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絕斷 鬼穀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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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他說要斷,又何必還讓你來?”
    “啊?”聽見我空洞的聲音,梁澄心不甚解的看著我。
    “為什麽,還要讓你來?”
    一隻手輕輕的撫向凸起的小腹,心中痛不可言——既然要斷,為何不斷得幹幹淨淨,卻要幫我留下這個孩子?既然你能斷,為何當初不斷,要那樣對待我,折磨我,讓我欲死無門,連陪伴楚風的資格都沒有?
    淩少揚,一個斷字,能了結所有的恩怨嗎?
    梁澄心似乎聽出了我的話外之音,急忙道:“夫人,我家主人還讓我轉達他的意思,這個孩子,不管是誰的,終究是您的骨肉,希望您好好的生下孩子,把他帶大,也是為夫人的將來著想。”
    我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子,慢慢的看向她。
    不管是誰的?
    淩少揚,這也是你的意思?不管是誰的,這個孩子的父親,還能有誰?!
    夠了,你對我的侮辱夠了,你對我的傷害也夠了,我這一生從未被任何人這樣反反複複的刺傷,我就算是個鐵打的,也會痛,也會累。
    既然你要斷,就斷!
    我咬著牙,微笑著看著梁澄心:“多謝梁大夫,淩四,送客!”
    梁澄心愣了一下,沒想到我突然下逐客令,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但看著我臉色慘白全身顫抖的樣子,也沒有多說,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來看著我。
    “夫人,你——有話要帶給他嗎?”
    我靠在床邊,好一會兒,漠然的轉頭看向她:“沒有。”
    她沉默了一下,終於轉身離開了。
    不一會兒,淩四匆匆的走了回來,看著呆坐在床邊一言不發目光呆滯的我,又看著我的手放在小腹上,微微顫抖著,她的眼中滿是心疼,輕輕的捧起我的手。
    “太後……”
    “……”
    “那個淩少,是不是就是——就是——”
    我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太後,屬下去給您說清楚,這件事在青龍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就算太後賭氣,可將來孩子生下來,還是——”
    “淩四,這件事不用再提。”
    我一下子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她,吩咐道:“你現在下去,立刻備馬車。”
    “備馬車?”淩四睜大了眼睛:“太後,你,你還要——”
    “繼續往西走!”
    雖然侍衛和十八影衛在屋子裏跪了一地,請求我以鳳體為重不要逞強西行,但終究沒有一個人能真正阻攔我,在他們精心的安排之後,我還是被抱上了馬車,耳邊響著車輪磕碰著石板的聲音,又搖搖晃晃的往西駛去。
    不久,馬車搖晃得越來越厲害,周圍沒有了人聲,漸漸傳來鳥雀的鳴叫和溪水流淌的聲音,我便知道,我們出城了。
    越走,路越偏僻,也越安靜。
    淩四一直在身邊小心翼翼的看著我,見我懨懨的睜開眼睛,便立刻過來:“太後,身子好些了嗎?”
    “無礙。”
    我淡漠的說道,撩開簾子看了看外麵,果然是一片野地的景色,便問道:“我們離岐山,還有多遠?”
    “已經不遠了。”
    淩四慢慢說道:“太後,這一段路比較難走,您的身子又不舒服,所以稍微放緩一些,過了雲夢山,就是岐山了,白虎軍和玄武軍的聯盟大營,聽說就在那一邊,您如果要去,需要養好身子。”
    我的手一直放在小腹上,這個時候微微顫了一下。
    白虎軍與玄武軍的聯盟大營……
    不知在那裏,能不能見到奚玉門,但我現在還有些擔心的是——當初我知道玄武國往岐山進行聯盟的是桑格,但現在聯盟軍已經結成,而玄武國在北方一直沒有動靜,會不會在那裏的人,已經是——
    就在這時,馬車晃悠了一下,突然停住了。
    淩四急忙問道:“怎麽回事?為什麽停下?”
