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落恨(四),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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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開落沒,一夜荼毒,乍然相逢,卻隻若曇花一顧……
    寢殿內,梳妝台前,明月一身玄色長裙坐在鏡前,清冷的眸光望著鏡中蒼白無力的自己,白皙纖細的素手執起那支鳳雕象牙梳,有些呆愣的望著上麵細膩的雕紋,指腹撫過那光滑的凹凸,長睫頓時有些濕潤,抬眼,麻木的執起自己的一縷長發,輕柔的梳著……
    風起,緣盡,恩愛到頭一場空。
    明月的嘴角抿起了一抹淒楚的淺笑,而後學著蕭童曾經的模樣,將長發挽起了簡單的發髻,卻又在耳邊留下幾縷碎發,取出一對珍珠耳墜戴在耳上,又取了幾串珍珠琉璃墜輕柔的別在發髻上,輕抬雙眸望著鏡中不在了無生氣的自己,素手捏著脂粉,在麵頰上微施……
    點朱唇,掃娥眉,描朱砂……明月輕柔的放下筆,素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緩緩起身,在手指接觸到那塊溫潤的玉佩之時,素手緊握,閉上雙眸,走向屏風後,抬睫望著寢室書櫃旁,那把放在紫玉托架上寶劍,紅唇一抿,走向前,拿起那把寶劍緊握手中……
    大殿外,人聲漸漸喧鬧起來,雜亂的腳步聲帶著宮女們的紛紛議論愈來愈近,明月的眸光冷凝了一下,而後走向床榻,掀開棉被,將寶劍藏在被褥之下,而後轉身望著那扇人影晃動的門,少許,隻聽門吱呀一聲,數名宮女簇擁著一身錦衣華服的女子走進……
    明月望著那名嬌柔無力,在眾名宮女中間,宛如眾星碰月捧月一般出現的女子,心頭的某一處像是被人生生挖下一般,鮮血淋淋,隻因,這個女子擁有著與她來生相同的容貌,隻因她正是已經登上貴妃之位的如月。
    “貴妃娘娘,您小心……”已經換上了一身碧綠長裙的巧兒微笑攙扶著一身華貴照人的如月,輕踏進寢殿,而後在瞥見明月站在大殿中央之時,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忙福身,道:“奴婢參見德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明月不語,隻是望著眼前嬌美無暇的如月,閉了閉眼,嘴角彌漫起一抹輕柔卻清冷的笑意,輕聲道:“三年苦守,終償所願,恭喜了……”,
    如月的麵色帶著幾許嬌柔,生澀的低下首,而後走向明月,帶著幾許訝意的道:“聽說暮雪小產了,怎麽這麽快就下床走動了?呃……昊軒剛才一直在我的寢殿中,他讓我先來看看你,等會他會過來……”,如月直到此刻都不敢相信,今日她的昊軒竟會突然間冊封她為貴妃,並且同意今晚留宿在她的寢殿裏……
    明月的秀眉輕動了一下,卻說不出心頭是什麽樣的滋味,酸澀撕扯,疼痛的難以呼吸,可是她卻依舊笑著,轉身踱步到窗前,素手輕推開窗戶,閉眸迎著一陣冷風,而後輕歎道:“是麽?那如月是否能如當日在花園中所說的那樣,送我回去……”
    如月一怔,施了脂粉的麵容依舊顯得有些蒼白,她快步上前,走到明月身後,望天髻上的翡翠珠翠伶仃作響,青蔥玉手抓住明月的手腕,緊張道:“暮雪,你別在這裏說這些……”
    明月望著如月抓著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眸光一暗,不著痕跡的甩開,剛想說什麽,眸光卻瞥見了殿門口的那一抹明黃,心一窒,不禁後退了幾步,睜大雙眸望著禦昊軒一臉冷然的走進殿中,但目光停留在如月的身上之時,竟抿起一抹溫柔的笑意,伸手示意如月過去。
    如月心頭歡喜,立刻忘記剛才的緊張不快,輕笑著碎步跑向前去,纖細的玉手放進了禦昊軒的大掌中,嬌柔的靠進他的懷中,輕呢道:“昊軒,你來了……”
