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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想寫一個故事,簡單又清新那種,沒什麽大波折,兩個人彼此信任又相互珍惜。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在年少的時光裏早早懂得對對方溫柔。
少女跑起來,她飛揚的發絲和飄動的裙擺,成為日暮下的東京街頭,最動人的風景線。
1
高二上學期開學的第二周,班主任陸老師把沈南溪叫到辦公室,請她幫忙把一個叫劉文川的同學請回來上課。
“劉文川?”沈南溪問,“就是那個傳說中的不良少年嗎?”
“不良是誤傳,”陸老師耐心糾正,“他不來上課,隻是跟他爸鬧別扭,揚言要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你跟他說,這事情我已經跟他爸爸溝通過了,你讓他先來上課是正經。”
沒等沈南溪拒絕,陸老師又說:“成功的話,暑假藝術班去東京遊學的名額就是你的了,劉文川可是很有藝術天賦的,能讓他回學校,也算是你大功一件。”
這番話成功讓放學後的沈南溪坐進了位於本城中央商務區的麥當勞,而她要追尋的目標,就是那個拿著抹布在大堂裏忙前忙後的服務生。劉文川本人如校園傳說中一般長了張英俊的臉,隻是皮膚白皙得不像話,如夏天午後的冰激淩,仿佛陽光一照就會化掉。
這個念頭在沈南溪的腦海中閃過的瞬間,劉文川剛好轉頭看向她。他過於淩厲的目光讓沈南溪瞳孔微震——被發現了嗎?
沈南溪想掩飾地別過頭去,已經來不及了。劉文川敏捷地朝著她的方向移動,下一秒傾身微壓在沈南溪的背上。
“啊……”沈南溪沒有準備,趴在了桌麵上,整張臉都埋入了那盒冰激淩內,鼻尖戳入冰激淩,激得她腦仁一陣陣發疼。
她剛想生氣,就聽到劉文川用客氣又帶著一絲警告的語調說:“別的客人的包,是不可以亂拿的哦。”
“對,對不起!”沈南溪的身後,一個陌生的女聲不斷道歉。等她背部的重量消失,直起身體,那個“偷包賊”已經消失在門店的外麵。
沈南溪的表姐曾經因為在麥當勞聊得太開心而忘乎所以,丟失了放在桌麵上的手機,所以她很快就明白了劉文川剛剛是在幫她。
“謝謝。”她抬頭望著那雙眼睛,低聲道。
少年居高臨下,垂眸望著她,在開口之前先一步拿起桌麵上幹淨的紙巾,遞給她。
沈南溪接過紙巾的時候還在想是不是現在開口說讓他回去上學的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擦掉鼻尖的冰激淩。
大概是以為她沒理解他的意思,劉文川有點無語地抽回她手裏的紙巾,自己動手替她擦掉鼻尖上的冰激淩,一下,兩下……
他眉間微蹙,眼神認真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太親昵的動作,讓一向冷靜的沈南溪也跟著臉紅了起來:“你……”
她想奪過紙巾時,他已經停手了。緊接著,劉文川說了一句讓沈南溪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話——“笨蛋。”
“欸?”沈南溪微微一愣,接著又有點憤怒,“喂!你什麽意思呀?!”
可她的反應實在是太慢了,少年的身影已經走遠。
“天,原來那個男生是你朋友嗎?”
“好帥。”
身邊坐著的兩位小姐姐目睹了剛才的一切,雙手合十羨慕地望著沈南溪,自來熟地跟她聊天。
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被人叫“笨蛋”,沈南溪怒從心起,大聲否認:“我們才不是朋友!”