    外麵的人沒有立刻回答,但我感覺到氣氛一下子變了,周圍的鳥獸的聲音都沒有了,野地裏突然陷入了一片如死的寂靜當中,一種攝人的氣息從外麵滲透進車廂內來。
    淩十一的聲音低聲響起:“淩四,保護好太後!”
    怎麽,又有刺客?
    可是,如果是普通的刺客,不至於讓淩十一他們如此緊張,連聲調都變了,我咬著牙,慢慢的想要撐起身子去撩開簾子,就在這時,一陣風猛的吹過來,將簾子一下子吹開了。
    眼前的景象,驀地鑽入眼中。
    外麵,是一片秋高氣爽,陽光明媚的景象,可在這高山峻嶺,野草叢生,溪流淺淺的風景中,大隊的人馬矗立在我們前方,如同一道鋼鐵的城牆,將眼前的一切都擋住了。
    風一過,簾子垂落下來。
    而在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他們?!
    我咬了咬牙,努力撐起了身子,淩四看著我的樣子知道無法阻攔,隻能攙扶著我,慢慢的撩開簾子,下了馬車。
    前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軍隊,幾乎將整個山穀都堵住了,也擋住了我們前進的路,這些人身著鎧甲,剽悍如虎,當我一出現,那一雙雙血紅的眼睛看著我,好像裏麵都燃燒憤恨的火焰。
    而我的侍衛早已經站在了馬車的周圍,手中刀劍出鞘,對著前方的人。
    但,相差太懸殊了,根本無法獲勝。
    我站直了身子,看著前方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其中那個皮膚黝黑,眼神冰冷的女人看著我,冷冷道:“果然是你!”
    洛木娜,阿郎。
    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帶著人在這裏截我,看起來我並沒有估錯,如果他們都在這裏出現了,那麽在聯盟大營的……
    阿郎看著我,大聲道:“束手就擒,我們決不為難你們!”
    淩四他們一聽,全都冷笑了起來,手中的刀劍握得更緊了。
    洛木娜也冷笑了:“皇上要想與公主你晤麵,到底是故人一場,公主也不要白費心機了,上次在殤陽城讓你跑了,這次,可沒這麽容易了。”
    我慢慢走上前,說道:“我的確是要去聯盟大營,但我不是要去見赫連城,我要見的,是白虎帝奚玉門。你們可以帶路,但不能碰我的人。”
    “不能碰?”
    洛木娜的臉上透出一絲陰冷的光,狠狠道:“你看我能不能碰!”
    說完,她手中的鞭子便指向了我們,身後的玄武軍立刻聽命上前了幾步,旁邊的阿郎一見此情景,急忙拉住她的胳膊:“洛木娜,你瘋了!皇上下令,不準任何人碰軒轅行思!”
    “走開!”
    洛木娜猛的甩開他的手,咬牙道:“是她毀了我們的殤陽城,燒死了那麽多同胞,我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她!給我上!”
    山穀中,頓時一片殺聲震天。
    我的侍衛和影衛全無懼色,拚命的衝上前去阻擋如狼似虎的玄武軍,眼前隻能看到明晃晃的刀刃與劍尖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一劍揮出,一刀斬下,便是一片血肉橫飛,淒厲嘶吼,漸漸的,眼前明媚的陽光被一片血色所代替。
    越來越多的人在我麵前倒下,鮮血漸漸的流淌到溪水中,不一會兒,連小溪也染紅了!
    濃重的血腥味一陣一陣的撲鼻而來。
    淩一他們全都是接受過嚴格訓練的影衛,武功身法都不弱,但此刻他們麵對的卻是成百上千的玄武軍,漸漸的,他們的身形也開始慢了下來,身上添了不少傷,鮮血淋漓。
    “淩四!”我咬著牙:“讓他們住手回來!”
    “不行,影衛的職責就是保護太後!”
    “如果你們都是在這裏,還有誰保護我!”
