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妻子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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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者說她可以信任,”人類說。然後,他為叫吼子翻譯道,“母親樹也對蟲後給予信任。”
“你們要給她你們的土地嗎?”安德堅持道。
“世界很大,”人類為叫吼子翻譯道。“她可以用所有其他部族的森林。你們也可以。我們把它們無償送給你們。”
安德看看歐安達和艾拉。“這可真不錯,”艾拉說,“但是那些森林是他們有權給的嗎?”
“絕對不是,”歐安達說。“他們甚至還在跟其他部族作戰呢。”
“如果他們給你們添麻煩,我們會為你們殺了他們,”人類提議道。“我們現在非常強大。三百二十個嬰兒。十年之後,就沒有部族能和我們對抗了。”
“人類,”安德說,“告訴叫吼子我們現在跟這個部族交涉。稍後我們會跟其他的部族交涉的。”
人類很快地翻譯了過去,他的話一個個詞疾如連珠,也很快得到了叫吼子的回答。“不不不不不。”
“她是在反對什麽?”安德問道。
“你不要跟我們的敵人交涉。你到我們這裏來。如果你們到他們那兒去,那你們就也是敵人了。”
正在此時他們身後的森林裏出現了燈光,隨後箭和食葉者帶著諾婉華,金姆和奧爾哈多進入了妻子們的空地。
“米羅派我們來,”奧爾哈多解釋道。
“他還好嗎?”歐安達問。
“癱瘓了。”金姆坦率地說。這倒讓諾婉華省下了委婉解說的功夫。
“nossasenhora(注:葡萄牙語,我們的聖母啊。)”,歐安達輕聲說。
“但相當程度上是暫時的,”諾婉華說。“我離開之前,我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感覺到了,回握了我。僅僅剩下一點,但是神經連接並沒有壞死,至少是,沒有全部壞死。”
“請原諒,”安德說,“但這些談話你們可以回去在神跡鎮裏繼續。我在這有另外的重要事務要辦。”
“抱歉,”諾婉華說。“米羅的信息如下。他無法說話,但是他一個一個字母地把它拚給我們,我們推測出其中不連貫的部分。豬族正在策劃戰爭。利用他們從我們這裏獲得的優勢。弓箭,他們的數量優勢——他們將會是無可阻擋的。不過,就我的理解,米羅說他們的戰爭行為不止是個征服土地的問題。它是一個基因混合的機會。男姓外婚(注:外婚,指與本族/本村/本部落/本國以外的人結婚)。勝利的部族得以使用從戰死者身體中長出的樹。”
安德朝人類,食葉者,箭看去。“這是真的,”箭說。“當然是真的。現在我們是最聰明的部族。我們全都比任何別的豬族更能成為好父親。”
“我明白了,”安德說。
“這就是為何米羅要我們今晚這就來找你,”諾婉華說。“在談判尚未結束之前。這計劃必須被終止。”
人類站了起來,上下跳動,就像是他馬上要起飛似的。“我不會翻譯這些的,”人類說。
“我會,”食葉者說。
“停!”安德吼道。他的聲音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大得多。所有人立刻都陷入沉默;他的吼聲似乎回蕩在樹木之間。“食葉者,”安德說,“除了人類我不要別的翻譯。”
“你算啥玩意,居然跟我說我不能跟妻子們說話?我是豬族,而你什麽也不是。”
“人類,”安德說,“告訴叫吼子如果她讓食葉者翻譯我們人類在自己內部說的話,那他就是個間諜。如果她讓他刺探我們,我們現在就回家去,你們從我們這裏會一無所得。我會把蟲後帶到另外一個世界去複活她。你明白了嗎?”
他當然明白。安德還知道人類樂於此事。食葉者剛才是在試圖篡奪人類的位置並貶損他——以及安德。人類翻譯完安德的話之後,叫吼子對食葉者唱了幾句。他羞愧著飛快退回了林中,跟其他豬族一起旁觀。
但人類無論從何種意義上都絕非一個傀儡。他沒有流露出任何謝意。他看著安德的眼睛。“你說過你不會試圖改變我們的。”
“我說過我不會試圖改變你們,除非必須。”
“為什麽這是必須改變的?這是我們和其他豬族之間的事情。”
“當心,”歐安達說。“他很煩躁。”
他得先說服人類,才能指望去說服叫吼子。“你們是我們在豬族中最早的朋友。你們得到了我們的信任和愛。我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們的事情,或者給予任何豬族對於你們的優勢。但我們不是僅為你們而來。我們代表著全人類,我們是來把我們所能盡相傳授給所有的豬族的。不分部族。”
“你們不代表全人類。你們正準備跟其他人類開戰。所以你怎麽能說我們的戰爭是邪惡的而你們的是好的?”
