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太後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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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流沙,南疆朱雀國皇女,也是中原四國中,唯一女主天下的女人。
    雖然鬼穀先生對於她的評價並不高,認為她僅僅是個上等人物,卻也承認了她身上的過人之處,而現在,隻是看著她一騎人馬突圍而出那種颯爽英姿,我就能感覺到這個女人的非凡。
    她很美,卻不若莫雲翳的溫婉纖細,不似水尋幽的剛強冷硬,她有著一種女人沒有的豪氣,當她禦馬而來,給人的感覺仿佛天地都為之失色。
    但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這裏,竟然早已經設下了埋伏!
    南宮家的人看到周圍突然異軍突起的朱雀大軍,全都驚愕得臉色蒼白,緊張的看著四周,很顯然,從他們坐船離開大渡口南下開始,沐流沙就已經知道胡化口守不住,所以將決戰的地點定到了這裏。
    她擺的,是個請君入甕的局!
    如果這一仗真的要打,還真的勝負未知。
    這樣想著的時候,馬蹄聲漸緩漸近,一抬頭,那個倩倩麗影已經到了眼前。這個女人個子不高,即使騎在馬背上也能感覺到她身形嬌小,一身紅霞鍛裙如同火焰一般熱烈耀眼;頭頂,胸前,手腕上皆是叮當作響的銀飾;她的皮膚黝黑,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很有智慧,尤其那又黑又大的眼瞳,看著人的時候,總好像是看進了人的靈魂裏。
    此刻,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來看著我。
    “軒轅行思?”
    她的聲音很清脆,有一種童稚的感覺,仿佛一個從來沒有受過傷的孩子,我慢慢的抬起頭,迎視著她:“沐流沙?”
    她燦然一笑:“咱們,有九年多沒見了吧。”
    我也笑了笑:“公主風采依舊。”
    “可你卻變了很多。”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目光慢慢的注視到了我的臉頰上,那一處細長的傷痕,眼睛裏透出了一點複雜的光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道:“這麽美的一張臉,也能下得了手……這個世界上能做出這樣的事的,的確不會有別人。”
    我的臉色微微一變。
    怎麽聽她的口氣,好像知道我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怎麽可能,當初在鳳翔城樓上,李俊明明告訴了我,九年前返回孟京那艘船的船尾上,隻有我和我哥軒轅庭,還有淩少揚在場,她怎麽可能知道?!
    “不過,你現在的身份,倒也遂了你當年的願了,”沐流沙繼續說道:“滅白虎,女主東方,那個軒轅康不足為慮,軒轅國遲早也要落入你的手中,到時候,整個中原你就算統一了一半了。”
    她的這些話不可謂不驚世駭俗,可因為是從她的口中說出的,倒也不那麽刺耳。
    隻是,我沒有注意到,站在我身後的那些南宮家的人,他們的眼中都透出了一點深邃的陰鷙的光。
    我看著沐流沙:“公主指點江山,豪氣幹雲,難道沒有想過爭霸中原?”
    “中原再好,對我而言也不是心安之處,爭來做什麽?”
    聽了她的話,我不由在心裏一歎。
    好灑脫,好通透,如果說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像過去的軒轅行思那樣說出爭霸中原的話是難得,那麽能想沐流沙這樣的破執就更難得了。
    不過,我還是淡淡一笑:“公主不爭,卻有人要爭。”
    我和她相視一眼,又慢慢的看向周圍,兩軍對壘嚴正以待,而我們的腳下也早已經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管她想與不想,戰火已經燒到了南疆,她根本避無可避。
    沐流沙冷笑了一聲:“中原爭霸我沒有興趣,但如果有人膽敢入侵南疆——”她的目光一瞬間化作了剛硬的鐵,顯得那麽堅不可摧:“朱雀國也絕不會退縮一步!”
    她這些話,自然是說給周圍的人聽的。
    原本在見到四周那些埋伏的朱雀兵後,南宮家的人已經顯出了頹敗之勢,而現在他們看著我和沐流沙,幾個人麵麵相覷,目光交錯間似乎傳遞了什麽東西,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其中一個人便走上前來俯身朝著我一拜。
    “太後,太後鳳體不容有失。我等願護送太後重返召業。”
    我一聽,心中暗暗一驚——他的意思是,打到這裏的仗可以不打了,也要送我回召業?
    這太不像他們的作風了!
    這時,站在身後的彌生臉上露出了冷冷的了然一切的表情,反倒是沐流沙,冷眼旁觀之後,上前一步走到我麵前來:“軒轅行思,借一步說話。”
    說完,她便轉身朝著那莊園內走去,我正要跟上去,南宮家的人似乎想要上來阻攔,被我冷冷的看了一眼,他們也隻好退下,我走進了莊園,看著沐流沙站在那一片如畫的風景中,自己好像也成了畫中人,那麽美麗,那麽堅強。
    她負著手看著我走近。
    “這場仗,真的不是你要打?”
    我搖了搖頭。
    “淩家的人,可從來沒有動過我們朱雀國的念頭。”
    我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嘴角微挑:“這個問題還是我想問的。你們朱雀國不是一向不涉足中原爭霸嗎?為什麽他們出兵不打玄武,卻偏偏要南下?難道你們是有什麽恩怨?”