    我厲聲道,她愣了一下,而這時洛木娜已經冷笑著又一揮手,身後的有一隊人馬衝了上來,看來他們是想用車輪戰,將淩一他們拖垮!
    這一刻,我目眥盡裂,看著那些人如狼似虎一般撲向他們——
    就在這時,突然,天空中傳來一聲刺耳的銳鳴!
    一道寒光,劃破長坡,猛的落到了兩隊人馬的中央,隻聽砰的一聲悶響,將所有人都鎮住了。
    我一愣,睜大眼睛,就看見洛木娜和阿郎此刻也完全傻了,看著那中央。
    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一看。
    兩軍人馬對壘的中央,一片亂石灘上,一根光耀人眼的黒纓銀槍赫然出現在眼前,紮進了一塊大石中!
    好猛的力道!
    當看清這一幕,洛木娜和阿郎的臉色突然之間煞白了。
    我微微一蹙眉,就感覺頭頂一陣風呼嘯而過,所有的人全都抬起頭,隻見一道白影如同被風吹過,慢慢的從空中落下,衣袍翻飛,長發飛揚,而他一隻腳輕輕一點,落在了銀槍的槍柄上。
    整個人,就這樣站在了那把銀槍上!
    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沒有一個人會懷疑,自己看到了謫仙。
    而我們,隻是看到他的背影,也感覺到一種過人的氣息迎麵襲來,那些已經衝上前來的玄武兵,此刻傻在了原地,沒有一個人敢再上前。
    這一刻,山穀裏靜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一個聲音,很輕,很壓抑,幾乎在喉嚨裏掙紮著:“又,又是他……”
    說話的,是洛木娜,此刻她身上的戾氣盡散,看著那個白衣人,全然沒有了反抗之心。
    隻見那白衣人一腳獨立在槍柄上,如同站在地上一樣平穩,雙手負於身後,對著他們輕輕開口道:“這位客人,在下先請了。”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沒有任何感情,好像隻是說一句最普通的話。
    但,卻絕不普通。
    我看到那些玄武兵已經一個個後退了,好像妖魔鬼怪看到了觀音如來一般,麵無人色的退下,而洛木娜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有阿郎,慢慢的上前一步:“這位高人,您——”
    “永嘉太後,是我的客人。如果玄武帝和白虎帝想要見她,可在聯盟大營恭候。”
    他的話,又恭敬,又倨傲,甚至說不清他到底對玄武白虎聯盟是什麽態度,但我知道,天下間敢站在這中央,說出這一句話的人,不會超過三個。
    而玄武大軍,竟然真的撤退了。
    在這樣一個人的麵前,逼退了上千的虎狼之師!
    我看著那些人退出了山穀,留下一片隆隆的聲響和漫天的煙塵,而在這一片煙塵當中,那個人慢慢的轉過身來,看向了我。
    這個人,容貌很清俊,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他的身上毫無霸氣,甚至帶著一種難言的平和,如果隻看到這樣的人,誰都無法相信,他剛剛甚至一招未出,便逼退了玄武的虎狼之師!
    他是——
    “永嘉太後。”他朝著我雙手一合,微微俯身:“在下拜見。”
    我慢慢走上前去,回了他一揖:“這位義士是——”
    他微微一笑:“在下奉家中長輩之命,前來迎接永嘉太後,往陋宅一敘。”
    原來,還不是他要見我,而是他的長輩要見我,我心中一動,看著他道:“不知義士的家住何處?長輩又是哪一位高人?”
    他微笑著,並沒有回答,隻是一展手:“請隨我來。”
    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這句話問的是多餘的。
    已經走到了這裏,過了雲夢山便是岐山聯盟軍大營,而天下間能不露聲色,甚至不露麵就逼退玄武大軍,讓白虎玄武兩位君主在大營“恭候”,不做第二人想。
    鬼穀先生!
