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2章 離開

字數:7489   加入書籤

A+A-




    楊桃沒有參與到中午的飯局,不過作為著名的外科醫生,中午時分,醫院為她準備了一場歡送會。

    長期的臨床工作,她一個區區十八歲的姑娘,竟積累了非常豐富的經驗。

    眾多的護士,包括那些德國裔的護士為她唱歌,她眼窩實在是淺,深受感動的姑娘竟哭得雙眼通紅。

    “親愛的大家,這一去我不知道能否回來,可能這是我們一生中最後相見。”她向著所有為她舒服的人們深鞠三躬,因為隆起的肚子,她躬得不深,當她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麵。

    那些和她感情很深的護士,尤其是曾深入聊天同樣挺著肚子的德裔護士格雷塔,亦是淚流滿麵。

    離別是無比痛苦的,雖然身處戰地,雖一直麵臨著生命危險,這樣的生活艱辛又充實。在這裏,她對戰爭的本質有了無比清醒的認識。

    這場戰爭,僅僅是一小撮人策劃發動,用哄騙或其他的方法,喚醒普通人人性中的惡,最終裹挾一個國家的全體人民,去入侵傷害令一國的老百姓。

    戰爭能給國家帶來繁榮麽?不,隻會是無盡的鮮血。

    因為全家罹難,幼小的姑娘單純的選擇複仇,複仇的對象就是所有的鬼子。

    奇遇的丈夫又奇跡般來到蘇聯,安穩的日子剛過了一年,更為慘烈的戰爭爆發了。在白俄羅斯,她幼小的心靈慘遭更大規模的震撼,既然德意日為了統治全世界而發動這場針對他國老百姓的肮髒戰爭,白俄羅斯人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然而,當和被俘的德國女護士們深入談心,楊桃突然意識到,她們是多麽的可悲。

    戰爭的本質是什麽?她覺得,就是一小撮野心家哄騙本國的勞苦大眾去傷害另一國的勞苦大眾。那些被俘的德國女護士,她們哪個家境優越?她們曾被欺騙,如今幡然悔悟,就以救死扶傷贖罪。

    “也許小鬼子裏麵也有好人?如果我們消滅了所有的惡人,戰爭不就結束了。他們必須接受製裁,為他們犯過的罪付出代價。”

    楊桃和關係要好的同事們一一擁抱,尤其是和德國人格蕾塔,湊在她的耳邊,甚至小聲說:“司令告訴我,當戰爭結束,德國會在廢土上重生。愛好和平的人們會建立一個新德國。”

    “但願如此。親愛的貝茜卡,希望你和司令去了莫斯科能有更好的生活。”

    “是啊,隻是有些遺憾我不能看到你和維爾京的孩子出世了。”

    “沒關係,我會一直待在這裏,終有一天你會再見到我。”

    楊桃實在沒有什麽個人物品,她從醫院離開完全是空著手。

    “我踏過這扇門,將不會再來這座醫院,除非戰爭勝利。”

    女孩橫下一條心出了門,她眼含熱淚向送行的人們拚命揮手:“你們不要送我了!同誌們,一路保重!為了勝利!烏拉!”

    她眼含熱淚回到自家的宿舍,和衛兵們打了招呼,進屋便將床底下的木箱搬出來。

    “啊!去了蘇聯的首都,我應該不會再住簡陋的房子,那裏應該溫暖舒適。我也能過著闊太太的日子?”

    楊桃對現代化的生活幾乎一無所知,即便曾住在蘇聯遠東軍區部隊的營房,那裏的環境也堪稱簡陋。

    丈夫曾說,有一種床墊,底下全是彈簧,躺上去無比柔軟。還有一種名曰自來水的係統,打開開關就有能直接飲用的淨水。最神奇的是一種名叫“電視”的家用電器,楊桃完全不懂丈夫的解釋,總之那是很神奇的東西。

    “今天我和戰友們告別,到了明天晚上我就能睡在莫斯科城裏的軟床上?”

    楊桃內心裏充滿了期待,不過她的眼眸淚水未退。

    她拎著小木箱出現在宿舍門口立刻引起衛兵的注意。

    “尊敬的貝茜卡醫生,您的行李就我們幫您拎吧。”

    “不,它並不沉重。”

    “可是您還是孕婦,我們有義務對您特別照顧。”

    楊桃想了想,這些警衛連的戰士們恐怕也是這輩子最後相見了。她將行李遞過去,掐著腰望著宿舍區興歎。

    “我將離開這裏,這一去真不知還能否回來。”

    “您可別這麽說!”衛兵安慰說,“固然司令的離開令我們很惋惜,司令向我們許諾,一年之後他回來時,一定會帶來一個方麵軍,還有數以千計的坦克。僅僅一年後,我們一定會見麵的。”