說完拎包走人。
2
“喂,喂,文川,你的朋友又來了。”
同事說這話的時候,劉文川剛剛做完準備工作開始收銀,他抬眸看了一眼坐在窗邊一邊刷題一邊舔冰激淩的少女,麵若平湖地回:“我們不是朋友。”
但就是這個“不是朋友”的人,又在店裏等了他整整五個小時。等店麵的燈熄滅了一半,劉文川終於走到沈南溪的座位前:“對不起,我們打烊了。”
已經做了三套英語真題的沈南溪這時才驚覺時間的流逝,她偏頭看窗外,夜色早已經濃到化不開。
劉文川說完話準備轉身離開,沈南溪忽然拽住他的衣袖。
劉文川愣了一下,回頭。這瞬間的對視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張力在兩人的心間釋放。
沈南溪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倏然收回手:“已經七天了,你有時間可以跟我聊一聊了嗎?”
彼時她身後的夜色映襯著她柔軟的眼神,竟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劉文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皺眉:“我還要忙很久。”
他說完晃動了一下手裏的清潔工具。
“沒關係,”沈南溪笑著說,“我可以等你啊!”
那個笑容真是耀眼,襯得店裏的燈光越發黯淡。
劉文川的心微微鬆動,故作不耐煩地說了一句:“隨便你。”
營業了一整天,需要收尾的工作很多,等劉文川幹完所有的事情從工作間走出來,那女孩已經不見了。
他抬頭看牆上的掛鍾,已經是午夜,這本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望著空蕩蕩的店麵,劉文川忽然覺得今晚的店麵顯得格外空蕩、靜寂。他最後一個走出來,關門落鎖,剛到路邊就被攔住。
“你終於下班啦!現在總該有時間了吧?”
劉文川怔住了,脫口問道:“你怎麽還在?”
“我說了要等你啊!”沈南溪主動向他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沈南溪,城南高中藝術班的班長。已經是開學第三周了,你能回來上課了嗎?”
也不是什麽特別的問話,他卻跟她僵持了很久,在氣氛冷掉的幾分鍾之內,劉文川那雙漂亮的眼睛盯著她,似乎能直接看到她的心底。沈南溪被他弄得心煩意亂,剛想要打破沉默就聽到他說:
“有什麽好處嗎?”
“哎?”沈南溪怔了怔說,“學生上課需要什麽好處?上課是我們的任務吧?非要說好處的話,現在好好學習,以後的選擇也可以多一點……還有……”
她開始掰指頭,絞盡腦汁地列舉學習的好處。
“嗬——”劉文川忽然笑了,沈南溪第一次見他笑,原來他有一雙“笑眼”,彎起來的時候如天上的月牙。
“撲通,撲通,撲通……”很奇怪,沈南溪的耳朵,似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然而失措之後是緊張,沈南溪忍不住問:“笑什麽?”
劉文川收起笑容:“我是問,我回去上學會對你有什麽好處。”
糟糕,被看透了。看著他越發冰冷的眼神,沈南溪的心空了一下:“你……”
她還沒說完,劉文川忽然抬起手,沈南溪下意識地往後退,卻很快被他握住手腕拽了回來。那道力量太大,她的鼻尖距離他的胸前不過一厘米的距離。很奇怪,明明在店裏幹了那麽久的活兒,他的身上卻隻有清爽的肥皂味。
沈南溪剛剛站穩,一輛出租車就在她身後停了下來。她回頭看了一眼,還好劉文川拉了她一把,不然……
沈南溪還在發愣,下一秒就被劉文川塞進出租車裏。
“請幫我把她送回家,謝謝。”劉文川對司機說完,又看了沈南溪一眼,用司機能夠聽到的聲音交代她,“回去給我打電話。”
“等一下,我不走,我話還沒有說完!”
沈南溪頭伸出窗口抗議,又被劉文川按住,塞回車廂裏。
“笨蛋。”
沈南溪來不及反駁他,隻是語速很快地說:“你好好想想嘛,就算是跟家裏有些不愉快,好好上學,考上好大學,努力賺錢,才做更多想做的事,證明自己的能力啊!學費的事情,陸老師已經給你解決啦!喂,喂,你有沒有在聽!回來上課吧,劉文川!”