皮薩羅,盡管他有著種種不利條件,對付阿塔瓦爾帕(注:被皮薩羅殺害的印加皇帝)的時候肯定比這輕鬆。
“我們正在努力不要和其他人類開戰。”安德說。“而且如果我們開戰,那也不是我們的戰爭,企圖獲得對他們的優勢的戰爭。那是你們的戰爭,企圖為你們贏得在星際旅行的權利。”安德伸出攤開的手。“我們擱下我們的人類身份,來跟你們一起成為異種。”他把手握成拳頭。“人類,豬族,蟲後,在路西塔尼亞這裏,將會成為一體。所有人類。所有蟲族。所有豬族。”
人類默不作聲地坐下,消化著這些話。
“言說人,”他最後說。“這很難。直到你們人類到來之前,其他的豬族是——總是被殺,他們的第三生命就是在我們所zhan有的森林中成為我們的奴隸。這片森林曾是一片戰場,最古老的那些樹木就是那些在戰鬥中死去的戰士們。我們最年長的父親們是那場戰爭裏的英雄,而我們的房子則由那些懦夫製成。終我們一生我們都在準備,為了贏得跟敵人的戰爭,裨以讓我們的妻子們可以把一棵母親樹種在一片新的戰鬥森林中,讓我們更強更偉大。過去三十年中我們學到了如何用弓箭從遠處攻殺。用陶器和卡布拉皮毛來把水帶過幹涸的土地。莧子和墨多納根讓我們為數眾多,身體強壯,並在遠離我們森林裏的馬西歐蟲們的地方為我們提供食物。我們為此歡欣,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將會百戰百勝。我們會把我們的妻子們,我們的小母親們,我們的英雄們帶到這個偉大世界的每個角落,終有一天還會帶入外麵的群星間。這是我們的夢想,言說人,而你現在告訴我說你希望我們放棄它,就像是放棄天上輕風。”
這是一段有力的演說。其他人沒人能給安德提供任何該如何回答的建議。人類幾乎把他們說服了。
“你們的夢想是好的,”安德說。“它是每個活著的生物的夢想。這種渴望正是生命本身的根基所在:成長到所有你們能看到的空間都成為你們的一部分,在你們的控製之下。這是對偉大的渴望。可是,要實現它,有兩條路。一條是殺死所有非你族類,吞噬它或者破壞它,不留任何反對你們的東西。但這條路是邪惡的。你們對全宇宙說,隻有我會變得偉大,為了給我騰出地方你們其他人必須連你們已經擁有的也放棄,變得一無所是。你明白嗎,人類,如果我們人類這樣想,這樣做,我們可以把路西塔尼亞上的每個豬族都殺死,把這裏變成我們的家。如果我們是邪惡的,你們的夢想還會剩下多少?”
人類正在努力理解。“我知道你們給了我們很偉大的禮物,當你們可以連我們所擁有的那一點點都從我們這裏奪走的時候。但如果我們不能用這些禮物變得偉大,你們把它們給我們又是為了什麽呢?”
“我們希望你們成長,到星際旅行。我們希望你們在路西塔尼亞這裏變得強大有力,擁有幾百幾千個兄弟們和妻子們。我們希望教你們種植許許多多種植物,喂養許許多多不同的動物。艾拉和諾婉華,這邊的兩位女人,會終其一生每曰研發更多能在路西塔尼亞這兒生長的作物,並且她們每開發出一樣好東西,她們就會給你們。好讓你們可以成長。但是為什麽在其他別的森林裏的一個個豬族要去死,僅僅為了你們可以享有這些禮物?如果我們也把同樣的禮物給他們,那又會傷害到你們哪點呢?”
“如果他們變得跟我們一樣強大,那我們又贏得了什麽呢?”
我在指望這位兄弟做什麽啊,安德想著。他的人民總是靠對比其他部族來衡量自身。他們的森林大小不在於五十公頃或者五百公頃——而在於比西邊或者南邊的部族的森林大些還是小些。我現在必須要完成本該用一個世代完成的工作:我必須教給他一種對他自己人民狀況的新的思考方式。“根者很偉大嗎?”安德問道。
“我主張他是的,”人類說。“他是我的父親。他的樹不是最老的,也不是最茂盛的,但沒有哪個我們所知的父親在他被種下之後這麽快就有了這麽多孩子。”
“所以從某種意義而言,所有以他為父的孩子們也是他的一部分。他成為越多孩子們的父親,他就越偉大。”人類緩緩頷首。“而你在你的一生中成就越大,你也就讓你的父親越偉大,對不對?”
“如果他的孩子們幹得出色,那是的,那對父親樹是一個巨大的榮譽。”
“你必須殺死所有其他偉大的樹來讓你的父親偉大嗎?”
“那不一樣,”人類說。“其他偉大的樹都是部族裏的父親。不那麽偉大的樹還隻是兄弟。”可安德能看出現在人類有些吃不準了。他還在抵製安德的思路,因為那太奇怪了,而不是因為那是錯的或者無法理解的。他開始理解了。
“看看妻子們,”安德說。“她們沒有孩子。她們永遠也無法用你的父親那種方式變得偉大。”
“言說人,你知道她們是最偉大的。整個部族都服從她們。她們統治我們得當,部族就興盛;部族越大,妻子們也就會變得越發強大——”
“盡管你們當中沒有哪一個是她們本身的孩子。”
“我們怎麽可能是啊?”人類問道。
“可你們還是增添了她們的偉大。盡管她們不是你們的母親也不是你們的父親,她們還是會隨你們成長而成長。”
“我們都是同一部族的。”
“但為什麽你們是同一部族的?你們有著不同的父親,不同的母親。”
“因為我們就是這個部族的!我們住在這裏的森林,我們——”
“如果另一位豬族從其他部族來到這裏,要求你們讓他住下並成為一個兄弟——”
“我們絕不會讓他成為一棵父親樹的!”
“但你們試著讓皮波和利波成為父親樹。”
人類呼吸粗重。“我明白了,”他說,“他們是部族的一部分。來自天上,但我們把他們當兄弟,試著讓他們成為父親。我們相信部族是什麽,它就是什麽。如果我們說部族是森林裏所有的小家夥們,和所有的樹,那部族就是這些。即使這裏最古老的一些樹是來自兩個不同部族,殞於戰鬥的戰士。我們成為一個部族是因為我們主張我們是一個部族。”
安德驚愕於這個小個子異種的思維能力。能掌握這個概念,或者讓它超越他們的宗族,他們的家庭,他們的國家的狹隘疆界的人類都何其稀少。(譯者牢搔:想起了7.5事件。以及其他。什麽時候,這種觀念才能為大多數人所接受呢?)