    禦昊軒溫柔的望著懷中嬌小的如月,大手環住她的腰身,俯身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麽,讓如月咯咯直笑,撒嬌的握住他的手,道:“討厭,昊軒又在取笑如月了……”
    殿內的氣氛分外詭異,站在殿外,手捧著一杯金杯的秦公公幾乎全身顫抖的望著這一幕,而後低著首跨進大殿,連看都不敢看明月一眼,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在瞥見明月一身玄色的長裙之時,顫抖的道:“德妃娘娘,這是……這是皇上賞賜的,請娘娘飲用……”
    這一刻,像是東西崩裂了一般,殿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都抽氣的望著秦公公手中的托盤中的金杯,就連如月都怔住,睜大了雙眸忘記了反應,整個人僵在帝王的懷中……
    明月望著那杯泛著冷清綠光的毒酒,心頭刹時冰冷,身體的血液像是在頃刻間凝結成冰,她不敢置信的搖頭,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她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淒涼,但是卻沒有想過竟是這樣的決絕……
    秦公公望著明月蒼白的麵容,眼角也不禁溢出了淚滴,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更不明白皇上今日為何為反常得像世界崩塌一般的將‘禦書房’的東西都砸毀,而後竟要賜死德妃……
    “娘娘……”秦公公的聲音含著顫抖,他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捧著托盤不住的輕顫,而後哽咽道:“娘娘若是有什麽心願,盡管吩咐老奴,老奴定當盡心盡力為娘娘完成……”,說著,秦公公起身,上前兩步,低首將托盤遞到明月身前……
    如月全身輕顫了一下,而後抓住禦昊軒冰冷的手,望著他直直望向明月的冰冷眼神,害怕的道:“皇上,不要,皇上,德妃雖沒能保護好皇嗣,但罪不至死,皇上……”,說著,如月驚恐的望向原本錯愕,但此刻卻漸漸鎮定下來的明月,眼中的淚水不住的掉落,卻慌張的不知該怎麽辦。
    明月望著禦昊選那冰冷的眉眼,曾經的溫柔當真一點都尋覓不到,她呆呆的迎接著他清冷深幽的眸光,而後輕顫著長睫,一步步的向後退去,直至退到床沿,才輕聲道:“禦昊軒……你忘記你曾經誓言了?”,明月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甚至連自己都聽不見……
    禦昊軒望著明月,眸中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而後緊擰劍眉,眼中竟滿是憤怒與厭惡的望著明月那雙哀傷的眸子,突然冷聲笑起來,那笑,像是悲哀的,卻又那樣的嘲諷,而後低沉冷冽的聲音如箭一般犀利的刺穿明月的胸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麽?”,禦昊軒的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而後冷笑道:“明月,朕的愛妃,你當真以為朕情不自禁了麽?”。
    而後突然將懷中的明月一扯,緊緊的抱在懷中,大手指向怔住的明月,怒道:“若非不是想讓如月重登貴妃隻位,朕早就殺了你……”
    一句話,讓殿內所有的人都愣住,空氣逆流……
    禦昊軒指著明月的手漸漸握成拳頭,仿佛是在克製什麽,卻又極恨一般的節節風長,關節的響動另人毛骨悚然……
    如月愣住了,她睜大水靈的眸子望著禦昊軒暴怒的神色,而後僵硬的轉向明月,卻見明月突然笑出聲來,那笑,淒楚的另人想掉眼淚,可是她卻笑得那樣美麗,美得讓人心頭的空氣都被抽走……
