慧堅決地說了這一句,也不征求那兩個女伴的同意,一個人就往馬路中間跑。佩珠和德華也跟著跑過去。
    大部分的人都往後麵跑,她們卻要到前麵去。但是前麵就立著那肉的屏風,擋住了她們。她們帶著一臉的汗,瘋狂似地往人叢中亂竄,常常是走了兩步又退後一步。
    前麵的人看見她們這樣地亂撞亂衝,便投了一些驚訝和嘲笑的眼光到她們的臉上。
    “你們姑娘們倒喜歡看熱鬧!”“前麵過不去了!”“那裏戒嚴不讓人通過!”幾種聲音,幾句話向著她們的臉上吐過來。
    前麵忽然響起了軍號聲。她們又退到騎樓下去,就站在一家商店門前,隻看見人往後麵奔跑。
    漸漸地看熱鬧的人跑光了。接著出現了一小隊武裝的兵士,他們擁著兩部汽車過來了。
    “一定是到醫院去,”佩珠低聲說,她卻看不清楚汽車裏麵的人。
    兵士們擁著汽車走遠了。好些人又圍攏來。她們也擠到裏麵去。但是前麵仍然不許人通過。大家站了好一會,在十字路口守衛的軍警才取消了禁令,放了幾個人過去,接著又放過去一些人。慧、佩珠、德華都過去了。
    那條街中間就是出事的地點。人剛剛抬走了馬弁的屍體。毀壞的汽車還倒在地上。不遠處就是敏的屍首。
    一些人圍著屍首看。她們也擠進去。無疑地這是敏的臉,雖然是被血染汙了,但是臉部的輪廓卻能夠被她們認出來。身上全是血。一隻腳離開了大腿,飛到汽車旁邊。
    “敏,這就是你的輪值罷,”慧想說這句話,話沒有說出口,她又流出眼淚了。她的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厲害地痛過。她仿佛看見那張血臉把口張開,說出話來:“你會常常記著我嗎?”
    德華把身子緊緊地靠在佩珠的身上,她埋下頭,她的眼睛也濕了。
    “我們走罷,”佩珠低聲對她們說,她極力忍住內心的激動。她知道慧和德華都不應該在這裏久看,她就拉著她們走開了。
    慧起初不理佩珠,她隻顧不轉眼地埋頭看屍首。後來經過佩珠的幾次催促,她才跟著佩珠走了。德華早就不能夠支持了,她的臉色白得難看,眼睛裏含了一眶淚水。
    她們三個人在路上都不開口,好像為著一件事情在生氣似的。後來她們就到了那所舊廟宇。
    廣場上榕樹下麵圍聚著兩堆人,在談論爆炸的事情。她們走進裏麵,先到婦女協會去。
    影正在會客室裏和惠群談話,看見她們進來,便問道:“你們知道那件事情嗎?”
    佩珠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我想陳xx一定受了重傷,”影雖然有些激動,但是她的臉上還露出喜悅的表情,她以為這是一個好消息。
    佩珠痛苦地搖搖頭,她沉默著。
    “敏死了,是他幹的!”慧的口裏進出了哭聲,她馬上走進了裏麵的房間。德華也跟著進去。
    影的喜悅被慧的話趕走了。她拿恐怖的眼光在佩珠的臉上掃了一下,她戰抖地問:“真的?”
    佩珠低下頭,痛苦地說:“怎麽不真?我們剛才還看見他的屍首,鮮血淋淋的。”
    影驚呆了似地望著佩珠,淚水突然從她的眼裏冒了出來。她仿佛還看見敏的臉在她的眼前晃動。
    “他為什麽要幹這種事情?又沒有人派他去幹!我真不明白!”惠群含著眼淚直率地發出她的疑問。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但是他已經下了決心了,”佩珠悲痛地回答。“你想想看,他經曆了那麽多的痛苦,眼看著許多人死,他是一個太多感情的人。激情毀了他。他隨時都渴望著犧牲。”
    “但是這一次他把我們的計劃完全毀了。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阻止他?”影帶著抽泣地說,聲音低,但很嚴肅。
    “是的,他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壓迫。但是我怎麽能夠阻止他呢?”佩珠忍住淚接口說。“我和亞丹都勸過他。但是他不聽,而且我們也沒有想到他會幹這――”她還沒有把話說完,就看見陳清帶著一張蒼白臉跑進屋來。他來報告方亞丹的結局。
    第十節
    房裏沒有人說話。陳清埋下頭用沉重的腳步踱來踱去。過於半晌,德華低聲說了一句:“他的蜜蜂……這就像一場夢。”
    仁民帶著賢從外麵走進來。眾人一齊往房門口看。
    “你們都在哭,”仁民悲痛地低聲說。
    賢跑到佩珠身邊抓住她的一隻手。
    “這是什麽時候!你們還在哭。”仁民的聲音依舊很低,但又是很堅定的,這表示他的頭腦還很清楚,他的意誌還很堅決。
    陳清用苦惱的眼光看仁民,嚴肅地回答道:“我們的損失太大了。”他沒有流眼淚,但是他的心卻因為思念那幾個朋友痛得厲害,就像有人拿了刀子在割它一樣。
    “仁民說得對,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佩珠猛省似地說,她摸出手帕揩了臉,眼睛裏射出來堅定的眼光。
    “現在情形更緊急,更厲害的反動馬上就會來的,”仁民鎮靜地說,他用一種力量把複雜的感情壓下來了。“我們沒有嚴密的組織,又不好好準備,那麽還會有更大的損失。”
    仁民的這兩句話進了眾人的耳朵就成了恐嚇的警告。但是他們並不因為這個發生恐懼。再沒有人哭了。大家開始在想未來的事情。
    “我害怕工會這次免不掉,”陳清激動地說、但是他並不害怕。
    “一定的,他們第一個就會解決工會,”慧搶著說,她的眼睛冒出火,好像她已經準備出發到戰場上去。
    “克應該有信來了,他也許有好消息來,”影懷著希望地說。她想到克,就充滿了溫暖、柔和的感情。她的眼睛還是紅的,但是德華的眼睛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