她說了一堆,劉文川卻轉身離開,汽車很快開動。她回頭透過後窗回望,正看到劉文川舉著手機拍這輛租出車的車牌。這個舉動觸動了她。
“什麽嘛,”沈南溪望著那個逐漸遠去的頎長身影低聲道,“這家夥好像也不像大家傳說的那麽不良啊,就是嘴巴壞了點……”
3
一個周末就這樣過去,劉文川會不會來上課依然是個未知數。
因為想看看自己的努力有沒有打動劉文川,沈南溪本來特別期待新一周的到來,但那天她卻遲到了。
前一晚貪嘴多吃了一盒冰,她這次“大姨媽”的第一天肚子痛到無法忍受。她掙紮著來到學校,九月的天氣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陸老師見她來了才離開,班委會的成員還沒有選出來,早讀時間一直都是她這個班長在領讀。她放下書包拿著英語書衝上講台,班裏早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不同於平時,她今天整肅紀律的聲音格外小。藝術班的同學本來就比別的班級散漫,體力隻有平日裏百分之五十的沈南溪此時的震懾力相當於零。
就在她無措的時候,教室裏忽然安靜下來。
沈南溪覺得奇怪,順著同學們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劉文川。
彼時他正走到門口,額前蓬鬆的劉海遮住了眼,鬆鬆垮垮的校服硬是穿出了模特的效果。
別人都望著劉文川,隻有他看著沈南溪。
沈南溪高興,開口想說什麽,肚子卻越來越痛,繼而眼神渙散,幾秒後她的意識終於墜入無邊的黑暗。
……
沈南溪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校醫院裏了,透過窗望出去,陽光和綠葉交織出明媚的圖案,但很快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是劉文川。他手裏拎著快餐盒、幾隻橘子和一盒巧克力。
沈南溪微微皺眉,巧克力?
“醒了?”
“你送我過來的?”
“醫生說你低血糖。”他拉開椅子坐在她身邊,把手裏的東西統統放在桌上。
哦,怪不得會有巧克力。咦?等一下,他今天跟她說話的語調好像特別溫柔。
沈南溪想問一句,還沒開口就看到劉文川忽然伸手有點艱難地從衣領口往外撈東西。
這動作略微有些怪異和不雅,沈南溪有些無語地看著他:“你在幹什麽?”
費盡力氣,劉文川終於從貼身處掏出一瓶水遞給她:“天氣熱,學校超市隻有冰水,隻能這麽給你暖一下了。”
沈南溪一愣,耳根隨即燒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就沒辦法跟他對視了。片刻後,她垂眸望著那瓶水,伸手握住,接了過去。劉文川用體溫暖過的水其實還是冰的,但她卻覺得自己胸口溫熱。
劉文川見她摸了摸瓶身沒有打開,伸手把水拿回去,打開,接著從塑料袋裏挑了一個橘子拿出來剝好,遞給她。
“我媽也有這個毛病。”劉文川忽然開口。
“你說什麽?”
劉文川抬頭望了她一眼,仿佛在確定她是真沒有聽到,還是傻。
“沒聽到就算了。”他說。
“我聽到了!”沈南溪脫口而出,“就是,就是有點,覺得這個話題忽然跳到你媽媽那裏有點……”
沈南溪說不下去了。正在尷尬的時候,劉文川忽然伸手從她手裏搶了一瓣橘子。
“欸,那是我的。”沈南溪回過神來,趕忙說。
劉文川仿佛又回到了早先那種冷漠的樣子,伸出手指,從她手裏的橘子一直指到桌上的餐盒跟巧克力:“我剝的,我買的,我買的,我買的……”最後他又指了指沈南溪,“我背過來的。”
他的手指在沈南溪鼻尖前停留的時候,她的心隨即空了一下。
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沈南溪別開臉去看手裏的橘子:“謝謝你回來上課。”
她等了半晌沒有回應,抬頭看他,發現他正看著她,兩人同時愣了一下,又一起別開臉。
“笨蛋。”劉文川低聲說。
……
4
劉文川回學校上課後,他出色的外貌吸引了很多人前來“觀賞”。
此刻正在溫習功課的沈南溪眼睛從課本裏抬起來,班級門外,三個外班的女生正在探頭探腦地指著在她前座呼呼大睡的劉文川小聲議論。
“傳說中的校草回來上課,可真是一個令全校女生都倍感振奮的消息!”沈南溪的同桌感歎。
沈南溪當然明白同桌的意思,撇撇嘴慢悠悠地說:“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長了八隻眼……啊,疼!”
