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榕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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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月山脈,群山萬壑。
    這裏地勢險峻,很多大山的山腰處都繚繞著經年不散的霧靄。
    深山中,多凶獸毒蟲,地勢曲折,和外界隔絕,但正是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中,有一個古鎮,叫青榕鎮。
    這個鎮子很有些年頭了,青色古苔爬滿了小鎮的每一個地方。
    在這個幾乎全靠石頭泥巴壘砌成的小鎮中,如果信步走過,會發現,變的是建築,永遠不變的就是這青苔。
    “七月半,開鬼門兒,鬼門開了出鬼怪,鬼怪哭,賣豆腐,豆腐爛,攤雞蛋,雞蛋雞蛋磕磕,裏麵坐著個哥哥,哥哥出來上墳,裏麵坐著個奶奶。奶奶出來燒香,裏麵坐著個姑娘。姑娘出來點燈,掉進河裏不回來。。。”
    街巷中,時常傳來這樣的歌謠,聽在人耳中,感覺身上涼颼颼的。
    天氣陰沉,一如現在的日子。
    今天是七月十四,鬼節,鬼門大開的一天,陰氣最重的一天。
    按照往日的習俗,人們會盡量少出門,尤其是晚上,更是如此,今天的禁忌很多,比如不晾衣服,不去水邊,不熬夜,更不許說一些不吉利,容易得罪鬼神的話。
    所以,今天的青榕鎮要比往日安靜的多。
    但,凡事總有例外。
    “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個瓜,瓜裏坐著個胖娃娃,娃娃出生斤三八,迪克老爹背回家,啦啦啦啦啦。。。”
    即便是鬼節的到來,鎮上的頑童也並不害怕,或者,他們並不知道害怕。
    此時,他們跳著腳,拍著手,在一個幽深的街巷中,將一個半大小子圍在中間,使勁的逗弄。
    半大小子正值長身體的時候,所以身子看上去格外的細長瘦弱,他眉清目秀,一頭寸許長的黑發又讓他多了股英氣。
    可以說,按鎮上的標準,這個小子也算是一表人才了。
    可惜,是個呆瓜。
    “嘿嘿,俺才不是葫蘆娃,俺叫迪鋒,小名傲斯!”
    半大小子臉上帶著憨憨的笑容,咧著嘴,撓著後腦勺,被這群七八歲的頑童給圍著取笑,一點也不生氣。
    “俺爹說,你就是葫蘆娃,樹上長出來的,當初你爹背你回來的時候,那麽大的青葫蘆,整個鎮子上的人都看見了。”
    “就是,葫蘆娃,葫蘆娃,啦啦啦!”
    小孩子的世界簡單又豐富,往往在成年人看來很無趣的梗,他們能翻來覆去的玩上很多天,並絲毫不覺得枯燥。
    迪鋒就是這樣,被葫蘆娃葫蘆娃的叫了很多年,以前的一批頑童已經長大,已經很少那麽叫他了,就算是叫也是帶著善意的調侃。
    迪鋒這個葫蘆娃成為了他們成長的見證,童年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而新的頑童接住了老一批頑童的“大業”,以逗弄這個憨憨的葫蘆娃為樂,反正,這個傻子也不會生氣。
    迪鋒身上髒兮兮的,全是這些頑童所為。
    忽然,附近一處院子的外門吱呀打開,一個大嬸端著簸箕探出身來,叱道:“天都快黑了,還不趕緊回家去,真是一群小兔崽子。”
    她這一說,這些頑童這才注意到,這陰沉的天空漸漸的暗淡,天的東邊,已經開始黑了下來。
    “咦。。。咱們回去吧,明天再來逗葫蘆娃吧!”有小孩子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有些害怕,因為他們想起了大人們講的一些關於鬼節的故事。
    “是啊,快回家,聽說回家晚了,鬼會纏著人一起回家,那樣。。。呸呸!”
    一個小孩趕緊朝地上猛吐唾沫,這是忌諱,不能提及鬼物。
    恐懼的氣氛就是這樣出現的,沒人說出來的話,或許大家還不覺得。但一旦有人說出來,所有人心裏都膈應的慌。
    “怕什麽?我們這麽多人呢!”
    這些小孩中,有個孩子王,是鎮上的鐵匠王大錘的兒子,王小錘,生的是黝黑壯實。此時心裏雖然發怵,但為了維護自己的威望,也是硬著頭皮說出了這番話。
    然而,他的這番“英雄氣概”很快便被忽然吹來的一股涼風所破壞。
    不知那個孩子來了一句,“他們來了,抓小孩啦,快跑啊!”
    然後一群人都慌了,一個個嚇的哇哇大哭,各跑各家去了。
    涼風過後,街道空空,隻剩下了呆靠在牆邊的迪鋒,還有端著簸箕的大嬸。
    將簸箕放下,大嬸將迪鋒拉到一邊,邊給迪鋒拍打身上的泥土,邊道:“迪鋒啊,牆不能亂靠,會沾上髒東西!”
    “嘿嘿,我知道!謝謝你,柱子嬸”
    “你知道!”柱子嬸責怪的加重語氣,但看到迪鋒那副憨笑的樣子,又瞬時沒了脾氣。
    “你呀,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能任由那些小孩子隨意的欺負,知道嘛!你凶他們一次,看他們還敢不敢欺負你”
    “我知道,柱子嬸”迪鋒又在憨笑,傻傻的,似乎他一直都是這個表情,永遠很歡樂。
    “可是,以前朋友們都離開了!我不想他們也離開!”
