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們知道怕了。”

    楊明誌長舒一口氣，又不禁感慨，自己的確是脫離戰鬥有段時間了，打群架居然露出破綻，若是真的刺刀大戰，自己真是凶多吉少。

    當然，今早麵臨的事不也是個巨大危急？

    他大聲嚷嚷著：“我是第63集團軍司令員別列科夫，你們的指揮官是誰，讓他過來見我。”

    此一聲還有殺氣的嗬斥，著實嚇到了躲在人牆後、蹲在路障下的營長。他可不敢出來，因為那個男人真是身手了得，還有那一身的勳章，他後悔極了，又悲憤的斥責自己的部下：“這就是所謂的間諜？我的前途都完了。”

    至少被按著的少尉被鬆開，接著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領，噘著嘴不屑的說：“告訴你們，此事沒完。很快，內務人民委員部會徹查你們。你們……你們這麽有精神，全去前線和德軍拚命吧！”

    其實，在市場裏當“倉管”的步兵團普通戰士，還真的樸素的對上前線充滿期望。

    他們得到的教育總結為一句話便是：保家衛國，為死難的同胞報仇。

    除此外，通過戰功獲得巨大的榮譽和經濟上的獎勵，也是廣大出身農村的新兵迫切希望的。

    死？人固有一死，他們血氣方剛，沒有誰願意做懦夫。

    士兵態度樸素，一些軍官則不然。那位縮成一團的營長是真的上過戰場，知道何為血肉模糊。留在莫斯科郊區管好一個倉庫，這是最好的差事不是麽？什麽榮譽什麽偉大，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機槍的連續射擊聲打破了市場的寧靜，那些裝滿糧食的國營倉庫，管理員趕緊關閉大門。市場內的一些國營商店也是突擊的大門緊閉，連帶一些趕早買日用品的附近市民，也毫不猶豫的選擇躲進房間，並議論紛紛。

    負責安全保衛的團長謝苗諾夫，此人身材矮小卻一副幹練模樣。

    此人在戰場上負傷，子彈基本打折了他的右腿骨。他大明不死，康複後走路一瘸一拐。蘇軍念其勞苦功高，遂給他升職，並安排在這一市場管理隸屬西方麵軍的一個後勤倉庫。

    “是什麽情況？誰在開火？！”

    團長帶著副團長、政委等人匆匆而來。待其抵達，方看到一個胸口掛著琳琅滿目勳章的男人，已經控製住了局勢。

    隻見此人坐在木凳，敲著二郎腿，而自己的兵呢，居然一個個卑躬屈膝模樣候在一邊。就仿佛這些年輕的戰士已經不屬於自己，而歸了這一東方麵孔的家夥。

    情況明細更加糟糕，團長看到了另一人，此人頂著一隻藍頂大簷帽，瞧瞧其打扮，他是內務部的人。

    “該死的，你們這群臭小子怎麽惹到內務部的家夥了。”團長心裏暗罵了一連串蘇卡布列，還是要接受一個身為位置又注定高貴的男人的質問。

    “您……您好，我是負責管理這裏的團長安德烈·伊萬諾維奇·謝苗諾夫。”說著，又敬了軍禮。

    “哦，是團長？”楊明誌站起身，作為一個超過一米八的壯漢，足足比這個謝苗諾夫高過一頭，而兩枚金星勳章更拔高了他的身材。

    “你的具體番號呢？”

    “西方麵軍第61集團軍第300師。”

    “哈哈，西方麵軍，是朱可夫元帥的部隊？很好，很好……”楊明誌自報了一番個人身份，接著掏出自己的證件，又抱怨說：“你的部下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可惜隻有勇氣卻缺乏技巧。”

    團長帶著懷疑翻看了楊明誌的證件，意識到來者就是這個大人物，整個人如過電一般立正敬禮。

    “對不起！將軍……將軍同誌。我的人給您造成了不愉快，我……我帶他們道歉。”

    “是啊！非常的不愉快。”得了理，楊明誌挺起胸膛故意擺出興師問罪模樣：“你的人太警惕了！居然敢襲擊內務部的車。你們不但襲擊了，還要襲擊車上的人。我的妻子因此遭遇驚嚇。而你們非法控製內務部幹員的行為性質更為嚴重。”

    “是！我治軍不嚴，我接受您的一切批評。那麽……”謝苗諾夫抬起頭。

    此人桀驁不馴的眼神讓楊明誌想起很多，再瞧瞧他殘疾的腿，以及其胸口的勳章。這個軍官定是有著光輝的曆史。

    老婆和女傭安妮都已經下車了，楊明誌看得出老婆很是氣憤，而女傭則如受驚的羊羔般不知所措。

    楊明誌插話說：“我接受你言語上的道歉，然而其他人呢？何況我還是遭受了物質損失，你的兵用槍托夯了我的腿。我覺得我有必要去醫院檢查一番。”