她還沒說完額頭就挨了一記栗暴,她捂著額頭,瞪著元凶劉文川。
可劉文川卻一點也不害怕,隻撐著下巴彎起唇角懶洋洋地朝著她笑。那笑容太過撩人,她的心裏,盡是對自己那片刻的心動一知半解的茫然。
這晚沈南溪沒有在學校上專業課,而是按照計劃去上校外輔導班。等她從輔導班出來,已經很晚。她掃了共享單車騎往家裏走,路過劉文川打工的店時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鎖車,進入店麵,這種行為仿佛是天經地義,也不由自主。
“又吃冰激淩?”劉文川照例在前台服務,看到沈南溪一點也不意外,反而在聽到她點單後,皺了皺眉。
“不可以嗎?”沈南溪口氣有點衝地問。
劉文川卻似乎心情不錯,隻淡定地把點單回執撕了遞給她,老氣橫秋地交代:“女孩子不要吃太多冰,不然會有‘報應’的。”
沈南溪才不理他那一套,拿了冰激淩朝他做了個鬼臉,剛要走,又被他抓住肩頭。
沈南溪回頭,他伸出的食指剛剛好戳住她的臉頰。
沈南溪愣住。他卻很自然地說:“等我一下,還有三十分鍾下班。”
她在他這裏,反射弧似乎特別長,以至於半小時後,坐在窗口的她才納悶地低語:“問題是,我為什麽要等他呢?”
“你跟這兒自言自語說什麽呢?”那雙長腿映入眼簾,往上看是已經換回便服的劉文川。白色的圓領T恤,綠色的格子衫,藍色的牛仔褲,明明平平無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有不一樣的範兒,怪不得會被封為校草。
“發什麽呆啊!”他說著又要伸手拍她的額頭,被她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手腕。
“……”
“……”
明明是在防備,但跟他對視之後,反而是沈南溪先紅了臉。
這次劉文川主動打破沉默,他掃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數學試題,忽然問:“你的目標學校是哪個?”
沈南溪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放了手,愣了一下才道:“清華美院,你呢?”
他笑了一下:“秘密。”
……
5
劉文川來上學後不久,學校的籃球聯賽就開始了。為了多練習,各個班級常常因為籃球練習場地不夠用而發生衝突。這天劉文川跟沈南溪提前下課站在籃球場等同班同學,身後忽然飛來一個球直接砸在了沈南溪的頭上。
沈南溪抱著腦袋蹲下去,覺得天旋地轉,劉文川回頭,發現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們鄰班的男生。
兩個班級的摩擦由來已久,因此那男生砸了人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跑過來撿球的時候還喜笑顏開地調侃:“我這三分投球有點準哈。”
劉文川皺了皺眉,踢開籃球,逼近那個男生。
感受到劉文川的不好惹,男生壯著膽問:“你想幹什麽!”
劉文川冷漠地說:“道歉。”
男生不說話,劉文川直接伸手抓住對方的衣領。
“放開!你這沒娘養的東西!”男生口不擇言。
他不罵還好,這一開口,劉文川的臉色忽然變得異常難看,冷笑一聲後一字一頓地問:“你說什麽?”
“怎麽,我說錯了嗎?有錢有什麽了不起,你媽還不是跟人跑了?別以為整天在學校裝橫,別人就不知道你們家那點破事!”
