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油盡燈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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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內殿傳出幾聲輕咳,黎叔連忙轉身入內,便見喜慶的深紅刺繡孔雀簾內,一抹身影正掙紮著想要起來。
帳簾上下漂浮著,通過縫隙顯露出的,是清華那張慘白得全無半分血色的臉龐。
“主子!”黎叔顫聲喚道,心跟萬蟲啃食般,疼得厲害,疾步上前扶人,卻被他輕輕躲開了。
纖瘦的身子緩慢挪到床邊,啞聲問:“芯兒……”
“王妃那兒一切如常,您快躺下,太醫說……”想到太醫的診斷結果,黎叔的麵上盡是悲痛。
“說什麽?”清華微微側目,直視他。
黎叔咬了咬牙,垂目道:“您的身子骨打小就不好,底子太弱,這些年雖然一直保著,可近日接連受傷,五髒有損,這次更是用了連心蠱,又因夫人體內的子蠱,遭到反噬,已是……已是……”
嘴唇猛烈顫抖著,喉嚨裏像是堵了塊石頭,剩下的話,根本說不出來。
為何老天要如此苛待主子?半生的顛沛流離,還不夠嗎?為何還要奪走主子的性命?
眼淚奪眶而出,他未明言的話,清華已是明白了。
他的身體,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眸光驀地黯淡下去,最後一絲力氣豁然一空。
“主子您別擔心,帝都醫術高明的大夫都在宮中,相信他們會找著醫治您的法子的!就算楚國不行,景國、永騰不乏神醫,您萬不會有事。”黎叔強笑道。
這話一出,殿門外忽然有異響的傳來。
“什麽人?”黎叔厲聲喝道,飛身衝出門去,卻在看見那麵色慘白,如木偶般愣在原地,一身宮裝打扮的女人時,狠狠皺起了眉頭:“是你。”
唐芯左等右等,好半天也沒等到據說前去匯報情況的親姐姐回來,傷勢剛穩定些,醒了一會兒,便又沉沉地昏睡過去。
後半夜,鳳闕宮內所有的下人無聲退下,偌大的寢宮寂靜無聲,一抹淡香幽幽飄入鼻息。
唐芯鼻子動了動,身體猛地一僵。
臥槽!那貨來了!
她果斷閉眼裝死,心緊張而又忐忑地砰砰直跳。
麵上傳來的正被人注視的感覺,讓唐芯想忽略也難,阿西吧,這貨想幹嘛?不會是要這樣看著她,直到天亮吧?
眼皮不安的微微顫動,清華眸色一暗,白得仿若透明的手指緩緩探了出去,想碰碰她。
‘刷’
雙眼恰時睜開,那近在咫尺的指尖,可把唐芯嚇得夠嗆,一口氣沒提上來,忙側身猛咳。
一杯溫水遞到她唇邊,後背上大手輕輕拍打著,極盡溫柔。
“謝……謝謝。”唐芯幹笑道,有氣無力。
清華唇瓣一抿,眸中掠過一抹痛色:“好些了?”
“啊。”唐芯點點頭,躲避開他凝視的目光,神情很是尷尬。
要死了!她完全做不到尋常心對待他啊!
餘光不自覺撇了過去,在看見他異樣的臉色時,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你……”
“往後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清冽的聲線幽幽響起,“那些人,都死了。”
“……”可以不要用這麽平淡的語氣,說這麽血腥凶殘的事嗎?
唐芯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眼睛轉了轉,貌似迷茫的問:“死了是什麽?能吃嗎?”
清華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到唐芯壓根看不懂,隻是莫名的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
心裏一陣打鼓,不會是她裝失憶裝過頭,被他看出什麽來了吧?
“芯兒有何心願?”清華話鋒一轉,啞聲問道。
我的心願是回到冷麵神身邊,你能滿足我嘛?
這種事想想都不可能。
唐芯沒好氣地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臉上卻是一副懵懂純真的樣子,說:“我想吃很多好吃的!”
“好,”清華縱容地笑了,“等你養好傷,想吃什麽都行。”
隻是那時,陪伴在她身邊的,不會是他了。
眼瞼黯然低垂下去,眸底閃爍著破碎的微光。
“夜深了,歇息吧。”
唐芯一臉大寫的懵逼,愣愣看著他緩慢離去的背影。
喂喂喂,他就隻是來慰問她幾句嗎?這和他以前的畫風不一樣啊。
想到過去,這人每每喬裝前往永騰和本尊碰麵,總是借故用各種說詞,拖延回國的日子,隻為了能和本尊多待幾日,多看本尊幾眼。
“嗷!”唐芯煩躁地掀開被子,一頭鑽了進去,“嘶!”
心口當即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瞅瞅裹成粽子的爪子,再碰碰作痛的前胸,唐芯頓時懨了,惆悵的長歎一聲,闔眼安睡。
房門輕輕合上,清華羸弱的身軀不自覺微微搖晃起來,手掌捂住嘴唇,將那漫出的咳嗽聲壓到最低。
掌心染上一片刺目的紅。
油盡燈枯……麽?
