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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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喪事下來,李家人人都眼睛紅腫,嗓子嘶啞,瘦了一圈下去。唯二的例外是通兒和原哥兒。原哥兒不用說,還不懂事,通兒卻從頭到尾一滴眼淚沒流過,一聲沒哭過。
    可這並不代表他就不悲傷,這孩子從祖母去世那天起就沒說過話,也沒有笑過,穿著孝衣沉默的跪在那兒守靈,任誰都勸不走。來客在靈前祭拜,主家答禮的時候,他磕頭比別人都用力,額頭很快就變得青紫淤腫。
    四奶奶又是氣,又是心疼,對著女兒抱怨:“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強種!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出殯那一天下起了小雨,身上衣裳很快變得潮冷而沉重,把人的腳步拖得越來越慢,重得難以成行。
    祖母就葬在祖父的邊上,這是早就定下來的地方。從前又林曾經多少次跟著家人來祭掃,祖母那時候就指著旁邊的地方說,她以後就躺這兒了。
    想到從前的事,鮮明的就象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心裏酸得厲害,這些天哭得太多,眼睛幹得已經沒有淚落下來了。
    又林目光不經意的掠過東南角上一座孤零零的墳塋——這一片地方都是他們家的,這墳裏葬的是誰?
    這疑問隻在心裏一轉,隨即又林就明白了。
    那是,玉林的墳。
    心裏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玉林明明還活著,可是在這裏,卻有她的墳。
    她現在在京城,隻怕還不知道祖母過世的消息。
    送葬回到家,靈棚靈堂都已經撤了,院子裏一下子顯得空落落的,就和人心裏頭一樣。
    又林始終沒有真實感,總覺得……祖母她還在。在她的院子裏,在又林熟悉的地方,甚至在空氣裏都有她的氣息。
    但理智又明明白白的告訴她,祖母已經不在了。
    原哥兒爬在又林的腿上,呀呀的說話,雖然聽不懂這種嬰兒的語言, 但是又林心裏感覺到了安慰。
    她把兒子抱起來,將自己的臉貼在兒子柔嫩的麵頰上。原哥兒高興起來,這幾天他都沒能和娘這麽親近了。
    他一興奮,口水就格外的多,把又林的臉都給糊濕了。
    朱慕賢進來時,就看到妻兒緊緊相抱的這一幕。
    他心裏一動,腳步停下來,在那兒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直到又林發現了他。
    “回來了?”
    “嗯。”
    朱慕賢坐到妻子身旁,把妻兒一起擁住。
    他能體會到妻子這時淒惶無助的心情。
    他曾經經曆過。
    夫妻倆商量了幾句回程的安排,中間夾雜著原哥兒含糊不清的咿呀聲。
    這孩子學話慢,大約男孩子都是比女孩子要慢一些。
    “當年,祖父被參之後,就免職在家。我那時候雖然不是孩子了,可是一直被嬌縱著,不大懂事,不知道家裏要出大事,還為祖父在家而高興,因為祖父答應了教我下棋,可他總沒有空兒。第二天傍晚時分有拱衛指揮司使來家,前後門都看住,抄走了家裏、書房裏的不少東西。那時候娘緊緊抱著我,生怕我亂動亂說闖了禍……”
    他忽然說起這些事來,又林並不覺得很意外,或者說,她現在的反應是有些遲鈍的。
    所以她隻是靜靜的聽著。
    當年的事,在朱家不大有人提起,又林隻斷斷續續知道個大概,細節無從探究。
    “全家人都戰戰兢兢,生恐這些人抄走東西不算,隻怕要把人也全拿下問罪。祖父也被帶走了,剩下的人全都惶惶不可終日……那天晚上晚飯沒一個人吃得下,夜裏也睡不著覺。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屋子,但是那天又住在了娘那院的西屋裏。我從來沒有覺得夜有那麽長,睡不著覺,黑暗中好象有無數鬼怪伏著,伺機就會撲上來吞了我……”他攬著妻子的手緊了緊:“二嫂子就是那時候突然早產要臨盆了,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她肯定也是嚇壞了。結果……大人孩子都沒保住。先前隔著兩個院子都能聽到她在喊,我很害怕,後來漸漸就聽不到了——”
    又林的注意力漸漸集中起來,反手抱住他。
    她能體會到當時的朱慕賢有多麽惶恐無助。祖父生死未知,而嫂子和侄兒已經先送了命。這很可能是他第一次麵對死亡,親人的死亡。來得這樣慘痛和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後來祖父回了家,看住府門的那些人也撤了,可是全家還都是提心吊膽的……祖父回鄉,我那時候也跟來於江讀書,未嚐沒有避禍的意思。”
    又林安撫地握住他的手。
    原哥兒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大人的話題他不懂,小孩子的注意力也很難長時間集中,原哥兒打了個小小的嗬欠,靠在母親懷中瞌睡起來。
    “沒事兒,都過去了。”朱慕賢反過來安慰她:“一切都會好的。”
    又林輕輕嗯了一聲,頭靠在朱慕賢肩膀上。
    翠玉正要進來回話,先看見屋裏頭三個人靠在一起,邁進來的腳又退了回去。
    又林也看見她了,抹了下臉,提起說:“有什麽事?”