一時間,劉文川的周圍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暗黑氣息。沈南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劉文川,她心裏一陣害怕,下意識地站起身攔腰抱住緊握拳頭的劉文川。
這時候剛剛下課的陸老師經過,他見狀走了過來,叫停了一場蓄勢待發的戰爭。
那天劉文川跟沈南溪同另外一群男生一起被陸老師帶回辦公室,說明事情的原委、接受陸老師的批評。再走出來的時候,下節課已經上了一半。
今天的劉文川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默,他步伐很快地朝著學校的大門走去,沈南溪有點擔心地跟在他身後。
他離開的決心很大,連門衛老師都沒有攔得住他們,這是沈南溪十多年的校園生活,第一次“犯規逃學”。
還好劉文川並沒有去做什麽過激的事,隻是一路走到學校附近的小山坡,在陽光下躺了下來。
這種時候多說無益,沈南溪就在他身邊安靜地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劉文川忽然開口:“你有什麽要問的嗎?”
其實有很多問題,但他這麽開口,沈南溪卻噎住了,片刻才開口:“你媽媽她……”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把我丟給我爸,自己去了美國,現在又結婚了,還有了孩子。”劉文川說著,緩緩把頭轉向她,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變成琥珀色。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那目光裏透露著的悲傷氣息,一點一點浸透著沈南溪的心。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沈南溪忽然說。
她這話脫口而出,說完後兩個人似乎都意識到了什麽,同時沉默下來。
許久,沈南溪才聽到劉文川用戲謔的聲音問:“是要看著我的意思嗎?怕我跑了,你去不成東京?”
沈南溪“啊”了一聲,不好意思地問:“你知道了?”
“嗯。”
“陸老師說的?”
“你一天看十遍東京夏日旅行攻略,猜也猜到了。”劉文川說,“笨蛋。”
“……”
時間靜默下來,夕陽把天邊的雲染成了漸變的粉紅色,又停了好久,劉文川才叫她的名字:“沈南溪?”
“嗯?”沈南溪偏頭看著他。
“你剛剛說過的話可不要忘了。”他淡淡地說。
沈南溪愣了一下,才慢慢地應了一聲:“不會。”
6
東京繁華的表參道一路向前,過一座橋,便可見隱藏於樹林裏的明治神宮。
夏日的神社有種特別的氛圍,混合著周圍茂密的綠色植物散發出來的天然氣息,顯得格外清新宜人,一如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孩。來到東京之後,劉文川每天都會在一個指定的地點一邊畫速寫,一邊等著沈南溪。
沈南溪看到他後,腳步忽然變輕,想走過去嚇嚇他,卻被他發現。
“你遲到了。”他收起速寫本,垂眸看著她問,“不是又迷路了吧?”
被他猜到,沈南溪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笨蛋!”
他說完向前走,她愣了一下,追在他後麵。
他好像很喜歡讓她追在身後。就像是兩個禮拜前,她對著同學們給她寫下的代購清單一籌莫展,他便直接把那字條抽走。她問他要幹嗎,他卻說要扔掉,扔掉她就不用煩了。
真以為他會扔掉代購清單,害得她每天去他打工的店麵纏著他要。哪知道劉文川的解決辦法是跟她一起來東京。這是沈南溪第一次意識到劉文川打工的好處——拿著自己賺的錢,想去哪裏都可以。
彼時表參道上的人來來往往,她回憶的這會兒工夫,劉文川已經不知去向。
沈南溪慌了神,四處找劉文川,三分鍾之後她幾乎被人拎在半空中。
沈南溪回頭看,劉文川正拎著她的書包背帶,有點生氣地說:“跟上行嗎?再不走你的代購計劃就泡湯了。”
沈南溪一秒變臉:“你答應會幫我托運的。”
“我隨時可以反悔。”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壞壞的。
他總是能戳中她的命門,讓她乖乖聽話。
明明失散過一次,劉文川卻還是故意越走越快,但這一次他會不停回頭看,來確定她的位置。
於是穿著簡單牛仔T恤的英俊少年身後,那個少女跑起來,她飛揚的發絲和飄動的裙擺,成為日暮下的東京街頭,最動人的風景線。
但乖乖聽話的結果不總是讓她灰心的,至少他會給她買東西吃。跟劉文川走街串巷,就像是走在治愈係的日劇畫麵裏,可以吃到好吃的鯛魚燒、美味的鰻魚飯和甜甜的冰激淩……重點是,他付錢!
