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往事紛至遝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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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齊意正少年時候就一個人離開東陽城,前往京城求學,也是受了葉家不少幫助的。葉碧縷對自己的這個便宜大哥,應該比齊姑娘本人還要了解。多向她打聽打聽,應該沒有壞處。
    齊意欣便坐了下來,趴在貴妃榻上,笑著問葉碧縷:“我大哥是什麽時候跟著上官大少進政務府做事的?”
    “啊?什麽時候?讓我想想?
    那一年,我好像是十三歲,對,就是那一年,五年前。”葉碧縷笑著回道。
    這樣算來,齊意正是十八歲那年跟著去政務府做事的。
    十八歲,在她以前那個地方,應該才是這樣大年歲的男孩子剛上大學的時候。齊意正一個世家公子,卻已經離開朱門錦繡的富貴之家,一個人漂泊在外,寧願寄人籬下,獨自打拚,也不願跟齊家打交道。
    齊意欣沉思起來。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讓齊意正這個齊家名正言順的長子嫡孫,甘願拋棄齊家的一切,憤而離家出走默在這位齊姑娘的記憶裏,齊意欣隻知道,她這個便宜哥哥,自從他爹齊大老爺娶了填房之後,就跟他爹勢同水火,對繼母也是十分不敬的。
    原來的齊姑娘對兄長的做法頗有些不以為然,總覺得他拋家棄妹,不孝不悌,對他還是有著幾分怨言的。
    如今的齊意欣當然不會有這樣的反感情緒。她雖然也對齊意正反對他爹熱孝裏麵娶親的舉動有幾分不以為然,但是她也看得清清楚楚,齊意正雖然支身在外,但是逢年過節,還有這位齊姑娘生辰的時候,他都托人從京城帶了禮物回來的。而且手筆十分大方,如意齋的香粉,擷彩坊的綢緞,天工房的首飾,個頂個的都是精品。
    當然,齊意欣也很能理解齊姑娘的不高興。畢竟這些冷冰冰的物事,代替不了一個嫡親哥哥在身邊的噓寒問暖。特別是當親娘早逝的時候,齊意欣一個小姑娘,更需要有人在身邊嗬護照顧。
    親情是無價的,就算再貴重的首飾,都比不上跟自己的親人朝夕相處。
    這種感覺,大概隻有長年遠遊在外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葉碧縷看見齊意欣怔怔的樣子,以為她還對齊意正有所怨懟,忙勸她道:“表妹,不是表姐要為大表哥說話,隻是你要體諒一下大表哥。他這幾年在外頭,過得也很辛苦,很節省,經常想方設法節衣縮食,也要留著銀子給你買禮物。”
    齊意欣回過神來,對著葉碧縷笑了笑,道:“我沒有怪他。隻是這麽多年不見,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葉碧縷還要再勸,齊意欣的大丫鬟蒙頂在外麵回道:“三小姐、葉小姐,齊大少和上官大少過來了。”齊意欣忙和葉碧縷一起穿過月洞門,來到上房的堂屋裏麵。
    幾個丫鬟都出去站在屋外的回廊底下候著,屋裏屋外都是鴉雀無聲。
    齊意正和上官輝跨過門檻進來,便看見兩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一人身穿豆綠色家常小衫裙,一人身穿湖水青的緊身小洋裝,言笑盈盈地站在那裏,對他們斂身行禮。
    齊意正大步衝那個穿豆綠色家常小衫裙的姑娘走過去,扶起她道:“妹妹,讓大哥看看,你的頭好些了沒有?”然後衝旁邊的葉碧縷點了點頭,說了聲:“表妹,多謝你這些天陪著我妹妹。”葉婁縷笑著道:“大表哥多禮了。、,
    上官輝慢慢踱了進來,對著葉碧縷笑道:“葉大小姐,好久不見。”葉碧縷抬頭看見上官輝,忙跟他打招呼道:“上官大少貴人事忙,今日竟然能撥冗回東陽,實在是難得。,…
    上官輝便過來拉著葉碧縷的胳膊,往旁邊的小屋子走去。
    葉碧縷將胳膊掙開,有些不滿地道:“上官大少這是做什麽?我跟大表哥多日不見,正要敘敘舊呢。”
    上官輝往齊意正和齊意欣那邊瞥了一眼,斜睨著葉碧縷道:“人家兄妹才是久別重逢,你在中間摻和做什麽?來,跟上官大哥我去旁邊屋裏坐一坐,等他們說完話了,我們再一起去吃飯是正經。”
    葉碧縷看了一眼齊意欣,見她兩頰緋紅,似乎也有些〖興〗奮的樣子,隻好不情願地跟著上官輝回到剛才有著落地長窗的小屋子裏。
    上官輝扶著葉碧縷坐在貴妃榻上,自己拖了個杌子過來,坐在葉碧縷對麵,笑著道:“丫頭,你好手段啊。這才幾日不見,你就又給自己找了個未婚夫。”
    葉碧縷聽著不入耳,不由啐了一口,道:“上官大少,這話有關碧縷的名節,碧縷可不敢受。”上官輝想了想,笑道:“是我唐突了,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剛才從齊家過來,聽齊家的二老爺說,京城葉家拍了電報過來,說你和李家的大少爺正式訂了婚了。”葉碧縷一下子怔住了。她看得出來李大少對她不加掩飾的好感,
    也知道葉家和李家有所默契,卻不知道這麽快就訂了婚了。從她解除婚約,到再次訂婚,好像也就將將一個月的時間,確實也太快了些。
    像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訂個婚半年算是短的,一年兩年是常事。隻牟一個月的話,多半是有貓膩的……
    葉碧縷不由有些汗顏,低了頭不說話。
    上官輝冷眼看著,又道:“早知道,那次就不幫著你退婚了。”
    “上官大少這是什麽意思?”葉碧縷抬頭,有些不悅地問道。
    上官輝站起身,走到落地長窗前,拉開了長窗的紗簾,看著外麵的景致,悠悠地道:“本來我幫你退婚,是想著那家人不地道,你嫁過去,未免一輩子受委屈。可是你都不等一等,轉身就同李家又訂了婚。看上去到像是你們葉家想攀別的高枝,所以利用了我這個冤大頭,幫你們退婚解套而已。”回過頭來,一雙鷹隼一樣犀利的棕褐色眼眸緊緊地盯著葉碧縷“你就這樣迫不及待?這樣對李大少爺這個繡hua枕頭誌在必得?”