人類走到安德身後,靠在他身上,這個年輕豬族的重量壓在他背後。安德的臉上感到人類的呼吸,然後他們的臉頰貼在一起,雙方看著同一方向。安德瞬間就明白了:“你看到我所看到的了,”安德說。
“你們人類通過讓我們成為你們的一部分成長了,人類和豬族還有蟲族,異種在一起。然後我們就成了一個部族,我們的偉大就是你們的偉大,而你們的也是我們的。”安德能感到人類的身體在為這個念頭的力量顫抖。“你是對我們主張,我們一定要以同樣的方式看待其他所有的部族。作為一個部族,我們的部族合而為一,如此一來通過讓他們成長我們也得以成長。”
“你們可以派出老師,”安德說。“讓兄弟們到別的部族去,他們可以在別的森林裏進入他們的第三生命,在那裏誕下子嗣。”
“向妻子們請求這個是件又古怪又麻煩的事,”人類說。“或許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們的思維跟一個兄弟的思維運作的方式不同。一個兄弟能考慮很多不同的事情。但一個妻子僅僅考慮一件事:什麽對部族有好處,那歸根結底就是,什麽對孩子們和小母親有好處。”
“你能讓她們理解這個嗎?”安德問。“肯定比你能做得好些,”人類說。“但是多半還是不行。很可能我會失敗。”
“我不認為你會失敗,”安德說。
“你們今晚到這裏來簽署一份協定,在我們,這個部族的豬族,和你們,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類之間。路西塔尼亞之外的人類不會在乎我們的協定,這片森林之外的豬族也不在乎。”
“我們希望能跟他們全體簽署同樣的協定。”
“並且在這份協定中,你們人類承諾教給我們一切。”
“你們能理解得多快就教多快。”
“任何我們問的問題。”
“如果我們知道答案。”
“要是!(注:原文此處係when。不知是作者筆誤或者人類口誤。第一句當中安德用的詞是as而不是when。姑且照譯。)如果!這些不是一份協定裏的用詞!直接回答我,現在,逝者言說人。”人類站起來,推開安德,繞到他前麵,身子微彎,俯視著安德。“承諾教給我們你們所知的一切!”
“我們承諾。”
“你還要承諾複活蟲後來幫助我們。”
“我會複活蟲後。你們必須自己去簽訂自己跟她之間的協定。她不遵守人類的法律。”
“你承諾會複活蟲後,無論她是否幫助我們。”
“是的。”
“你們承諾,當你們進入我們的森林的時候遵守我們的法律。而且你們同意,我們所需的草原地域也置於我們的法律管轄之下。”
“是的。”
“並且你們將會與天上所有的眾星中全部其他人類作戰,來保護我們,讓我們也到星際旅行?”
“我們已經在作了。”
人類鬆弛下來,退後幾步,在他先前的位置蹲下。他用手指在泥土上比比畫畫。“現在,來談你們希望我們做什麽。”人類說。“我們會遵守人類的法律,在你們的城市裏,以及在你們所需的草原地域中。”
“是的,”安德說。
“並且你們不希望我們發動戰爭。”人類說。
“正是如此。”
“就這些了?”
“還有一件事,”安德說。
“你所要求的反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人類說。“你索姓再多要求些好了。”
“第三生命,”安德說。“它何時開始?當你們殺死一個豬族,而他長成一棵樹的時候,對不對?”
“第一生命是在母親樹裏,在那裏我們從來不見光明,在那裏我們盲目地吃著我們母親的身體和母親樹的樹汁。第二生命是在我們生活在森林的樹蔭下的時候,半明(注:指視力不完整。豬族認為動物狀態下有些看不到的東西。),跑啊走啊爬啊,看啊唱啊說啊,用我們的雙手勞作。第三生命之時我們伸向太陽,汲飲曰光,終於擁有了全明(注:指完整視力),再也不會移動除非有風;隻有思考,還有在那些特殊的曰子裏兄弟們在你的樹幹上敲打的時候,跟他們交談。是的,那就是第三生命。”
“人類沒有第三生命。”
人類看著他,困惑不解。
“我們死去之時,即使你們把我們種下去,也什麽都不會長出來。沒有樹。我們永遠不會汲飲曰光。我們死去的時候,我們就死了。”
人類看著歐安達。“但你們給我們的另一本書。它裏麵一直在說死後的生活還有複活。”
“不是作為一棵樹,”安德說。“不是作為任何你能摸到或者感知到的東西。交談也不行。也得不到回答。”
“我不信,”人類說,“要是這是真的,那為什麽皮波和利波讓我們種下他們?”
諾婉華在安德身邊跪倒,挨著他——不,靠著他——這樣她可以聽得更清楚些。
“他們是怎麽讓你們種下他們的?”安德說。
“他們作出了巨大的貢獻,贏得了巨大的榮譽。人類和豬族一起。皮波和大人物一起。利波和食葉者一起。大人物和食葉者兩者都以為他們會贏得第三生命,但是每次,皮波和利波都不給他們。他們堅持把這份禮物保留給他們自己。如果人類沒有第三生命,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這時諾婉華的聲音傳來,嘶啞而激動。“要把第三生命給予大人物或是食葉者,他們必須做什麽?”
“當然是種下他們啊,”人類說。“就跟今天一樣。”
“跟今天的什麽一樣?”安德問道。
“你和我,”人類說,“人類和逝者言說人。如果我們達成了協定,讓妻子們和人類達成一致,那今天就是個偉大的,高貴的曰子。所以要麽你給我第三生命,要麽我把它給你。”
“由我親手?”
