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第166章 楚風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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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再和我們鬥下去了!”
    身後傳來了他低沉而壓抑的聲音:“你沒有勝算的。”
    我一時也失去了反應,僵在了那裏。
    和他們鬥?我何嚐在與他們鬥?如果真的要鬥,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麵。
    我不會讓楚風將承乾殿的人散出宮,也放走了關關,我會讓他抓住那個女人,用什麽辦法都好,嚴刑逼供,她的姐姐是水行幽,她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但如果那樣做,無疑就真的和南宮世家完全的對立,也和身後這個男人對立了。
    過了很久,我才慢慢道:“我並沒有要和你們鬥。”
    話剛說完,他的手一用力,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推到了牆上,後背驟然抵上了冰冷堅硬的牆麵,而他就站在我的麵前,低頭逼視著我的眼睛,那張熟悉的臉上浮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陌生的怒氣。
    “那你為什麽要慫恿皇上對玄武國用兵?”
    我咬了咬下唇,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艱難的道:“我不能讓他的棺木裏,隻有一套衣冠。”
    哽咽著說完這句話,我便再也說不下去了,而南宮,也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無神的看著我,過了很久,才感覺他的魂魄又回到了那具身體上。
    “你,是為了他?”
    我閉上了眼睛,而纖長的睫毛已經猝不及防的,被濕潤了。
    他的目光仍舊看著我,又不知過了多久,又聽到他顫抖的聲音,帶著一份不確定的遲疑:“行思,你到底知道多少,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也似乎,已經不必說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著他蒼白無神的臉,輕輕道:“我知道,但也不知道。”
    我知道當初發生過許多事,也許是足以解釋一切我無法原諒的根源,可現在我不想知道了,因為就算知道,也已經無法再改變什麽。
    “南宮,你也應該明白,到了今天,很多事已經回不去了,所以我不再去追問,我隻想就這樣下去,否則,我真的怕我會瘋的。”
    他抓著我手臂的手微微一沉,帶來一陣鈍痛,一直傳到了心裏。
    我和你,能走到哪一步,讓命運來決定吧。
    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但我知道他懂,便轉過頭,從他的麵前離開,慢慢的走向了長廊的另一頭。
    就在我走出了幾步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了他的聲音——
    “行思。”
    “……”
    “這一次,和上次不同,不是一場比試就能阻止的。”
    “……”
    “如果你真的要和我們鬥——如果你真的要堅持下去,你需要可以保護你的人。”
    我心中微微一顫,再回頭時,卻看見他已經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
    可以,保護我的人?
    整整一天,我的腦海裏都一直回想著這句話,回想著他說這句話時的心情。
    曾經,他就是站在我身後,給我最大的保護,最安全的心情的人,他的月魂曾經數次為我出手,將我從鬼門關上拉回來。可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同了,我和他一直在往前走著,卻不知何時起,已經走到了彼此的對立麵了。
    可以保護我的人,早已經不是他;而我,也絕不會去向他,尋求保護。
    我的腦子裏一片混沌,也不知道亂糟糟的想了些什麽,腳步已經邁入了延福殿,就聽見身後響起了玉公公的聲音:“娘娘。”
    我轉過身,就看見玉公公站在大門邊,他的模樣有些憔悴,原本年紀也大了,據說是看著楚風長大的,是個難得的忠仆,我對他,也十分的客氣。
    “玉公公,有什麽事嗎?”
    “啊,皇上說娘娘身邊也沒個服侍的人,讓老奴去給娘娘挑兩個人使喚,今天老奴就把他們帶來了。玉穗兒,可兒,過來。”
    我這才發現,旁邊的柱子後麵還站著兩個人,那個俏麗的小姑娘自然是可兒,而另一個身材矮小,神態還有些怯怯的小太監——是當初在龍船上,我從淩少揚手裏“救下”的那個孩子。
    怎麽,把他找來了?
    “可兒姑娘已服侍過娘娘了,至於這猴兒,是老奴剛認的義子,”玉公公對我說道,又回頭訓他們:“你們都要好好服侍娘娘,知道麽。”
    “是。”
    我一時也有些愣住了。
    把可兒和這個孩子調派到我身邊——是楚風的意思嗎?
    可兒是淩少羽的人,她聰明能幹,也與我頗有淵源,而這個玉穗兒,之前並沒有人注意過他,能夠入玉公公的眼,收為義子,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難道——我的心裏暗暗一跳。
    當初知道我在龍船上幫助過玉穗兒的人並不多,而回想起剛剛那個背影,還有他說的那句話“你需要可以保護你的人”——難道說,是他暗中安排的嗎?