    少許,明月停止笑聲,她素手撐著床沿,眸中的清澈與哀傷都已經消失,平靜得有些空靈,而後,她伸出手,在眾人反應不及之時執起了秦公公托盤上了那杯毒酒一飲而盡,在眾人的抽氣聲中,平靜的將金杯平穩的放在了托盤上,但秦公公卻在見到明月飲下毒酒之時癱軟在地……
    如月驚住,但她卻能清楚的感覺到禦昊軒的身子比她更僵,頓時,殿內的所有人都像是被定住一樣,直直的望著明月站立在床沿的身子,一陣冷風吹來,卷起了她的發絲,讓此刻的她看起來那樣的不真實。
    明月的心頭在喉嚨咽下那苦澀的毒酒之時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像是什麽都不在乎了一般,雙眸悠遠的望著窗外那片盛開在‘觀月台’周圍血紅色的蕭薔花,瞳孔染上了血色的猩紅……
    原來,這就是結束……
    明月微微的動了動身子,毒酒似乎還沒有發作,她垂下長睫望著那張他們曾經夜夜相守的床榻,而後在眾人的驚詫中猛的扯下了棉被,嘩啦一聲,拔出了那把寶劍,將拋在空中的被褥一劈兩半,而後又扯下明黃錦綢的床單,瞬間揮劍斬斷……
    “生不成雙,死不相守……”明月望著從空中慢慢飄下的被褥與床單,悠悠的說道,而後空靈的一笑,轉首望向不知何時已經放開了如月的禦昊軒,手中滑落了一塊雕刻都鳳凰的象牙梳,而後閉上雙眸,對癱軟在自己腳邊的秦公公道:“請公公幫暮雪立牌位,初一十五進貢跪拜,明月感激不盡……”
    “娘娘……”秦公公顫抖的叫喚,臉上早已是老淚縱橫……
    明月緩緩的睜開眼,素手緊揪著衣襟,將那塊鳳佩拿出,而後啪的一聲扔在了地上,而後一提氣,腳步旋轉,在眾人的震驚之餘突然飛出了窗外……
    冰冷的風吹拂在明月的臉上,她飛步向花園深處奔去,臉上早已沒有淚,甚至連哀傷也從眼中消失,玄衣飛揚穿梭的在花園的樹林中,蕭薔花四處飛灑在天空中,將整個花園都鋪就成了血紅色,打落在明月奔跑的麵容上……
    ‘禦花園’深處,明月停下腳步,玄色長袍如紗一般飄飛在天空中,她抬首望著光禿的梅花林,望著那坐當初看到的石凳與琴架,茫然的目光停留在了原本會出現那一抹白衣的地方,而後伸手將自己發束上的牡丹白玉簪拔下,任由一頭青絲披散而下,在突來的狂風中飛揚,白皙的手緊緊的握住那支當初自己心儀了許久的簪子,而後跌落地上……
    胸口突然泛起了一陣酸疼,從心底穿透靈魂,使得她瞬間全身泛冷,明月知道,這是毒性發作,但是她卻一步不停的向前走去,可是每走一步,心就疼痛一分,仿佛被什麽東西牽引住一向,讓她情不自禁的想回頭……
    漫天的血色蕭薔在風中飛落,像是在為她將逝的生命祭奠一般,明月扔掉了手中的長劍,扶著梅花樹幹艱難的向前走去,可是胸口的肆疼卻讓她止不住的發顫。
    她不要死在皇宮裏……明月緊揪著心口的衣裳,抬眼望著前方落寂的冷宮,素手成拳,可眼前卻突然閃出了一抹白身影,而後,一個男子低沉溫柔的聲音響起:“暮雪……”
    暮雪……明月望著眼前長得跟禦昊軒有幾分相似的男子,猛的跌倒在地……
    “你什麽了?”禦昊天衝上前去,將明月跌倒在地上的身子扶起,俊美的容顏滿是蒼白與抽搐,他握起她的手,想為她把脈,但卻明月卻一把抓住他的手,喘息的道:“三……王爺,我們……我們還是不是朋友……”
    禦昊天的身子僵住,他感覺到了明月的虛弱,更不明白她為什麽在小產之後突然跑到這個他們曾經相遇的地方,心頭一緊,有些緊張道:“我們……我們是朋友,是朋友……”
    明月望著禦昊軒,突然笑了起來,笑得那樣的清純,像是不染一絲塵埃的仙子,而後她握著他的手又緊了一些,帶著氣若遊絲的無力,低聲輕呢:“我喝下了你皇兄賜的毒酒,已經……不行了”,而後看著禦昊軒震驚的神情,喘息道:“帶……我……去冷宮……的後山……”
    禦昊天的身子僵住,他不敢置信的搖首,將明月漸漸冰冷的身子抱住,道:“不可能,不可能,皇兄不會這麽做,皇兄答應過我,他答應過我……”