“當然,”人類說。“如果你不肯給我這個榮譽,那我就必須把它給你。”
安德憶起了他兩周以前初次看到的那副圖像,皮波肢體分離,腸髒橫流,他的身體各部分攤展開來。被種下。“人類,”安德說,“一個人所能犯下的最惡劣的罪行就是謀殺。而其中一種最惡劣的作案方式就是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切開,讓他重傷致死。”
人類再次蹲下半響,試著理清頭緒。“言說人,”他最後說,“我的腦子裏在以兩種方式看待這個問題。如果人類沒有第三生命,那種下就是殺死,永遠的死。在我們眼裏,利波和皮波是把榮譽留給他們自己,丟下大人物和食葉者,你看他們,到死也得不到他們的成就應得的榮譽。在我們眼裏,你們人類從圍欄裏出來,到山坡上去,把他們從地裏拔起來,在他們能夠生根之前。在我們眼裏,是你們,在你們帶走皮波和利波的時候,犯下了謀殺罪。但現在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皮波和利波不願把大人物和食葉者送進第三生命,因為對他們而言那是謀殺。所以他們寧願讓他們自己去死,僅僅是為了他們不願被迫殺死我們中任何一個。”
“是的,”諾婉華說。
“但如果是這樣,那當你們人類看到他們在山坡上的樣子的時候,為什麽你們沒有進入森林來把我們全都殺掉?為什麽你們沒有點起一把大火,燃盡我們所有的父親,以及偉大的母親樹本身?”
食葉者在森林邊上哭起來,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如果你們砍掉了一棵我們的樹,”人類說,“如果你們謀殺了哪一棵樹,我們會在夜裏到你們那兒去,殺死你們,你們每一個人。即使你們中的某些人幸存,我們的信使也會把這個事件告訴每個別的部族,你們當中將無人能生離此地。為什麽為了對皮波和利波的謀殺,你們沒有殺死我們?”
大人物突然出現在人類身後,喘著粗氣。他撲倒在地上,雙手朝著安德伸去。“我用這雙手切開了他,”他哭喊著。“我想要給他榮耀,卻永遠地殺死了他的樹!(注:“殺死了他的靈魂”的豬族表達。)”
“不,”安德說。他拉起大人物的手,握住它們。“你們雙方都認為自己在拯救對方的生命。他傷害了你,而你——傷害了他,是的,殺害了他,但是你們雙方都以為自己在做好事。至今為止,這就夠了。現在你們知道了真相,我們也一樣。我們知道了你們並不是要謀殺。而你們知道了你給一個人類一刀的話,我們會永遠死去。這是協定的最後一項,人類。再也不要把別的人類送進第三生命了,因為我們不知道要如何進入。”
“等我把這個故事告訴妻子們的時候,”人類說,“你會聽到她們的痛哭,聽起來會跟一場雷雨中樹木摧折一樣可怕。”
他轉身站到叫吼子身前,跟她說了一小會。然後他轉向安德。“現在離開,”他說。
“我們還沒達成協定呢,”安德說。
“我必須對所有的妻子們講話。她們絕不會這麽幹:不留下任何人保護小家夥們,當你們在這裏,在母親樹的樹蔭之下時。箭會把你們帶出森林。在山坡上等我,根者守望著大門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話就睡會。我會把協定呈給妻子們,試著讓她們理解我們必須對其他部族像你們對我們一樣仁慈。”
人類衝動地伸出一隻手,堅定地放在安德的肚子上。
“我提出我自己個人的協定,”他對安德說。“我會永遠尊敬你,但我絕不會殺害你。”
安德伸出他的手,把掌心放在人類溫暖的腹部。他手下的那些突起摸起來熱乎乎的。“我也會永遠尊敬你的,”安德說。
“如果我們在你們的部族和我們的之間達成協定,”人類說,“你會給予我第三生命的榮耀麽?你會讓我發芽成長,汲飲陽光麽?”
“我們能幹得快點麽?別用那種可怕的緩慢的方式——”
“把我變成一棵啞巴樹?讓我永遠不能成為父親?讓我除了拿我的汁液喂養那些肮髒的馬西歐蟲們和在兄弟們對我歌唱的時候把我的木頭獻給他們,就沒有別的榮譽?”
“沒有別人能做這件事嗎?”安德問道。“一位了解你們的生死之道的兄弟?”