    “您真的很自信!”楊桃抬起頭,看著衛兵的笑臉自己流露一絲可愛的微笑。

    話說楊桃的身高,以斯拉夫人的角度看她實在太矮了,不僅是矮小還有些消瘦,似乎營養都供應腹中胎兒了。她清秀的麵龐恍若十三四歲的俄羅斯女孩那般充滿童稚,其實她已經成年。反觀即將十七歲的白俄羅斯女孩娜塔莎,她和成年人並無二致。

    今日的楊桃換上自己有著多處布丁的軍裝,礙於肚子隆起,瀟灑的武裝帶已經無所謂了。她也沒有打綁腿,頭頂著一副船形帽,徑直地走向軍事指揮部,那是和丈夫的約定之地。

    下午三點,絕大多數將要登記的人已經在霍姆尼奇機場候著。

    包括娜塔莎和她的弟弟科斯佳,還有波波夫以及大量的武器設計圖紙。

    楊桃對娜塔莎的事非常了解,她大清早和哈爾科夫在木門緊閉的特別病房了說了許多情話,擁別後,她帶著淚水拉扯著可愛的弟弟,背著空蕩蕩的背包坐上了開往霍姆尼奇的卡車。

    娜塔莎真的幾乎什麽都沒帶,倒是伊戈爾帶上了記載著她戰績的資料本。功勳卓著的SVT40,她送給了“青年旅”女兵營營長尼娜,唯獨司令送的那支托卡列夫手隨身攜帶。

    想起了娜塔莎,楊桃恨不得立刻抵達霍姆尼奇再見到她。大家都是龐大戰爭中渺小的個體,每個人有著各自的歸宿。

    “像她那樣優秀的姑娘,她一定有著更美妙的前程,也許以後再與她相見就很困難了。”

    楊桃陷入了傷感中,她走在平坦的路上扶著自己的肚子,在她的內心裏,早已把娜塔莎當做自己孩子的小姨。

    她走近軍事指揮部門口,正看到兩個衛兵正押解著一個人,硬生生的按進一輛吉普車。從其軍服拉看,此人是德軍戰俘。

    楊桃不以為意,不一會兒,她看到丈夫沉著臉背著雙手,站在了門口,直到看到自己,那副老臉露出醉人的笑容。

    “親愛的,東西都準備齊了嗎?”

    “都好啦!該拿的的都在箱子裏,還有一些我背在身上。”

    “很好。”楊明誌點點頭,接著一個機靈鬼從他身後鑽出。

    是佩裏婭,也就是留學生柳紅秀:“桃姐姐,我也準備好了。我們……我們很快就能坐著飛機去莫斯科啦。”

    楊明誌輕撫著柳紅秀的肩,小聲說:“去和你姐聊聊,等車都到齊了,我們即刻出發。”

    下午五點整,出發的日子終於到了。

    終於到了這個節骨眼,望著陳舊的指揮部,過於的種種如同幻燈片,在楊明誌的腦海裏不停閃過。

    一身軍裝穿在身,勳章戴的整整齊齊,他最後一次深情回望指揮部的大木屋,頭也不回的坐上吉普車。

    薩林奇金、耶夫洛夫、福明還有柳得巴廖夫,還有許多人,留守遊擊共和國的高級人員們執意再去機場一趟,直到看到所有的飛機升空飛走。

    和上午一樣楊明誌依舊客串司機,副駕駛依舊坐著戈裏佐杜波娃。後座的情況截然不同,兩個分明年幼的姑娘,楊桃和柳紅秀,她們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乖巧的坐著,同時也對據說是蘇聯最著名女飛行的副駕駛乘客充滿好奇。

    對於戈裏佐杜波娃她何嚐不是好奇呢?她絕對想不到,別列科夫將軍的妻子,年幼的恍若是個孩子。她側過頭悄悄問:“將軍,我冒昧的問,您的妻子她。她真的成年了嗎?”

    “當然!她不但成年,跟您一樣也是蘇聯英雄,因為她幹掉了74個德軍士兵。”說罷,楊明誌聳聳肩,接著扭過大半個身子,眼望身後的車隊。

    他豎起大拇指,大聲吼道:“同誌們,都準備好了!我們出發!”

    最後的旅途帶隊者依舊是楊明誌,他的吉普恍若火車車頭,引領所有車廂前進。

    對於遊擊共和國亦或是整個蘇聯的遊擊運動,他的形象不也是火車頭嗎?

    楊明誌一邊開車,也注意著戈裏佐杜波娃的精神狀態,似乎她的情況還不錯。

    “飛行員同誌,您喝了兩大杯酒現在的情況如何?”

    “什麽?風有些大,我聽不見!”

    “我說,你狀態如何?影響開飛機嗎?”