    “這……還有這種事？！真是抱歉。我馬上把人集結起來，任憑您的責罰。”

    “不必了！”楊明誌搖搖頭。“我不是來找事的，雖然你的人冒犯了我，他們也是奉命行事。那些襲擊我的士兵被我揍了一頓，可是我坐在車上的妻子遭到了嚴重的驚嚇。你們更是嚴重冒犯了內務部的同誌。”

    “是！這是我們的失職。將軍同誌，我隻能向您道歉。如果我還能為您做些什麽以彌補罪過，我會竭盡所能。”

    楊明誌掐著腰：“你們的確要為我做些什麽。我需要物質上的補償。看起來整個市場幾乎都成了軍隊的倉庫，對於這件事我可要狠狠批評你們，為什麽要把彈藥露天擺放？德軍轟炸機緊要一枚炸彈，就能摧毀這裏。”

    “將軍！這是上級的命令。再說了，我們借用的市場，儲存的都是些子彈，這裏沒有炮彈更沒有軍用炸藥。城裏的許多工廠生產的子彈大部分運到了這裏，裝車後直接拉到前線。”

    “原來如此。除此之外，你們控製的倉庫還有什麽貨物，例如麵包、例如酒？這個市場還在正常運作嗎？”

    “還在正常運作。將軍，如果您的需要酒，我會無償為您提供，以彌補您的損失。”

    “酒？你把庫存的酒拿出來送人，豈不是一種貪汙行為？內務部難道不給予徹查？”

    “它將一切合法。”謝苗諾夫放大聲音，就是故意讓格裏申科少尉聽的，“此事是我們團過分警惕，長期以來這片區域沒有內務部的車來過。何況城裏的確還有德國間諜，此處是軍事倉庫之一，我們難以不提高警惕。所以給予您的酒，就動用我們團的物資吧。”

    “所以你們就懷疑我，為了杜絕一切惡果，就果斷采取行動？”

    “是……是的。”

    楊明誌歎了口氣；“如果是這樣，我的憤怒已經消去不少。很好，很高興你的師長有你們這樣的兵，就是太過衝動了。好吧，我接受你的酒，我不要很多，給我二十瓶伏特加。”

    “遵命！”

    “我也不是傲慢的人，我會支付一筆錢。我給你二百盧布，你給我二十瓶？如何？”

    “這……好吧。伊萬諾夫，你領幾個人去咱們的倉庫拿酒。”

    不一會兒，裝著二十個玻璃瓶的木箱被裝入車的後備箱。

    此事就這麽了了？當然不是。

    楊明誌繼續問：“我聽說這座市場裏的所有國營商店，貨物供應是非常穩定的。我們需要各種生活物品，需要新鮮的馬鈴薯。對了，既然你們團有自己的倉庫，裏麵是否有新鮮的馬鈴薯？”

    “有！當然有。您需要多少，我會提供。”

    如今，蘇聯就是以一種“再苦不能苦軍隊”的態度，最好的麵粉都是供應軍隊的。隻是優質產糧區被德軍占領，蘇聯不得不依靠有限的農田種植最高產的農作物。土豆就是最好的戰時糧食，它含糖量不高卻能滿足士兵“填飽肚子”的最低限度要求。何況，如果沒有高強度的行軍，士兵隻是單純待在戰壕堅守，一天吃上三四個拳頭大的土豆，也就完美的應付了。

    而楊明誌，他隻是想用能得到的有限新鮮蔬菜，做些合乎胃口的美食罷了。

    誤會完全解除，謝苗諾夫引領者轎車，直接開到了步兵團倉庫。

    一件偌大的倉庫，裏麵囤積著如山的土豆。經其接受，倉庫內的糧食便是全團戰士的一個月的夥食。

    “哦，真是糟糕。難道你們一個月就隻能吃馬鈴薯？”楊明誌吃驚的問，“麵包呢？你們可是軍人，每人每天五百克黑麵包，難道也不能滿足嗎？”

    謝苗諾夫誠懇的說：“我們不是一線部隊，自然無權享用麵包。除了馬鈴薯，我們還有一些黑麥，那是用來熬湯的。像是我們這樣的部隊，每天就是啃著馬鈴薯喝著麥湯，比起普通人的生活，還是相當不錯的。”