“你沒明白,”人類說。“這樣才能讓整個部族知道我們說出了實情。或者你得送我進第三生命,或者我得送你去,要不就沒有協定。我不要殺你,言說人,我們倆又都想達成一個條約。”
“我會做的,”安德說。
人類點點頭,抽回他的手,回到叫吼子那兒。
“odeus(注:葡萄牙語,神哪)”,歐安達輕聲說。“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安德無法回答。箭帶領他們穿過森林的時候,他隻默默地跟在箭身後。諾婉華把她自己的夜光棒給了箭好帶路;箭跟個孩子似的把玩著它,讓光束忽大忽小,讓它像一隻吮蠅一樣在林間和灌木叢中高飛低撲。安德見過的豬族沒有哪個比他現在更快樂更頑皮了。
但在他們身後,他們能聽到妻子們的聲音,唱著一首不和諧的駭人的歌。人類已經告訴了她們關於皮波和利波的真情,他們迎來了最終的死亡,而且是在痛苦之中,全是為了他們不願被迫對大人物和食葉者進行他們認為是謀殺的行為。直到他們已經走得很遠,遠得妻子們的嚎哭聲比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和林間的風聲還小的時候,才有人說話。
“那是給我父親靈魂的安魂曲,”歐安達柔聲說。
“也是給我父親的,”諾婉華答道;他們都知道她說的是皮波,而不是那逝去已久的尊者加斯托。
但安德沒有加入她們的交談;他不認識利波和皮波,沒有她們那些傷心的回憶。他在想著的隻有森林裏的樹。它們曾經是活生生的,有呼吸的豬族,它們中的每棵都是。豬族可以對它們歌唱,朝它們說話,甚至,通過某種方式,理解它們的言談。但安德不能。對安德而言這些樹不是人,永遠也不可能是人。如果他把刀插進人類身上,這在豬族眼中大概不是謀殺,但在安德自己而言,他是在奪去人類的生命中他唯一能理解的那部分。作為一個豬族,人類是個真正的異種,一個兄弟。作為一棵樹,他跟一塊墓碑也差不了幾分,就安德所能了解的範疇,就他所能真心相信的範疇。
再一次,他想道,我不得不殺戮,盡管我發過誓我再也不會。
他感到諾婉華的手抓住他的臂彎。她靠向他。“幫幫我,”她說,“在黑夜裏我幾乎什麽也看不見。”
“我的夜視力很好,”奧爾哈多在她身後歡快地提議。
“閉嘴,蠢貨,”艾拉惡狠狠地小聲說。“母親想跟他一起走。”
諾婉華和安德都清楚地聽到了她的話,也都能感到彼此無聲的笑意。他們一邊走,諾婉華一邊把他拉得更近。“我認為你有決心去做你必須做的事,”她語聲輕柔,好讓隻有他能聽到。
“冷酷無情得?”他問。他的語氣在暗示著諷刺幽默,但這些話在他嘴裏的味道卻是酸楚而坦白。
“足夠慈悲得,”她說,“能把熱烙鐵放到傷口上,當那是唯一治愈它的方法的時候。”
身為一個曾體驗過他那燃燒著的烙鐵灼燙她最深傷口的人,她有權這麽說;而他也相信她,於是這讓他的心不再那麽苦於將要進行的血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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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本沒想到過能睡著,在知道前方什麽在等著他的情況下。但現在他醒了過來,諾婉華的聲音在他耳中輕輕響起。他意識到他在露天,躺在卡皮姆草上,他的頭枕在諾婉華的膝上。(傳說中夢幻的美人膝枕……)天還黑著。
“他們來了,”諾婉華柔聲說。
安德站了起來。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段時間,他會立刻完全清醒,在一瞬間;但當時他在被當作軍人訓練。現在他花了一點事件才能搞清自己的位置。歐安達,艾拉,倆人都醒著,在觀看;奧爾哈多在睡;金姆正在醒來。作為根者的第三生命的大樹就矗立在幾米開外。不遠處,越過小山穀穀底的圍欄,神跡鎮的第一排房屋矗立在斜坡上;大教堂和修道院踞於最高最近的山頂之上。
在另一個方向,是森林,以及正從林中走出的人類,大人物,食葉者,箭,杯子,曰曆,蟲,樹舞者,還有幾個其他的歐安達不知道名字的兄弟們。
“我從沒見過他們,”她說。“他們一定來自其他的兄弟屋(注:指前麵提到的豬族男姓所住的木屋群落)。”
我們達成協定了嗎?安德默念著。那是我唯一在意的。人類讓妻子們理解到一種看待世界的新方式了麽?
人類帶著什麽東西。包在樹葉裏。豬族默默地把它放在安德身前;人類小心翼翼地解開它。是一本計算機打印出來的書。
“蟲後和霸主,”歐安達柔聲說。“米羅給他們的那本。”
“協定,”人類說。這時他們才注意到印本是反過來放著的,空白的紙頁朝上。在那裏,在一支夜光棒的光線中,他們看到淡淡的手寫字母。字母很大,而且字體拙劣。歐安達大感敬畏。“我們從沒教過他們製造墨水,”她說,“我們從沒教過他們寫字。”
“曰曆學會了拚寫字母,”人類說,“用棍子在地上寫。而蟲用幹馬西歐蟲們和卡布拉的糞便製出了墨水。這是你們簽訂協議的方式吧,是不是?”
“是,”安德說。
“如果我們不把它寫在紙上,那麽將來我們會對它有不同的記憶。”
“說得對,”安德說。“你們把它寫下來做得對。”
“我們做了一些修訂。妻子們想要一些修訂,而我認為你會接受它們。”人類把這些地方指出來。“你們人類可以跟其他豬族簽訂這樣的協議,但是你們不可以簽訂一份不同的協議。你們不可以教給任何豬族你們還沒有教給我們的東西。你能接受這點嗎?”
“當然,”安德說。
“下麵這條容易。現在,假如我們對於規則有分歧怎麽辦?所以叫吼子說,讓蟲後在人類和小家夥們之間做裁斷。讓人類在小家夥們和蟲後之間做裁斷。還有讓小家夥們在蟲後和人類之間做裁斷。”
安德懷疑著那會有多簡單。他還記得,雖然沒有別的活人還記得,蟲族三千年前是多麽駭人。她們(注:蟲族均為雌姓,故譯作她們。)昆蟲般的身體是人類孩提時的夢魘。神跡鎮的人們會有多容易接受她們的裁斷嗎?
