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

    周圍是一片虛無。

    少年坐在地上，並沒有注意周圍的環境。

    心中的心聲被無限放大。

    他不能死，老媽會傷心。

    他活著，會傷害到家人。

    他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方嘉晨！你這臭小子在幹什麽！”

    突然響起的聲音方嘉晨讓一震。

    不是因為有人罵他，而是因為這聲音，是那樣的熟悉。

    是他這些天來，無數次回憶起的聲音。

    “爸！”

    方嘉晨猛地回過頭。

    在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時，眼淚已經擅自跑了出來。

    “爸，真的是你嗎？”

    他連聲音都在顫抖，原以為早已幹涸的眼淚簌簌而下。

    他曾想過，是不是因為自己太混賬了，所以老爸才不想再見到他。

    不然為何自爸離開後，他就一次也沒夢見過。

    “對不起對不起……爸對不起，我那天不應該跟你吵架的……”

    “是我混賬，你說得對，我這樣子根本不可能指望我成龍，我就是個廢物。”

    “我不應該跟你吵架的，爸對不起對不起……”

    方嘉晨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

    他站在原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這些天裏的後悔，全都噴泄而出。

    若不是他不聽話去談什麽戀愛，也就不會惹老爸生氣。

    也就不會吵架，也不會出現後麵的事。

    這些天裏，他一次次懺悔著，卻知道，這懺悔永遠也無法傳達給老爸。

    他站在原地，哭得像個犯了錯三歲的小孩。

    緊張無措，沒有安全感。

    眼前這個熟悉的、偉岸的身影，就是他的天。

    有這道身影在，他才敢如此肆無忌憚、肆意妄為。

    而就在前不久，他親自把這個天給衝破了。

    “爸，對不起對不起……你能回來嗎……”

    “傻小子！你抬起頭來看看！”

    站在不遠處的中年男子大吼一聲，同樣紅了眼眶。

    “你看清楚，我是你的老子！老子保護小子，天經地義！”

    “我兒子也不是廢物！是她們沒有那個福氣！”

    那天早晨，他接到一個電話。

    對方自稱是他兒子女友的母親，希望他兒子不要再糾纏她女兒了，她們以後是要出國的。

    那趾高氣昂的語氣，就差直接說他兒子配不上她女兒。

    雖然他一向不讚同孩子們早戀，但！

    他兒子好不好，怎麽能容許一個外人來說話！

    “你老子我當時就跟她說，我兒子年級前十，樣貌也不差，憑啥是我兒子糾纏你女兒！”

    “說不準就是你女兒看我兒子優秀，想提前給預定了！”

    中年男子握緊了拳頭，把平時沒說出來的，都一口氣說了出來。

    後來他有想過，現在這結果，也有他們父子的溝通方式的問題。

    若是他們倆都能好好說話，或許後來就不會鬧成那個局麵。

    走在黃泉路上的時候，他就在想，他不能就這麽離開。

    否則那小子肯定會自責一輩子。

    他死了就死了，但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才行。

    “……”

    方嘉晨緩緩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老爸。

    自十歲後，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老爸誇他。

    後來上了初中，父子兩的溝通就越來越少。

    有時候說上一兩句就要吵起來。

    他總覺得老爸不懂他，看不起他，所以也常常跟老爸反著來。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原來在老爸心中，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嗎？

    “我、我……”

    “你什麽你，給我好好努力點，對得起你這個名字！”

    中年男人嘴角扯了扯，“我方家的兒子，沒有窩囊廢！”

    方嘉晨呼吸急促起來，“是！”

    他不會是廢物！

    方家不會有窩囊廢！

    “別再讓我聽到你媽又去我墳頭哭了！不然我就把你屁股打開花！聽到沒有！？”

    “聽到了！！”

    “好，好好……”

    中年男子一連說三個好，憨厚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用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就好像幾年前，父子倆關係還沒有那麽僵化的時候。

    “這才是我兒子……”

    ……

    漆黑的屋子裏。

    少年從睡夢中醒來。

    睜眼後他第一時間就是左右看了看。

    隨後有些悵然若失。

    “是夢嗎？”

    他抹了把臉，手上全是水。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從床上爬起來，主動打開了臥室的門。

    刺眼的光落在臉上，他下意識的用手擋了擋，眯著眼看向腳下。

    門口放了一個凳子，凳子上放著一份飯菜，用保鮮膜封著。

    看上麵的霧氣，應該還是熱的。

    他走出房間，在客廳裏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媽。”

    許久未開口的嗓子，有些暗啞。

    客廳的婦人一怔，不敢相信的轉過身來。

    看清婦人的麵容後，方嘉晨也愣了愣。

    婦人忙活了大半輩子，皮膚本就粗糙，這些天經曆了那麽多事。

    麵容越發憔悴，白發似乎也多了很多。

    看到兒子，婦人臉上露出個笑容，“晨晨出來了？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熱飯。”

    說著，她就要起身。

    “媽……”

    方嘉晨叫住她，嗓音哽咽，“對不起。”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老爸入夢的意圖。

    這個三人之家，已經少了一個頂梁柱了。

    若連他也倒下了，這個家就真的垮了。

    以前是老爸撐起了這片天，之後，該輪到他了。

    而現在，他最該說對不起的……

    就是眼前這撫育他十幾年的人。

    “你、我這……”

    婦人眼淚一下子落了出來，“這，這有啥好對不起的，都是一家人……”

    她緊張無措的把手放在圍裙上擦了擦，“我去給你弄飯。”

    方嘉晨扯了扯嘴角，“媽，飯菜沒冷，我自己來。”

    他來到臥室門口，把飯菜端到餐桌上。

    因為他最近都沒怎麽進食，這些菜飯都是做的易消化的。

    吃飯過程中，婦人緊張而又小心的看著他，隱隱又有一絲欣慰。

    吃完飯後，他自己去洗了碗。

    婦人則跟在旁邊看著。

    “媽，我名字是怎麽來的？”洗完碗後，方嘉晨問道。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婦人有些緊張的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爸都沒啥學問。”

    “當時你爸翻著字典查了一個多月，最後取了嘉晨這兩字。”

    “他說，我兒子值得一個‘嘉’字，又定當如每一個清晨那般，帶來新的一天。便取名嘉晨。”

    嘉晨嘉晨……

    嘉字有美好、讚許之意。

    方嘉晨喃喃著，“因我帶來新的一天……？”

    他就是他們的希望？

    還是說他就是他們的全部？

    他能對得起這個名字，對得起父母的期盼嗎？

    不，不是能不能。

    或許他的存在，對於父母而言，本身就是一種期盼。

    對生活、對未來的期盼。

    ‘你看清楚，我是你的老子！老子保護小子，天經地義！’

    ‘給我好好努力點，對得起你這個名字！’

    方嘉晨看著自己的手，回憶起老爸的話。

    淚意模糊了視線。

    所以，他活著，是有意義的……

    不是為了給誰帶去痛苦的，對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