    相當不錯？怎麽可能，隻是在這比爛的世界，每天吃到可以塞滿肚子的土豆，比普通人確實算是好過一些。也僅此而已了。

    “好吧。現在你告訴我，如今這個市場的馬鈴薯零售價格如何？黑麥的價格又如何？”

    “馬鈴薯一公斤三十盧布，黑麥一公斤一百五十盧布。”

    這是來自於物資集散地的報價，楊明誌估摸著，例如黑麥，它被運到其他區的國營商店，恐怕價格還能上調一點。即便是這裏的價格已經高達一百五十盧布，普通工人如何支付得起呢？

    “同誌，您身為團長，一個月津貼如何？”

    “目前有六百盧布，這個數字應該還會上漲。”

    “至少您的津貼夠買四公斤黑麥，或是二十公斤的馬鈴薯。僅僅是活著，也許，六百盧布全買食物還是勉強可以的。”

    謝苗諾夫搖搖頭：“我是軍人，我們的夥食由軍隊後勤負責。您也是軍人，夥食不也是後勤負責麽？我很好奇，您為何要到我們這裏，以至於弄出誤會。難道您僅僅是想多買些東西，順便了解一下行情？”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圖。除卻食物，我還想買些別的東西。不管怎麽說，莫斯科也是聯盟的神聖首都，就是再艱難，我總能買些有用物品。”

    “原來如此。小型家具、兒童玩具，甚至是收音機，這類東西價格還不是很昂貴。唯獨糧食和衣服，這是最貴的。您是將軍，您的津貼注定遠超我們，也隻有您能大量購買。”

    在倉庫的一番交談，楊明誌對整個“一隻螞蟻大市場”的狀況有了最基本的了解。

    團長有意提供一些馬鈴薯和黑麥仁，楊明誌予以拒絕。不管這群士兵怎麽冒犯自己，克扣他們的糧食那真是“喝兵血”的行為。就算是自己強行買走五公斤土豆，他們的本月夥食就隻好減少相應數額。

    基層戰士每月的津貼還不到二百盧布，如此微薄的收入往往還要寄給家人。

    楊明誌唯獨手下了他們提供的酒，畢竟酒這種東西並非必需品。自己把他們的酒拿走，省的這群大兵喝得醉醺醺，結果倉庫疏於管理釀成一些禍患。

    誤會算是解除了，那位團長列舉了市場還在販售的一些不怎麽暢銷的東西，實在引人注意。

    楊明誌繼續開著車，緩慢行進於街道。

    透過後視鏡，隻見楊桃撅著小嘴，明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妻子是安然無恙的，想到剛剛的是身為丈夫的自己還是心有餘悸。的虧妻子也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兵，警惕性和反應速度快的驚人。但她還是受到驚嚇和不公正對待，恐怕她的好心情消磨的也很嚴重了。

    但論到心情不悅，少尉的情況不是更糟嗎？

    楊明誌安慰說：“親愛的，不要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他們也賠禮道歉了。”

    “哦……”楊桃沒有多言，一個哦字敷衍了一切。

    “她怎麽能不放在心上？！”少尉恨得咬牙切齒，“那群笨蛋，他們在挑戰我們內務部的權威。將軍，我應該向上級匯報，應該要好好調查那個團長。”

    “唉！不要衝動。”

    “為什麽？我們是人民的軍隊，奈何人民的軍隊中也有一群人民的敗類。如此粗暴的家夥，他們在國內如此，到了國外還不得無法無天。”

    “是有些道理。好吧，隨便您怎樣，我是無所謂了，畢竟他們是隸屬於第61集團軍的部隊。”

    “這又有什麽不同嗎？您和那支部隊有何淵源？”少尉問道。

    “未來會有的，注定會有的。他們是西方麵軍的部隊，解放了勒熱夫和維亞濟馬的，都是西方麵軍。未來他們會解放斯摩棱斯克，然後進入白俄羅斯，最終有望解放基輔或是明斯克。他們好勇鬥狠的勁給了我很大觸動，這股力氣用在敵人身上，我看我軍推到國境線已經指日可待了。”

    楊桃肚子裏窩火，表麵上還是想表現著恬靜。

    她豎起耳朵聽著丈夫的高談闊論，一聽到第61集團軍有極大可能打近白俄羅斯，她的氣瞬間消了不少。

    妻子麵容有了細微的變化，意味著她的心態也變了。

    楊明誌繼續說：“等我們離開軍事倉庫區，找找國營商店。親愛的，這裏可能還有販售貂皮大衣呢！不用擔心，錢不是問題，為了彌補你，我得給你買一件。除此外再買些糧食，畢竟食物儲備是越多越好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