    我說這句話,多少有一些和她為難的意思,可沐流沙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目光一下子遠了:“我們的對頭,倒有一個……”
    我一聽,立刻意識到了什麽:“你們,真的和南宮家有過節?”
    “不,不是南宮家。”沐流沙搖了搖頭,目光顯得有些茫然,說話的口氣也顯得很不確定:“當初,的確是蠻王出兵江南,幫了慕容家推翻了他的統治,可是——他應該已經絕後了呀……”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很不確定,我也聽得並不真切,隻微微蹙眉看著她。
    沐流沙站在那裏,愣神了很久,終於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慢慢轉過頭看著我:“這場仗,真的是南宮家的主張?”
    “……”我冷冷的看著她。
    “既然不是你要打,那我就放了你。”沐流沙說這句話,似乎原本是打算來對付我一般,“你帶著你的人走吧。”
    “走?”
    我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你要我走?”
    沐流沙看著我,似乎有些啞然失笑:“難道你不想走?”
    當然不是不想走,我隻是不明白,沐流沙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把我抓起來控製住,比放我走更有利,她不可能不明白。
    於是我問她:“放我走,你知道意味著什麽?”
    “我當然知道,”她淡淡一笑:“這場仗還有可能打下去,而且有可能將來會是你帶人來打,更有可能,統一中原的,真的會是你這個女人。”
    我目光閃爍:“那你還放我走?”
    沐流沙看了我一眼,嫣然一笑,明明是在刀劍環伺,談論國家大勢的時刻,她的笑容中卻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
    “因為我答應了一個人,不能傷害你。”
    一個人?
    我愕然的抬頭看著她:“誰?”
    我明明從來沒有來過朱雀國,為什麽這裏會有人擔心我的安危,而且還是沐流沙身邊的人,到底是誰?
    “這你就不必知道了。”
    沐流沙的笑容頓斂,又看了我一眼,淡然道:“當然,並不是每一次都會如此。軒轅行思,今天我放你走,但如果再有人帶兵攻打朱雀,我敢保證,我們會戰鬥到隻剩最後的一兵一卒,也絕不輕言放棄!”
    不知為什麽,聽到她的話時,我的心裏有一陣莫名的悸動。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這句話她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並且自古以來,不管誰想要稱霸中原,南疆都一定是最後一個被排上征服日程的,因為這裏的山太險,這裏的水太深,這裏的人太剛烈,不會屈服。
    如果真的要將這片山河拿下,需要的絕不可能僅僅是鋒利的長矛刀劍。
    如果將來,真的有可能與她一戰,我想,我需要的是另一種方法……
    當我和沐流沙並肩走出去的時候,外麵青龍國和朱雀國的士兵還在默然對峙著,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到底會談些什麽,所以外麵的氣氛十分緊張,刀劍相對,火花暗隱,大戰依舊是一觸即發。
    所以,當所有的人看到我們平和的走出去的時候,似乎都隱隱的鬆了口氣。
    我慢慢的走到他們麵前:“收兵。”
    那些人對視了一眼,目光中似乎交流了什麽,立刻俯身拜道:“遵旨!”
    而在這同時,沐流沙也站在我們的麵前,慢慢的抬起右手一揮,四周劍拔弩張的朱雀兵全都偃旗息鼓,收兵而返。
    南宮家的人在收兵之後,目光又看向了我身後的一個人,我想了想,慢慢的走到他麵前,看著他仍舊沉冷的眸子,輕輕道:“彌生,你要跟本宮一起回去嗎?”
    他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意。
    “你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知道了。
    南宮彌真,南宮彌生,其實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覺得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隻是不敢相信,我連這個莊園的存在都不相信,更何況其他?
    南宮煜曾經說過,南宮彌真是曆代繼承人中最有可能的,那麽,就會有沒有可能的人,眼前這個男子淡漠無欲,並不是個對權力有瘋狂欲望的人,這樣的生活也許是他自己的選擇,所以在繼承人的選拔上,他應該是敗了。
    南宮煜,果然是個夠格的執事者,麵對大事,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能放棄。
    隻是我不懂,為什麽他會到這裏來,為南宮彌真守這座行且思。
    “我是不會回青龍國的。”
    彌生淡淡一笑,轉頭看著我:“我勸你也不要回去。”
    我微微蹙眉,沒有說話,但視線已經落到了周圍那些人的身上,他們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得緊繃起來;而我又看向周圍朱雀國的人,他們的表情也十分警惕,我淡然道:“不回去,難道這裏是我的容身之處?”