    明月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她沒有力氣去追問禦昊天,皇帝曾經答應過他什麽,也再不想知道,她空洞望著天空中飛舞的片片猩紅,想留住一些記憶,可是眼皮,卻漸漸的垂下……
    不遠處,一聲急奔而來的腳步聲響起,禦昊天才從激動與不敢置信中回神,他恍然若夢的抬首,卻看見一抹明黃向這邊飛馳而來,心一窒,低首望著懷中如同沉睡的女子,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將明月抱起,就向飛步向冷宮跑去……
    冰冷狂嘯的風聲在耳邊穿過,明月的長發在風中肆意飄逝,禦昊天抱著她在樹林中飛馳,不多時就已到了冷宮,而後,明月朦朧中聽到有人跟她說:“暮雪,快到了,你快醒過來,後山快到了……”
    心頭,莫名的一陣心安,明月的嘴角抿起了一抹釋然的微笑,卻在抱著自己身子的男子突然停住腳步之時,聽到了另一個低沉咆哮的聲音穿透而來:“放開她……”
    心一顫,明月掙紮著睜開雙眼,朦朧中瞥見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向自己走來,那在風中搖曳的龍袍在發出簌簌的響聲。
    “不要……”明月突然虛弱的搖首,而後緊緊的倚靠在禦昊軒的懷中,不住的落淚,素手揪著他的衣裳,道:“走……帶我走……帶我走……”
    明黃色的身影在聽到明月的話之後猛的停住了腳步,像是不敢靠近,卻又更為憤怒的握緊拳頭,那另人毛骨悚然的關節響動在呼嘯的風中依舊那樣清晰可聞……
    “皇兄,你負了她……”禦昊天的緊緊的抱著明月,站立在冷宮的屋頂上,白衣飄蕩。
    “把她給朕……”禦昊軒怒吼,卻沒有回答禦昊天的話,他一步一步的上前,全身散發的殺氣似可以然起火焰一般,深藍色的瞳孔發出碧幽的光芒。
    明月無力的靠在禦昊天的懷中,空靈的雙眸望著那抹另自己的心已經幾乎破碎得徹底的禦昊軒,閉上雙眸,突然猛的推開禦昊天的身子,飛身旋轉在屋簷上,淩空落地,而後花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一般向後山上奔去……
    狂風拂起間塵埃,紛亂飛舞迷人眼……
    明月玄色的身影在紅日之下迷離得另人移不開眼,她費盡最後一絲真氣的在風中奔跑,披散的長發飛舞飄灑,而身後,那抹明黃與雪白卻緊追其後……
    懸崖邊,明月停住了腳步,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都已經流失幹淨,她稟住呼吸立在那裏,無力的雙眸望著懸崖下翻滾的潮水,嘴角終於露出了笑意,終於……到了……
    如蝶飛起的身子在閉上雙眸的那一刻,滑下懸崖,潮濕的冷風穿透進自己的皮膚,但是在身體下墜解脫的那一刻,自己的手竟被一雙冷如冰霜的大掌握住,而後她恍惚間聽到了一聲焦慮卻帶著濃烈恨意的怒吼:“你竟敢跳崖……”
    明月閉上的眸子緩緩的睜開,空洞的望著拉著自己手的男子,身體像風箏一樣在狂風的海嘯中飄零,但嘴角卻依舊彌漫著解脫的笑意,即使在看到男子的眼中掉落出冰冷的淚水……
    “明月,跟朕回去……”禦昊軒的聲音輕顫著,他望著明月那雙似乎已經沒有靈魂的雙眸,眼中的淚不住的掉落在她嬌美的麵頰上,眸中的恨與痛紛亂交雜,摩擦在石邊上的手已滿是鮮血……
    “生不成雙,死不相守”明月蒼白的唇輕動了兩下,但是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是禦昊軒卻看懂了,他的心在瞬間被冰凍起來,握住她冰冷的手也開始不住的顫抖,而後憤怒而痛苦的吼道:“明月,朕恨你……朕恨你……”
    明月笑了,但那笑在禦昊軒的眼中卻那樣的另他驚恐,他想拉起她,想告訴她他有痛恨她所做的一切,可是明月卻閉上了雙眼,猛的揮掌甩開了禦昊軒的手,瞬間,她的身子如同秋天落葉一般凋零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