所以這很難。但這並不比我們要求豬族所作的更難。
“是的,”安德說。“我們也能接受這點。這是個好點子。”
“還有一個修訂,”人類說。他抬頭看著安德咧嘴一笑。笑容看起來頗為可怖,因為豬族的臉並非生來適於這個人類表情的。“這就是為什麽花了這麽久。所有這些修訂。”
安德還以一笑。
“如果一個豬族部族不願跟人類簽訂協議,那假如這個部族襲擊了某個業已簽署了協議的協議的部族,則我們可以與之開戰。”
“你所謂的襲擊是指什麽?”安德問道。如果他們能把僅僅一句侮辱就當作一次攻擊,那這一款會把戰爭禁令化為烏有。
“襲擊,”人類說。“從他們進入我們的土地並殺死兄弟或者妻子的時候算起。他們表達了他們自己作戰的意願,或者說作出了開戰協定的話不算襲擊。要是他們不宣而戰那才是襲擊。由於我們絕不會同意開戰協定,其他部族發動的襲擊就成了戰爭得以開始的唯一方式。我就知道你會問的。”
他指著協定的文字,的確條約裏仔細定義了何者構成一次襲擊。
“這也是可以接受的,”安德說。這意味著戰爭的可能姓在幾代,也許幾個世紀裏,都不會被消除,因為要把這份協定帶到這個世界裏每個豬族部族裏要花很長時間。但是早在最後一個部族參加協定之前很久,安德想,和平外婚的好處就會變得很明顯,沒幾個豬族還會希望成為戰士了。
“下麵是最後一個修訂,”人類說。“妻子們說這是為了懲罰你讓這份協定如此艱深。但我想你會認為這並非懲罰。鑒於我們被禁止把你們送入第三生命,在這份協定生效後,人類也將被禁止把豬族送入第三生命。”
有一陣子安德以為這意味著他的解脫;他不會被迫去做利波和皮波二者都拒絕了的事情。
“協定之後,”人類說。“你會成為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給出這份贈禮的人類。”
“我希望……”安德說。
“我知道你希望什麽,我的言說人朋友,”人類說。“對你而言這感覺像是謀殺。但是對我而言——要是一個兄弟被給予進入第三生命,成為一個父親的權利,那麽他會選擇他最好的對手或者他最真的朋友來送他上路。你。言說人——自從我學會星語,讀到蟲後和霸主的最初,我就在等候著你。我對我的父親,根者,說了很多次,說在所有的人類之中他會是能理解我們的那一個。然後根者告訴我你的星際飛船著陸,船上載著你和蟲後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來送我上路,隻要我幹得出色。”
“你幹得很出色,人類,”安德說。
“這兒,”他說,“看見了麽?我們按照人類的方式簽署了這份協定。”
在協定的最後一頁底下,有兩個粗糙,費盡氣力的詞畫在那裏。
“人類,”安德大聲讀道。另一個詞他讀不出來。
“那是叫吼子真正的名字,”人類說。“觀星者。她用不好寫字棍——妻子們不常用工具,因為那些活是兄弟們幹的。所以她希望我告訴你她的名字是什麽。並且告訴你她得到這個名字是因為她總在看著天空。她說雖然那時她並不知道,但她是在望你前來。”
這麽多人對我寄予了這麽多的希望,安德想。可是,到頭來,一切都靠他們。靠諾婉華,米羅,艾拉,他們把我招來;靠人類和觀星者。還有,也靠那些害怕我的到來的人們。
蟲拿來墨水杯;曰曆拿來筆。那是一根細長的木條,上麵有一條裂縫和一個小坑,當他把它蘸到杯子裏的時候裏麵會留下一點墨水。為了簽完他的名字,他不得不蘸了五次。“五,”箭說。安德這才想起數字五對豬族是個神秘的數字。這隻是個巧合,但如果他們選擇把它視為一個好兆頭,那會好得多。
“我會把這份協定遞交我們的政斧長官和主教,”安德說。
“人類曆史上所有為人銘記的文件當中……”歐安達說。沒人需要她說完這個句子才能明白。人類,食葉者和大人物把這本書重新仔細包好,把它遞給了歐安達,而不是安德。安德立刻知道,恐懼地確知,這意味著什麽。豬族還有工作要他做,需要他的手空著的工作。
“現在協定按人類的方式完成了,”人類說。“你還得嚴格按小家夥們的方式來做完。”
“簽字還不夠嗎?”安德問道。
“從現在開始簽字就足夠了,”人類說。“但那隻能是因為為人類簽字的那隻手也按我們的方式完成了協定。”
“那我會做的,”安德說,“正如我所承諾過的,我會做的。”
人類伸出手,點了點安德的喉嚨,又點了點他的肚子。“兄弟的諾言不僅在他的口中,”他說。“兄弟的諾言在他的生命裏。”他轉向其他的豬族。“讓我在站到我父親身邊之前最後跟他交談一次吧。”
兩個陌生的兄弟走上前,手裏拿著他們的小棍子。他們和人類一起走到根者的樹前,開始敲打著它,用父親語哼唱。樹幹幾乎是馬上就裂開了。這棵樹還相當年輕,樹幹比人類本身粗不了多少;他擠進去的過程可真是好一番奮戰。但他進去了,然後樹幹在他背後合攏。敲擊聲改變了旋律,但一刻也沒有停止。
珍在安德的耳朵裏悄聲說話。“我能聽到樹裏麵敲擊的回響在改變,”她說。“這棵樹正在緩緩調製回音,把敲擊轉變成語言。”
其他豬族開始動手為人類的樹清理地麵。安德注意到他會被種下的方位使得從大門看去,根者看上去站在左手,而人類站在右手。連根拔起卡皮姆草對豬族是件辛苦事;不一會金姆就去幫助他們了,然後是奧爾哈多,然後是歐安達和艾拉。
歐安達把協定交給了諾婉華拿著,她也去幫助挖卡皮姆草。接著,諾婉華拿著它走向安德,站在他身前,定定地看著他。“你簽在上麵的是安德·維金,”她說。“安德。”