    “至少,這座行且思,就是你的。”
    我的心裏微微一顫,再次抬頭看向他身後的那座莊園,我沒有想到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而這裏的一切都是為我而建,隻差一個女主人——
    還有一個孩子。
    一想到這裏,我的心思漸漸明朗起來,很快甩掉了腦海裏一切迷蒙,慢慢道:“我不能不回去。”
    說到這裏,我的手也微微捏緊了那個小布袋,裏麵還有玉顏丹。
    “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彌生看著我,那雙眼睛帶著一種明了的澄清,默默的點了點頭,他想了一會兒,又開口道:“我還有一些話,想要告訴你。”
    我抬頭看著他。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莊園,在慢慢清朗起來的光線下,霧氣退散,莊園已經完全呈現在了人們眼前,精美,靜謐,帶著說不出的雅致安寧,可也因為走得近了,我看到大門上已經有一些紅漆斑駁,牆麵上的也有許多破損的地方。
    “我雖然不想說,但還是想提醒你,這座行且思,已經是很多年前修的了,連房子都會變破變舊,更何況是人呢?”
    我微微蹙眉,看著他的眼睛,而他已經轉身慢慢的走進那座莊園,大門在我的眼前慢慢的合上了。
    連房子都會變破變舊,更何況是人……
    他說的,是誰?
    從桑丘北上到達胡化口,那裏已經重新被沐流沙安排了守兵,我隻粗略的看了一眼,這裏的幾處山勢奇險,易守難攻,的確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絕佳守備之處。
    如果,將來真的要攻打南疆……
    我的心裏已經能感覺到那一場戰事的慘烈,但又有些不想去想——我真的沒有必要做到那一部,我隻是個想要相夫教子的女人,既然楚風已經走了,我就應該安安靜靜的養大我的孩子,我的慕風,他才是這個世上對我最重要的人!
    帶著這樣急切的心情,我上了船,大船渡江並沒有遇到太多的波折,幾天之後,我們終於看到了前方的江岸。
    大渡口。
    也是當初,我和南宮彌真私奔被抓的地方。
    再次來到這裏,心情微微有些不能平靜,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從南宮煜口中聽到那句話,我有多羞恥,可現在,在南疆看到的那一切,卻讓我更加難過。
    他沒有騙我……
    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大船終於靠岸,我慢慢的走出了船艙,碼頭上早已經站滿了人,所有的士兵全都是刁鬥森嚴,列隊工整,偌大的陣勢,除了耳邊的江風,卻連一聲咳嗽都不聞。
    可不知為什麽,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裏卻隱隱有了不安。
    被那些人護送著,慢慢的走過舢板,看著眼前人山人海,周圍甚至還有許多平民百姓也前來叩拜,可是——
    人群中,我沒有看到淩少羽!
    我停下腳步,看向周圍的人:“皇上呢?”
    他們對視一眼,立刻道:“皇上自然是在召業,政務繁忙,皇上無暇來到大渡口迎接太後,隻能在宮中恭迎太後還朝。”
    不對!
    我清楚這個孩子的個性,我回朝,不管政務有多繁忙,也一定會來大渡口迎我的,可現在我不僅沒有看到他,連南宮,連餘鶴,甚至——沒有鬼麵的身影!
    我的心慢慢的感覺到了一絲異樣,正想要開口詢問,這時,人群中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太後娘娘。”
    我急忙抬頭,卻看到那些冰冷的麵孔中,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人群中,翠綠色的紗裙在江風中飄揚著,顯得格外的奪目,而她嬌俏清秀的小臉上,是甜甜的微笑:“奴婢恭迎太後娘娘。”
    “可兒!”
    一看到這張熟悉的臉,才讓我放下心來,急忙走過去:“皇上呢?”
    “皇上他,還在召業。”
    還在召業?我的心情又有些沉了下去,壓低聲音道:“皇上為什麽沒來大渡口?他是不是出事了?”
    可兒抬頭看著我,目光微微一閃,那張清秀的小臉上閃過了一絲複雜的神情,但立刻微笑道:“沒有啊。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可兒怎麽會在這裏呢?”
    也對,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可兒對少羽的癡戀,如果少羽真的出了什麽事,可兒不可能站在這裏,還這麽平靜的對著我的。
    總算還是鬆了口氣。
    這時,迎接我們的人已經退開讓出了一條大道,一輛精致的馬車正停在前方,所有的人全都跪在兩旁,齊聲道:“恭迎太後還朝!”
    可兒也朝著我輕輕一福:“太後娘娘,請吧。”
    我被她攙扶著,慢慢的上了馬車,馬車布置得還是十分舒服,厚重的褥子讓人一坐下就陷了進去,車廂內彌漫著淡淡的熏香。這一乘船而來,我的周圍畢竟都是南宮家的人,不能放鬆警惕,也沒有休息好,所以一坐下,聞著那熏香,我就懨懨的睡去了。
    這一路上,時睡時醒,都沒有清醒的時候,直到過了偏都,車廂裏的熏香似乎用完了,冷冽的空氣從窗外湧進來,我才慢慢清醒。
    而這時,馬車已經進了召業的城門了。
    聽著周圍熟悉的聲音,我輕輕道:“可兒,我有些話想問你。”
    “太後請問。”
    “朝中,出了什麽事嗎?”
    “……,沒有啊。”
    “沒有?”我微微蹙眉:“如果沒出什麽事,為什麽他們要發兵打朱雀?少羽,哦不,皇上跟你說過什麽沒有?”
    可兒沉靜的坐在那裏,那張秀氣的小臉上慢慢的沒有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