    玉公公走後,這兩個孩子就跟在了我身邊,笑嘻嘻的談天說地插科打諢,十分開心,可看著他們兩,我的心裏卻更加重了。
    我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走上了一條無法控製的路,而這條路通向何方,我和那個人,都完全一無所知。
    。
    玉穗兒雖然是個膽小怕事的小太監,對我倒是十分的盡心,什麽事都搶先去幹;而可兒,之前她一直不願意留在宮裏,因為淩少羽時常呆在軍營,而現在他已經是太子了,自然在宮中走動的時間多一些,可兒跟在我身邊,與他見麵的時間也更多了。
    淩少羽當上太子之後,每天總有一兩個時辰會到禦書房和楚風密談,也不知兩個人究竟談了些什麽,玉公公也不知道,可兒便一直在翹首企盼著他從裏麵出來。
    不一會兒,果真看到楚風從外麵慢慢的走來,她的眼睛立刻亮了。
    我心中暗暗一笑,便對她和玉穗兒道:“行了,這裏也不用你們了,都下去吧。”
    “是。”
    看著她撒著歡兒的往淩少羽那邊跑去,我忍不住在心裏淡淡一笑,楚風走到門口,看著我倚門淺笑的模樣,問道:“什麽事這麽高興?”
    我眼珠一轉,笑道:“盼得良人歸來。”
    他一愣,也笑了起來。
    我並沒有問他今天和朝臣們談的那件事結果如何,因為我已經大體上能猜到了。
    若事情不順利,南宮煜也不會急得今天就動手,南宮更不會那麽及時的出現在那個地方。
    隻是,現在擺在我麵前的,是另一個問題了。
    六天之後,他的壽宴一過,我該如何去奪回那個人的屍骨?
    雖然殤陽城被他付之一炬,也在那一夜遭到了重創,但赫連城畢竟是赫連城,他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休養生息之後,也許就是這條毒蛇出洞,給人致命一擊的時候。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我需要趕在他們和白虎國結盟之前。
    若西北的局勢一定,軒轅必亡,而青龍國,唇亡齒寒,前途也必定堪輿。
    用過晚膳,我和他該休息了。
    楚風習慣由我為他升冠理發,將他的發髻拆開,一頭青絲披散下來,柔柔滑滑的,宛如一塊黑色的絲緞,發絲從指尖繞過,如流水一般。
    我細細的為他從頭梳理著,而他端坐在那裏,透過鏡子看著我低垂的眼睛,突然問道:“對了,壽宴的事,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要用的東西已經交給了內務府,我想是辦一場家宴就好,玉公公是你身邊的老人了,也讓他在你身邊伺候著,如果你還想邀請什麽人,隻管下帖子便是,我來布置。”
    “唔,也沒什麽,你安排就好。”
    “嗯。”
    我對著鏡子裏的他點點頭,又埋下頭,仔細的梳理他的頭發,這時,就聽見他有些遲疑的開了口:“不過,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說一下。”
    “嗯?”
    “生辰那天,我想去雲州,壽宴也在那裏辦了吧。”
    我一愣——雲州?
    雲州離召業並不遠,快馬半天就能趕到,可那裏是皇陵之所在,他為什麽要在把壽宴放在雲州?
    難道——
    我一下子想起來,對了,我說的壽宴,是一場家宴,希望能共享天倫,可終究,少了一個人在他的身邊。
    衣冠塚也罷,空蕩蕩的棺木也罷,他大概希望自己的那個兒子能在自己身邊,陪著他度過那一天吧。
    心裏湧起了一陣酸澀,我低頭,輕輕道:“好。”
    一不留神,一滴淚就從眼眶裏滴落,落到了他的黑發見,倏地一聲便不見了。
    楚風歎了口氣,轉過頭來,握著我的手,一手伸過來屈指擦掉了一滴淚,道:“沒事的。”
    我忍著眼淚,向他點了點頭。
    可就在這時,借著梳妝台前明亮的燭火,我突然看到他的頭頂,有一條銀色的東西,映著燭火閃爍著銀灰色的光,在他漆黑如墨的發絲間,格外的突出。
    “咦?你頭上有什麽?”
    我疑惑的伸手過去一摸,心裏咯噔了一下。
    楚風的臉色也微微一變:“怎麽了?”
    我撚起了那一根細得幾乎看不見的東西,指尖微微有些顫抖,而他也看到了,臉色黯了一下。
    那是——一根白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