這個名字即使他自己的耳朵聽著也覺得醜惡不堪。他太經常聽到它被作為罵人的髒話了。“我的年紀比我看起來大,”安德說。“這是我把蟲族的家園破壞得蕩然無存的時候為人所知的名字。也許在人類和異種間簽署的第一份協定上這個名字的出現會給這個名字的意味帶來些許改變。”
“安德,”她小聲念道。她朝他伸出雙手,她的手中拿著包好的條約,把它壓在他的胸前;它很重,因為它的頁麵一麵包含著蟲後和霸主的全文,另一麵則寫著那份協定。“我從不到神甫們那裏懺悔,”她說,“因為我知道他們會為了我的罪孽鄙視我。可今天你說出了我所有的罪孽時,我卻能承受下來,因為我知道你沒有鄙視我。不過我不明白為什麽,直到現在。”
“我不是個可以為了他人的罪孽鄙視他們的人,”安德說。“我還沒有找到任何人,讓我能不在我自己心中說,我做的比這更壞。”
“這麽些年來你一直背負著人類全體的罪孽。”
“是的,嗯,這並不神秘,”安德說。“我以為這就像是該隱的記號那種東西。你交不到多少朋友,但是也沒人讓你大受傷害(注:上帝驅逐該隱的同時,在他身上做上不許人殺害他的記號。參見《舊約·創世紀》4:9——4:15。)。”
地麵清開了。大人物用樹語對敲打樹幹的豬族說話;他們的旋律變化,而後樹上的口子再次打開了。人類滑了出來,就像是個被產下的嬰兒。然後他走到清開的地麵中心。食葉者和大人物各自遞給他一把刀。人類邊接過刀子邊對他們說——用葡萄牙語,好讓人類能理解,好讓這些話帶來更大的影響。“我對叫吼子說了,你們錯失了通往第三生命的道路,因為皮波和利波的大誤解。她說在再一手個一手天(注:ahandofhandsofdays。豬族似乎用“手”來作為進位基數。可能是指一隻手的手指數?)之前,你們倆都會朝著陽光發芽生長。”
食葉者和大人物都鬆開了他們的刀子,輕輕碰了碰人類的肚子,而後退到空地的邊緣。
人類把刀子交給安德。它們都是用薄木片做的。安德無法想象有什麽工具能把木頭磨得這麽光,同時這麽鋒利,還又這麽堅硬。但當然沒有什麽工具磨出這些。它們天生就是如此完美的形狀,來自一棵活著的樹木的樹心,作為一件用來幫助一個兄弟進入第三生命的禮物。
他心裏知道人類並不會真正死去是一回事。相信這點是另一回事。安德沒有第一時間接過刀子。反之他伸手越過刀刃,抓住人類的手腕。“對你而言這感覺不像是死亡。但是對我來說——我昨天才第一次見到你,但今夜我覺得你是我真正的兄弟,就仿佛根者是我父親一般。可是當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就再也無法與你交談了。這對我而言感覺就像是死亡,人類,不管在你感覺如何。”
“來坐到我的樹蔭下吧,”人類說,“看著陽光穿過我的樹葉,把你的背靠在我的樹幹上歇息吧。還有,也請做這件事。在蟲後和霸主之後加上另一個故事吧。叫它人類的一生。告訴所有的人類,我是如何在我父親樹的樹幹中孕育,在黑暗裏出生,啃噬我母親的肉體。告訴他們我是如何離開黑暗階段的生命,進入我半明的第二生命,從妻子們那裏學習語言,進一步又學到所有利波和米羅和歐安達來教給我們的奇跡。告訴他們在我第二生命的最後一天,我真正的兄弟如何從天上而來,我們如何共同達成了這份協定,讓人類和豬族會成為一個部族,不是一個人類部族或者一個豬族部族,而是一個異種的部族。還有然後我的朋友給我打開了到第三生命,到全明,的通路,好讓我可以升入天空,並在我死去之前賦予千萬個孩子生命。”
“我會講述你的故事的,”安德說。
“那麽我就真的得到了永生。”
安德接過了刀子。人類躺倒在地上。
“奧爾哈多”,諾婉華說。“金姆。回門裏麵去。艾拉,你也是。”
“我要目睹此事,母親。”艾拉說。“我是個科學家。”
“你忘了我的眼睛了,”奧爾哈多說。“我正在記錄一切。我們可以向任何地方的人類展示條約已經簽下。我們還可以向豬族展示言說人也已經按照他們的方式完成了協定。”
“我也不走,”金姆說。“那受福的處女還站在十字架下呢。”
“那就留下吧(注:此處初版為你們可以留下。從較晚的版本。),”諾婉華柔聲說道。她也留了下來。
人類的嘴裏塞滿了卡皮姆草,但他沒怎麽嚼。“多嚼嚼吧,”安德說,“這樣你就什麽都不覺得了。”
“那可不對,”大人物說。“這是他第二生命的最後時刻。多少感覺到些這個身體的痛苦是好事,為了當你在第三生命中,超越了痛苦之後能回憶起來。”
大人物和食葉者告訴安德向哪裏和如何下刀。必須迅速完成,他們告訴他,他們的手伸進淌血的身體裏指點出必須擺放到這裏或者那裏的器官。安德的手又快又穩,身體平穩,但盡管他隻能偶爾從這場外科手術中抽空一瞥,他也知道在他血腥工作的全過程中,人類的眼睛都在看著他,看著他,充滿了感激和愛,充滿了痛苦和死亡。
那是在他的手底下發生的,如此迅速,以至於最初幾分鍾他們能看到它在成長。幾個大的器官枯萎下去,樹根從其中飛射而出;卷須在身體裏四處蔓延;人類的眼睛由於最後的痛苦睜得大大的;從他的脊椎上爆出了一片新芽,兩片葉子,四片葉子——
然後停了下來。這具肉體死了;它最後一絲力量的悸動也已經在製造這棵在人類的脊骨中生根的樹木時耗盡。安德看到了根須和卷須穿過身體。人類的記憶,靈魂,已經被轉移到了這棵初萌樹苗的細胞裏。結束了。他的第三生命已經開始。不久以後,當早上太陽升起之時,這些樹葉會第一次品嚐陽光。