劉文川一直都很開心,直到他們在壽司店,他的手機響了。沈南溪掃了一眼,是一個外國號碼。劉文川神色鄭重地拿起手機,去外麵接,好一陣子才重新回來。
“出什麽事了嗎?”沈南溪問。
“沒事,”劉文川搖頭,坐下來又吃了一個壽司,問她,“你是不是想看花火大會?”
“是啊,但你不是說沒時間?”沈南溪說。
“我們去吧,我改主意了。”
……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沈南溪高興得不得了,吃完壽司還特別拉了劉文川去租了與盛典相配的浴衣。
劉文川是在她的軟磨硬泡下才收下她租來的傳統服飾。第二天當她下到酒店的大堂,看到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等她的劉文川時,心忽悠一下,仿佛有一朵花在胸間盛開。
本來以為又會被他嫌棄很慢,可一直等她走到跟前,他都沒說話。
“你今天有點奇怪哦……”沈南溪說。
劉文川似乎剛剛回神,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問:“哪裏奇怪?”
“居然沒嫌我慢……”
接著,兩個人竟然同時脫口而出。
“因為你笨蛋。”
“因為你是笨蛋啊!”沈南溪學著他的腔調說完那句話,才又笑起來,“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他想笑卻及時收住表情,隻傲嬌地“哼”了一聲,點了點她的腦袋:“哪有自己說自己笨蛋的?可見你真的不聰明。”
“……”
就這麽一路吵吵鬧鬧地到了海濱,花火大會很短暫,等待的時間卻無限漫長。海邊的太陽熱烈,曬得沈南溪睜不開眼,最後她隻能用雙手遮在額頭上遮陽,全然不顧自己為了搭配好看的浴衣花了兩小時找專人化的妝。
劉文川見狀,一臉嫌棄地看著她。
沈南溪不高興:“你那是什麽表情啊!”
他不說話,隻摘下墨鏡簡單粗暴地掛在她的耳朵上。
劉文川轉過頭去,沈南溪默默地把墨鏡調整好,才去看他的側臉。他好像總是這樣,嘴裏說著關心人的話,手上做著體貼人的事,卻從來不好好表達。不過還好她都感受到了。
7
在東京的那段時光太美好了,美好到即便成為回憶,站在時間的長河裏回頭望過去仍舊讓人覺得刺眼。
從東京回來不久,學校就開學了。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禮物,沈南溪卻再也沒有見過劉文川。他不在學校,不在快餐店,甚至連陸老師打電話給他父親也問不出他的行蹤,隻說過段時間會來幫他辦休學手續。
沈南溪得到他要休學消息的那天,一顆心如同從八月的豔陽天直接沉溺入北極的深海底。但她不死心,一直持續給劉文川的微信發消息,就算是生病,消息總可以發的吧?但日複一日,他都沒有回應,兩個月之後她終於停了下來。
她的目標是清華,要收收心了!
劉文川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可是沈南溪的生活裏卻到處都是他的影子。她看到麥當勞會想起他,吃冰激淩的時候會想起他,坐在教室裏看到自己前麵那個空空的座位更會想起他。而這所有的想起跟她最初的擔心疊加,最終都演變成了憤怒。
有什麽不能說的呢?就算是要離開,告別總是要的吧?難道他們不是朋友,他們之間的關係連一句“再見”都不值得說嗎?
她就靠著這點憤怒,逼迫自己撐住,朝著高考的目標前進。直到聖誕節來臨前,她在人潮擁擠的街頭看到一個背影,她想都不想就追上去拉住那人的手腕,卻發現男孩並不是劉文川。那一刻她終於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崩潰。
沈南溪以為自己終於接受了失去劉文川的事實。可聖誕夜的一通電話,卻驚醒了她。
“聖誕快樂。”他在電話那頭說。
沈南溪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看看來電顯示,分明就是他的手機號碼。
許久,劉文川才又問了一句:“沈南溪,你還在嗎?”