他無聲地笑了,眼眸籠上一層霧霾般的晦暗,踉蹌著走出院子。
“主子。”守在院外的黎叔悲痛欲絕地喚道。
“禮部都備好了?”清華淡然問道。
黎叔咽回了滿腹的說詞,點頭道:“萬事俱備,隻是,主子,當真不要延後婚期嗎?您的身子……”
“錯過此次,這一生,怕是不會有第二次了,”低聲的呢喃化在了這冰涼的夜風裏,“本王答應過她的。”
黎叔霎時眼圈一紅,背脊緩緩彎曲下去。
“罷了,”一聲歎息漫出唇齒,“推延至十日後吧,芯兒的身子尚需調理。”
那您的呢!
黎叔很想這樣問他,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是。”
寅時。
深山老林外的官道上,一批衣衫襤褸的難民正從遠端走來。
“大家夥都歇歇,趕了兩天的路,都累壞了,我去林子裏找些野果,再打些水來,這地兒離帝都不遠,等天大亮了,咱們再上路吧。”年過白班的村民,停步向同伴吩咐道,等這些個老弱婦孺挨著路邊坐下,這才和自個兒的閨女一道,背著包袱,小心翼翼的步入林中。
“爹,咱們能進帝都嗎?萬一官兵不肯放行,那可怎麽辦呀?”少女不安地問道。
“咱們是來避難的,你二伯就在帝都討生活,這有熟人在,哪有不放行的道理?再說咯,其他地兒都不安寧,敵軍隨時有可能會打來,隻有帝都,是最安全的。”老漢拍了拍閨女的肩膀,“放心吧,朝廷不會放著咱們不管的。”
“可路上遇到的人都說,攝政王心裏隻有王妃,根本就不管咱們的死活,敵人都打來了,可朝廷卻隻顧著籌備什麽大婚!”這路走來,他們聽過了太多的流言蜚語,尤其是這樁婚事,“就算再怎麽著急,那也不用趕在這兩天啊!邊關的戰事,難道比不上攝政王大婚重要嗎?”
“行了行了,瞧你說的……嗬!”老漢眼前黑影忽閃,嚇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你是人是顧鬼?”
“爹!”少女趕緊跑過來,顫抖地護在老漢身前。
冷清的月光穿過林間茂盛的枝椏,星星點點的光輝迎頭落下。
來人隻穿著一件泥濘且破爛的衣衫,墨發淩亂,月光下,那刀刻斧鑿般冷峻的麵龐,冷得滲人。
“你們剛才說什麽?大婚?”沈濯日冷聲問道,沉重的壓迫感似巨山,朝著兩人砸去。
“是……是……”老漢驚慌失措的點頭。
“說清楚。”什麽叫這兩日?婚期不是在三月後嗎!
氣息陡然一沉,周遭的空氣仿佛在瞬間結冰。
父女倆哆嗦著,滿目驚恐:“我們什麽也不知道!大人,我們就是山野村夫,是貧苦人家,您行行好,放過我們吧。”
“閉嘴。”沈濯日低喝道,目光淩厲似刀。
父女慌忙捂住嘴唇,再不敢吭一下。
“說!”他命令道。
老漢嚇得都快哭了,結結巴巴地把路上打聽得來的消息一股腦全講出來,然後,顫抖地趴在地上,唯恐眼前這鬼魅般可怕的男人取走自己的小命。
“今日……”沈濯日麵色大沉,唇齒一緊,“楚庭!”
好!好極了!他竟然敢瞞下這等事!若非方才在山洞中察覺到有人的氣息靠近,前來一探究竟,他至今仍會被瞞在穀裏!
內力泄體而出,似狂風吹著衣訣獵獵作響,雙足點地,隻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徒留下父女二人愣愣地看著彼此,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天蒙蒙亮,唐芯就被吵醒了,不斷有宮人捧著喜慶的紅綢、剪花、紅燭在大殿裏進進出出。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貌似、好像、大概在她失憶的這些天裏,是有聽人說過大婚的事,似乎就是最近?
意識到這裏,唐芯蹭地直起身體。
“芯兒。”站在門外的唐芙快步走進來,“你的傷……”
“我和他要成親了?”唐芯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腕,“是什麽時候?”
不會是今天吧?
唐芙神色一暗,眉目間似有濃得化不開的哀愁,低聲道:“本是在今日,可他念你傷勢未愈,便將日期延後了。”
“呼”,唐芯重重吐出一口氣,媽蛋!差點嚇死她了!
等等!不是今天!可這事也不算完啊!
“日子定在哪天?”唐芯嚴肅地問道,說完,又重重咳了幾聲。
“十日後。”唐芙如實相告。
“這麽快?”唐芯眼前一黑,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