    馬車一路向前行駛,這一次我的頭腦反倒很清醒了,甚至連馬車在過橋的時候外麵下起了蒙蒙細雨我都聽得一清二楚,雨滴一點一點擊碎湖麵的平靜,帶來一片細碎的淅瀝雨聲。
    行了很久,馬車終於停下了。
    一掀簾子,就看到大道旁一塊高大的石碑,上麵是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鬼穀!
    鬼穀,世上英雄無不趨之若鶩的靈秀之地,天下豪傑各個夢寐以求的名家之所。
    也是——九年前,改變我一生的地方!
    看著那高大的石碑,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不隻是因為那蒙蒙細雨遮蓋了什麽,還是我的目光穿透了時空,看到了九年前,我曾經看到的——高大的石碑,濃密的樹林,崎嶇的小路,遠處山林中淺露一角的屋簷。
    這些,都是曾經我見過的嗎?
    恍惚間,又回到了現在,細雨在身邊織成了一張銀灰色的網,籠罩著蒼生大地,帶來一片潤澤,而那蒙蒙煙雨中,我看到了一片濃密的桂花林,就在不遠的前方,鼻尖甚至已經聞到了清幽的桂花香甜,加上不時輕拂上臉的冰涼的雨絲,讓人心中不免為之一醉。
    一片小橋流水的優美景致,泉水叮咚,絲竹縈繞,鳥獸同鳴。
    好美!
    我看著那一片桂花林微微的出神,這時,一把紙傘罩在我的頭上,回頭一看,是那位白衣男子,微笑著將傘遞到我的手中。
    身後的淩四他們正要上前,他已經轉頭,微笑著道:“各位,你們隻能到這裏了。”
    “什麽?”
    淩一他們正要急,我已經輕輕一揮手:“這裏是鬼穀,且聽主人安排。”
    他們愣了一下,立刻低下頭,默默的答應了。
    那白衣男人一揮手,旁邊立刻走出了幾個小童,將他們領往另一邊的客房安頓,我站在那兒看著他們走遠,就聽見那白衣男子輕輕道:“尊者就在前方恭候,請隨我來。”
    說完,他便走向那片桂花林。
    這一刻,我的心裏突然緊了一下。
    雖然從來不精通此道,但當初在望雲殿,我也看過不少關於五行八卦的書,剛剛一眼就看出,這片桂花林看起來雖然普通,但其中暗合了周易的六十四卦,是一個陣法。
    可是,他就這樣走進去,竟全然無礙。
    我有些疑惑,以為自己看走眼了,隻能跟在他身後,卻聽見那個人微笑著道:“剛剛太後是不是看出了這個陣法?”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太後不用懷疑,這的確是個坎陣,平日裏若是周圍的山野村夫前來尋尊者下棋喝酒,他們不懂陣法,走便是走,不會觸發此陣;但若有人前來尋擾滋事,必定想要破陣闖入,而這樣做,反倒會觸發此陣,迷亂心智不得其蹤。”
    “……!”
    我心裏暗暗稱奇。
    這樣一個陣法,擺出來已經是難事了,沒想到的是,鬼穀先生竟然將人心也算到了陣中。
    難怪,也不愧,是鬼穀先生!
    不一會兒,我們已經走出了桂花林,前方是一座竹橋,竹橋的另一頭是一座深入湖中心的小亭子,裏麵隱隱能看到一位白發青衣的老者正背對著我而坐,飲一杯茶,聽一時雨,捋著頜下長須,顯得悠然而自得。
    “尊者在等你了。”
    這個人微笑著道,領著我慢慢的朝那小亭走去。
    剛剛走到湖中央的回廊上,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慢悠悠的吟道:
    淒風入懷苦雨落,半日偷閑亭中坐。
    他人之命我來批,我命坎坷有誰破。
    我的腳步一滯——這首詩,好倨傲,又好無奈,似乎天下間的生靈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可回身細想,自己,又是誰手中碌碌的芻狗呢?
    這時,那白衣男子已經上前:“尊者,餘鶴已將客人帶到。”
    “哦?”
    那老者慢慢的起身,轉過身來看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