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從心底湧上來,沈南溪感覺到頭疼接著是耳鳴,最後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對著話筒喊:“你在哪?給我滾回來!”
很惡劣的語氣了,但電話的那一頭,劉文川居然笑了:“我在你家樓下。”
坐在被窩裏的沈南溪怔住了,片刻後她起身跑到窗邊,打開窗戶探身出來。
他聽到動靜,從陰影裏走出來,伸出手臂對她擺擺手。
沈南溪隻穿著睡衣就衝了下去,如果不是外界撲麵而來的冷風,她會以為跟他重逢不過是個夢境。
可一路上衝得那麽迅疾的她,到他跟前時腳步卻停住了。
“劉文川!”她的語氣依然氣憤。
“對不起。”他瘦了很多,但眼睛卻很亮,看她這樣子,笑著舉手擺出投降狀,“我是笨蛋,好了吧?”
“為什麽忽然消失?”
“你胖了。”
“回答我的問題。”
“不過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他還是那樣,隻要他不肯回答,每一句話都能答非所問。
沈南溪覺得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在以什麽身份委屈,但就是委屈。
天空忽然就下起雪,紛紛揚揚,模糊了她的眼,一股酸意衝上鼻頭:“你怎麽這樣!”
她噙著眼淚的樣子終於衝破了他極力維持的冷靜,劉文川變得手忙腳亂起來:“別哭啊你……”
他真不該勸她,他越勸,她就越難受:“你憑什麽啊,突然就消失,一句話也沒有,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想過,”劉文川苦笑,“每一天都在想……”
她是那麽難過,可他卻是這麽輕描淡寫。終於,沈南溪站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裏,像個孩子一樣仰著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劉文川真的慌了神,急著解釋道:“對不起,你不要哭了嘛,對不起……我隻是去美國做了個手術,我媽媽生的那個妹妹才五歲,肝髒就出了問題。我爸不讓我做配型,我是瞞著他去的,還好配上了,但手術有風險,我不想你擔心所以就沒說,對不起……”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開口,沈南溪卻哭得更凶了:“那你是不是受了很多罪啊!”
劉文川望著她決堤的眼淚傻笑:“原來你這麽心疼我啊……”
……
尾聲
高考發榜的那天沈南溪跟劉文川相約來到學校。
學校的榜單按照學生被錄取高校的排名發放在公告欄,所以她跟他的名字名列前茅,因為都是清華美院。
陸老師遠遠地看到他們兩個,笑著走過來:“以後你們兩個還是一個學校的同學,多好啊!要彼此照顧知道嗎?你們老師我覺得,再沒有比高中同學更親的關係了!沒有啦!”
“我才不要照顧他。”沈南溪看了一眼劉文川,嫌棄地說。
因為上次的不告而別,劉文川現在在沈南溪麵前完全抬不起頭來。
陸老師愣了一下:“啊,那一起去上學還是可以的嘛,哈哈哈!”
沈南溪朝著老師行了個禮:“老班,我回頭再來看你,有事先走啦。”
劉文川見她離開,也趕緊告別老師,轉身追了上去。
“你跟著我幹什麽?”沈南溪問。
“一起吃個飯吧?”劉文川說。
“我為什麽要跟你一起吃飯!”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沈南溪聽到這裏,捂著耳朵跑了起來:“又來了,說了我跟你不是朋友!”
劉文川笑著追上去,卻始終隻在她身後:“不是朋友為什麽我要跟你填一樣的誌願?喂,喂,你等等,把話說清楚,喂!”
終於,街頭追逐的身影換位,她在前,他在後,但他們都清楚,有一種感情,不但不會消失,反而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兩人之間無論什麽都無法取代的羈絆。
編輯/張美麗
來自《花火B》2020年10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