    翠玉進來回稟,說外頭有客,是找姑爺的。
    “是哪一位?”
    “是謝相公。”
    謝嶽是朱慕賢在於江讀書時的同窗,前兩天也來家裏吊唁過。
    朱慕賢站起身來:“我出去一下,你好好兒歇著。”
    “嗯,我知道。”
    人情應酬總無處不在,人也不能總活在悲戚之中。
    原哥兒已經睡著了,又林把他放在榻上,又放下帳子。翠玉小聲說:“奶奶,我剛才看見一個人。”
    “誰?”又林轉過頭來問。
    “就是原來五老爺那二丫頭。”
    李心蓮的妹妹?翠玉要不提,又林真不想起她來。
    “她現在怎樣?”
    “已經嫁了,剛才見她的時候挽著頭的,婦人打扮,聽人喊她小顧嫂子。前幾天我就見她了,一早就來了,總到天黑才走,茶飯點心一口沒少吃,臉上可看不出有多難過來。剛才廚房的人說,她去要了好些菜包了帶走。”
    “她嫁的人家不如意?”
    “想也知道,有那麽樣的爹娘,又沒有一文錢嫁妝,好人家誰娶她。”翠玉是知道李心蓮的事兒的,心說,要是她姐姐在京城幹的事兒傳回來,就是倒貼幾萬貫也沒人娶她的。
    但願這丫頭別象她姐。李心蓮實在是李家的異數,心狠手辣,心性行事都那麽偏激,以至於傷人害命,走上邪道。
    通兒在門口探了下頭,翠玉眼尖看見了他,連忙喚了聲:“二少爺!”
    又林也看見他了,招了招手。
    通兒低著頭,慢慢走了進來。
    又林對這個倔得連一聲都不哭,所有情緒全藏在心裏的弟弟也很心疼,拉著他的手問了幾句話,通兒都不吭聲。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抬起頭來:“上次爹娘去京城,沒帶我去。”
    這話沒頭沒尾的,不過隻要他肯開口就成。
    又林摸著他額頭上那觸目驚心的淤青:“那會兒你要也去了,誰在家陪祖母呢?”
    通兒又低下頭:“等我再大點,不用別人帶著,我也能去京城看你,看外甥。”
    “好,我等著你。”
    翠玉端了點心過來,又林拿了一塊遞給他。通兒接過點心,霍地站起身來:“我走了。”
    又林一把沒拉住,隻能眼睜睜地看他走了。
    對這個弟弟,又林嫁時他還小,隔了幾年沒有見,她已經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了。
    這個年紀的半大少年,想法最難揣測。
    要是小一點,還是孩子,那想法總是單純得多。要是再大一點,更接近成年人,那思維方式也有一定的模式。
    想起母親說他愛逞勇鬥狠,又林不禁有些擔心——他們家總不會出個遊俠兒吧?
    別看話本小說上頭寫的遊俠兒多麽英武瀟灑,在現在,在這樣的現實中,這些人都沒什麽出路的,違法犯紀,過的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很多人年紀輕輕就死於非命——僥幸活得久的,也大多很潦倒。
    不成,得跟父親好好說說,別真讓他走上那條道了。
    李老太太留下的東西,一些是在她還清醒時指名留給又林的。對這個孫女,李老太太格外偏愛些,其他人也都沒有什麽異議。有些首飾、衣料,古董,四奶奶都給女兒收拾了出來,裝了幾隻大箱子。回去的路不用象來時趕得那樣急,要裝的東西也格外的多,盡可以安排一艘大些、盡量舒適些的船。
    又林一早醒來的時候,恍惚了一下,一時想不起來自己這是在什麽地方。
    不是在京城——
    是在她的家鄉。
    現在看著家鄉的一切,都有一種熟悉的陌生。幾年裏頭人事變遷,有人死了,有人出生,有人漸漸老去,有人一天天長大。
    她對這一切既感慨,又留戀。因為她待不了幾天,就得動身回京。
    石夫人也來了一趟,有許多東西托又林捎給石瓊玉。幾年不見,又林一下子真認不出她來。記憶中石夫人風韻猶存,看著也就三四十的樣子,現在竟然頭發白了許多,臉上也爬上了許多皺紋,簡直一下子老了二十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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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死了!今天去幼兒園當旁聽,有個遊戲是讓家長背著孩子跑。。早知道應該穿運動鞋啊!有鞋跟真傷不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