    “我已經非常清醒了,完全沒問題。您看,現在起風了,如果我逆風飛行,飛機將迅速起飛!啊,真是妙極了!”

    下午刮起了北風,瞬時風力可能有四級。北風一點不柔和,它如同刀子,白俄羅斯的氣候可謂一場北風一場寒,很可能本月底第一場雪就會改變大地的一切。無論是第聶伯河還是普裏佩特河,冰封時節即將到來。

    白俄羅斯如此,莫斯科的情況隻怕更糟糕。但對於中國人來說,東北的寒冷是可以輕易跌到零下三十度,摩爾曼斯克的冬季都沒有這般寒冷。

    楊明誌絲毫不畏懼寒冷,既然刮起北風,卻如戈裏佐杜波娃所以,風吹之下載重巨大的飛行將能獲得更大的升力。

    他好奇的問道:“同誌,我們將直飛莫斯科嗎?”

    “不!是圖拉的一處軍用機場,那裏是我們101遠程航空團的臨時駐地。七月底我們對你們的援助,所有飛機就是從那裏起飛的。”

    “啊?”楊明誌突然懊惱自己,為何到了現在,才把自己著陸地弄清楚,真是所有的時間都用於喝酒吃飯了。

    他繼續問:“圖拉機場到莫斯科有多遠?”

    “走公路,大概有一百四十公裏的旅途。”

    “什麽?這麽遠?!”楊明誌大吃一驚,以至於吉普車為之一晃。

    “您不必緊張,我們將在淩晨抵達,之後所有名單上的人,上級都派了專人接待。您下了飛機將直接乘車出發,可能在明日下午就能進入莫斯科了。”

    “真是……真是令我無語。難道飛機就不能降落更靠近莫斯科的機場麽?”

    “非常抱歉,現在莫斯科半徑五十公裏內都是禁飛區,我必須服從禁飛區的規定。”

    “好吧,這是個無可辯駁的理由。”楊明誌聳聳肩他加大了馬力。

    約莫兩個小時後,吉普車隊由回到了霍姆尼奇。

    夕陽西下,涼颼颼的西風吹著鬆林嘩嘩作響。突擊炮擔任牽引車的工作,將所有運輸機拉到跑到的最南端,所有飛機排成兩行縱隊,機頭清一色麵相北方,正麵迎接呼嘯的大風。

    即便摧毀了眼鏡,光線又昏暗,楊明誌照樣看得出機場上人頭攢動。他注意到似乎有許多小身影正在攀爬梯子登上機艙。

    “那些孩子們,看來他們都在登機啊。”

    戈裏佐杜波娃看看表:“時間還不錯,我們尚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不得不說,您開車真是狂野,但是我喜歡。”

    “謝謝您的誇獎,希望您和遊擊共和國能永遠合作愉快。我們繼續前進,我要迅速登機。這該死的風,我真擔心長期吹涼風會生病。”

    十架運輸機,名單上的人並不多,大家齊刷刷擠在一架飛機中。剩餘的九架飛機,塞進了多達八百名戰爭孤兒。

    楊明誌深刻的感覺到,老毛子習慣於把一個團體全部塞入一架飛機,或許不僅僅是老毛子,這個毛病是整個斯拉夫民族共有的。一旦飛機失事,整個團體全部打出GG。

    這種事不必多想,楊明誌至少能想出三起糟糕的事故。最糟心的莫過於亞曆山大紅旗歌舞團的悲劇,好在現在這個歌舞團不但存在,成員們作為蘇聯重要的文藝工作者,要麽是到朱可夫的部隊中做文藝表演勞軍,要麽就是去了鐵木辛哥的部隊,他們仿佛就是給前線戰士增加戰力BUFF而存在,並為此在各個戰場奔波。

    整個蘇聯時期乃至世界大戰,他們平安無事。然而蘇聯蛻變為俄聯邦,隨著一架失事飛機,他們隨著蘇聯一同化作曆史。

    吉普停在碩大的飛機邊,楊明誌下了車,隱約聽到了機艙內的說話聲。

    “看來其他同誌已經登機了。”戈裏佐杜波娃下了車,沒有人能看出來幾個小時前她曾大口喝酒。

    拍拍身上的灰土,這位英雄飛行員立刻決定將各機機組人員集結一下,因為編隊飛行就如同打仗,她也必須做一番戰前動員。

    機群計劃晚上八點整全部起飛,因為蘇聯執行莫斯科時間,普裏佩特沼澤實際比莫斯科晚了一個小時。夜裏八點,太陽才剛剛落入地平線,昏暗的光線對飛行的幹擾不大。再說,戈裏佐杜波娃長期執行的特種空投任務,決定了她的團隊夜間行動經驗及其豐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