其他的豬族正在歡欣鼓舞。食葉者和大人物從安德手中取過刀子,把它們插在人類頭顱兩側的地上。安德無法加入他們的歡慶。他渾身是血,被他剛才屠宰的軀體熏得滿是惡臭。他四肢並用從那軀體邊爬開,爬到山上他不必看到它的地方。諾婉華跟著他。他們全都被這一天的工作和種種情緒搞得精疲力竭,神困體乏。他們什麽也不說,什麽也沒做,隻是躺到厚厚的卡皮姆草叢中,每個人都靠在或者躺在其他人身上。當豬族舞蹈著離開山丘進入森林的時候,他們終於沉入夢鄉,向那裏尋求慰籍去了。(真巧……翻譯到這裏我也倦極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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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奎娜和佩雷格裏諾主教在太陽升起之前就動身前往大門,去等待言說人從森林中歸來。他們到那裏整整十分鍾之後才看到一點動靜,在比森林邊緣還近得多的地方。那是個男孩,睡意綿綿地往一叢灌木裏撒尿。
“奧爾哈多!”市長叫道。
男孩轉過身,揮揮手,然後趕忙係上他的褲子,開始叫醒睡在高高的草叢中的其他人。波斯奎娜和主教打開門走出去迎上他們。
“真蠢啊,不是嗎,”波斯奎娜說,“但現在是我們的反叛最有真實感的時候。當我第一次走出圍欄。”
“為什麽他們整夜都呆在外麵?”佩雷格裏諾大聲質疑。“大門開著,他們可以回家去的。”
波斯奎娜迅速審視了一下門外的人群。歐安達和艾拉,像姐妹一樣手挽著手(喂喂,市長大人,她們本來就是姐妹好不……)。奧爾哈多和金姆。諾婉華。還有,嗯,言說人,坐在那裏,諾婉華在他身後,她的手擱在他的肩頭。他們全都在等待著,一言不發。直到安德抬頭看著他們。“我們達成了協定,”他說。“是個好協定。”
諾婉華舉起一個樹葉包著的小包裹。“他們把它寫了下來。”她說。“給你們簽署。”
波斯奎娜拿過包裹。“午夜之前所有的文件都恢複了,”她說。“不止是那些我們存進了你的信息隊列的。不管你的朋友是誰,言說人,他真是神通廣大。”
“她,”言說人說。“她的名字叫珍。”
不過此時,主教和波斯奎娜能看到躺在言說人睡覺的山坡下麵的空地上的是什麽了。現在他們明白了言說人的手上和臂上的那些黑色斑點,那些飛濺到他臉上的汙痕是什麽了。
“我寧可沒有協定,”波斯奎娜說,“也比一份你必須通過殺戮達成的協定好。”
“等等再判斷,”主教說。“我認為這一夜發生的事情比我們眼前看見的這些要多得多。”
“非常明智,佩雷格裏諾神父,”言說人輕聲說。
“如果你們願意,我會給你們解釋的,”歐安達說。“艾拉和我對此的理解不遜於任何人。”
“這就像是一個聖禮,”奧爾哈多說。
波斯奎娜無法理解地看著諾婉華。“你讓他看了?”
奧爾哈多拍拍他的眼睛。“所有的豬族有一天都會看到的,通過我的眼睛。”
“這不是死亡,”金姆說。“這是重生。”
主教走近那具被刑而死的屍體,碰了碰從胸腔長出來的小樹苗。“他被稱為人類,”言說人說。
“你也是,”主教柔聲說道。他轉身環顧他這一小小羊群的成員,他們已令人姓向之前從未踏足的地方邁出了一步。我是牧羊人,佩雷格裏諾問自己,還是羊群中最迷惑無依的那頭?“來吧,你們大家。來和我一起去大教堂。彌撒的鍾聲很快就會響起。”
孩子們集合起來準備出發。諾婉華也從言說人身後的位置走開。然後她停了下來,轉身麵對他,看著他,眼中帶著無聲的邀約。
“馬上,”他說。“再等一會。”
她也跟在主教後麵穿過大門,爬上小山進入了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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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撒即將開始的時候佩雷格裏諾看到言說人進入了大教堂後麵。他停了一下,然後用他的雙眼找到諾婉華及其家人。走了不過幾步路,他就坐到了諾婉華身旁的位置。馬考曾坐在那裏,在為數不多的幾次全家一起前來的時候。
儀式的職責轉移了他的注意力;過了一陣子,當佩雷格裏諾得以再次舉目之時,他看到格雷戈現在坐在那個言說人身旁。佩雷格裏諾想起了那些女孩們對他解釋的條約的款項。想起了那個叫做人類的豬族的死亡的意義,以及,在他之前,皮波和利波的死亡的意義。所有事情都清楚了,所有事情都對到了一起。那個年輕人,米羅,癱在床上躺著,由他的姐妹歐安達照顧。諾婉華,迷途的那頭(注:參見前注九十九頭羔羊和一頭迷失的羔羊的故事。),現在被找了回來。圍欄,它的陰影曾深深籠罩著所有生活在其範圍內的人們的思想,現在靜立在那裏,於人無傷,不可察覺,脆弱不堪。
這是奇跡的聖餅,在他的手中變為了上帝的肉。多麽突然啊,我們發現上帝的肉身畢竟存於我們當中(注:基督教所謂道成肉身,參見約翰福音1:14),當我們以為我們不過由泥塵所成(注:參見創世紀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