    迪鋒是笑著說的,但聽在人耳中卻格外的心酸。
    柱子嬸無奈,每一次說他,迪鋒都是這個回答,這個孩子和他家的柱子是同齡人,當初也是因為葫蘆娃的梗玩到一起的。
    但後來柱子他們長大了,開始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活,但迪鋒卻還是老樣子,一副呆傻蠢苯的樣子。
    每一天,還和往常一樣,找曾經的玩伴一起玩,那副鍥而不舍的樣子讓人頭疼的同時也非常的揪心。
    其實,迪鋒並不是太傻,慢慢的長大,智力總會增加,隻是,相比較於其他人,他的反應要慢上好幾拍,這才看上去蠢蠢的。
    “柱子嬸再見,天要黑了,趕緊回家!”
    迪鋒傻笑著跟柱子嬸擺手,向著巷子深處走去。
    “天胎呀!又一年,又是一道坎!”
    柱子嬸看著迪鋒瘦弱的背影,暗歎一聲,收起了簸箕,將大門關上。
    巷子很深,歪歪斜斜的,越往裏走越顯得潮濕,陰氣很重。
    迪鋒走的不快,但腳下漸漸生出了風聲,隱隱間有一個個木然的人影在他腿邊飄蕩,纏腿絆腳。
    有那麽一瞬間,迪鋒明明在向前邁步,但實際上卻是在倒退。
    好在每當這種情況出現時,他的胸口總會有一個淡黃的符篆發光,將那些人影蕩開。
    迪鋒渾然不覺,這一條巷子大概一百多米,他硬是走了很久,總算是在天徹底黑掉之前來到了家門口。
    這是一個由低矮籬笆圍成的小院子,隔著籬笆,一眼就能看到裏麵茅草和泥巴堆成的房子。
    之所以用堆,是因為也隻有這個詞才能形容這樣的房子。
    如果是房子主人自己蓋的話,這手藝真是差到沒邊了。而如果是請的泥瓦匠蓋的話,這絕對是給泥瓦匠們飯裏加料了。
    這蓋的就是一坨屎啊!
    總算,房子的主人不在意這些,而憨憨的迪鋒,也更不在意。
    天已經黑了,房子那兩扇醜到爆炸的小窗戶中散發著昏黃的光芒,證明這破房子還真的有人住。
    吱呀!
    籬笆門被推開,迪鋒邁步進去,感覺渾身一輕,因為在他邁步進了這個院子的時候,以籬笆為界,那纏繞在他腿邊的人影全部被莫名的力量隔絕在了外麵。
    “迪克老爹,俺回來啦!”
    迪鋒大著嗓門,這樣喊道。
    房子裏麵昏黃的燈火依舊,並沒有人回應,倒是那虛掩的房門夾縫裏,有兩點幽藍的光芒閃過,頗為陰森。
    迪鋒看到了這些,並不覺得害怕,而是憨憨的咧咧嘴,走過去,推門而入。
    室內溫暖,但總給人一種潮濕陰冷的感覺。
    不過,不同於房子外麵那種亂糟糟的感覺,這裏麵整潔的很。
    床櫃被褥衣衫擺放整齊,還有一種書墨的香氣,任誰都不會想到,那看似渣的不能再渣的房子裏會是這麽一副景象。
    當然,這一切如果沒有眼前這個邋遢的老漢就更加的和諧了。
    老漢正是迪克老爹,他叼著根旱煙,背對著迪鋒,禿著的腦門油光發亮。
    “喲,傲斯回來了啊!”
    迪克老爹開口,頭也不回,那言辭讓迪鋒始終掛在臉上的憨笑都僵硬了。
    “咦,老爹,你怎麽又喊阿鋒那個名字,難聽死了。”
    房子裏還有一個內室,此時門兒忽然打開,一個青色古裝的年輕女子走出來,向迪克老爹埋怨。
    這是一個極美的女子,秀發如雲,腮凝新荔,眉目如畫,不過,她的身上始終帶著一股淡淡的冰寒之氣,尤其是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讓人生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這個女子的出現,讓室內的溫度一下降低了不少。
    “青姐姐。。。”看到這女子,迪鋒眼睛一亮,又嘿嘿的笑起來。
    青姐姐是一條青蛇,從小陪著迪鋒長大,當初迪克老爹背他回來的時候,這條蛇也是一路跟著來到了這裏。
    隻是,鎮裏的人從來不知道,這條蛇是能化形成人的。
    迪鋒能長這麽大還沒有被老爹帶成邋遢鬼,全賴青姐姐的教導。
    “青姑娘,不叫傲斯叫什麽?那就叫傲吧!”迪克老爹滿不在乎的改口,那樣子,直讓這女子蹙起秀眉。
    “不要,迪鋒挺好!”
    這次是迪鋒著急的開口,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因為迪鋒聽青姐姐說,當初要不是她堅決反對,迪鋒從葫蘆裏蹦出來的時候,恐怕就叫迪傲斯了,這個迪克老爹,起名非常的不著調。
    迪克老爹嗞吧的吸了一口旱煙,又重重的從鼻子裏噴出來,整個人雲繚霧繞的。
    哼了一聲,老爹道:“你們懂什麽?名字起的賤一點,命才硬點,不然的話,傲斯早就死在十年前了。”
    瞥了眼一臉不服氣的女子,還有一臉呆懵的迪鋒,他又歎氣道:“天胎啊,又是一年鬼節,看看傲斯今年能不能熬過去吧,它們,越來越凶了。”
    光線昏暗,氣溫濕冷,除了迪鋒還在傻愣著之外,迪克老爹和青姑娘臉色都非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