    葉碧縷氣得不行,從貴妃榻上站起來,沉聲對上官輝道:“上官大少慎言。我和李大少清清白白,完全是聽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以前有所接觸,也從來語不及私。我葉碧縷坦坦蕩蕩,從來沒有做過什麽私相授受,見不得人的事!”
    上官輝轉過身來,背對著外麵的日光,麵上反而有些暗了,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這樣說,你也不是那麽喜歡李大少?不是非他不嫁?”
    葉碧縷更是生氣,嗔道:“我聽我家裏人的。他們不會害我,上官大少先前的援手,1小女子自然感激不盡。可是上官大少覺得這樣就有資格對小女子指手畫腳,說三道四,請恕小女子不奉陪了!”說著,快步往月洞門那邊去了。
    “還是這樣的烈性子。”上官輝嗬嗬地笑,大步走了過來1拉住了葉碧縷的胳膊“開幾句玩笑都不行?來,這邊坐著,上官大哥給你帶了好寶貝過來。”說著,將腰帶上係著的田黃石印章掛墜摘了下來,放到葉碧縷的手心裏。
    葉碧縷酷愛篆刻,一入手就知道手心裏的田黃石滑潤溫澤,是難得的好料子,架不住緊緊地攥在手裏,臉上喜笑顏開,對上官輝道:“這樣貴重的禮物,怎麽擔的起?”卻隻是在手裏反複把玩,不肯真的送回去。
    上官輝嘴角微翹,拉了葉碧縷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跟她絮絮叨叨地敘起了別來的情形。
    外麵堂屋裏麵的齊意欣,也正沉浸在跟大哥久別重逢的喜悅裏。
    雖然顧遠東也是她大哥,也對她也是關愛有加,可是到底比不過這樣的血肉親情,卒意欣對齊意正,有股不由自主的親近和孺慕,是和對顧遠東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的。
    “大哥,你瘦了好多。”齊意欣仔細看著齊意正的樣子,比她記憶裏那個有些微胖的少年,確實是清減了不少。
    齊意正嗬嗬地笑,拉著齊意欣坐下來,感慨萬千地看著她道:“妹妹,你真的長大了。我當年走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轉眼就成大姑娘了。”又馬上問道:“上官七少來看過你沒有?你要跟大哥說實話?”
    齊意欣抿著嘻笑,點點頭道:“來了,一早就來了,一直在這裏照顧我,直到我完全清醒過來才走的。“齊意正鬆了一口氣,關切地問起這件事情的始末。
    齊意欣知道,這肯定是免不了的,便揀了自己記得的地方說起來:“我當時被人打暈了,醒過來的時候,有些事情記得,有些事情不記得,所以也拿不準到底是怎麽回事。”
    齊意正聽了齊意欣說的經過,臉上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又掰著齊意欣的後腦勺仔細看了看。
    齊意欣後腦上麵那個圓圓的疤痕,讓齊意正恨得兩眼幾乎充血。
    “妹妹,你的傷,不會白白受過的。我一定會找出凶手。”齊意正冷笑道“不僅要查出主謀,還有他們背後的人,所有的人,一個不留,全都要給我付出代價!”
    齊意欣歎了口氣。她到底是從現代來的,還不習慣株連這回事,勸齊意正道:“大哥,抓住凶手,繩之以法就夠了。別的人,也是池魚之殃,不用牽連到別人頭上吧?”
    齊意正微笑著拍了拍齊意欣的臉頰,憐惜道:“你還是這樣心善。”話鋒一轉,又勸告齊意欣:“不過你要知道,這些人下這樣的黑手,顯然不是為了某一個人得利而已。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也是為了某一個家族的利益著想。你的存在,擋了某些人的路。鏟除你,就是為某一個家族鋪路。你能說,那些所謂受了池魚之殃的人,真的那麽無辜?真的隻有一個人罪大惡極,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不惜傾家之力,也要使出這樣惡毒的計謀,將一個無辜女子推入這樣生不如死的境地?”
    齊意欣默然了,她好像是想得不如齊意正長遠。也難怪,在她前世的社會裏,他們已經不知道什麽叫大家族,也不明白什麽叫牽一發而動全身。每個人都習慣於個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那樣的社會,犯了罪,當然也是一人承當,除非有同夥一起犯罪,否則是不會株連到別人的。更不會因為是罪犯的家人,就被一起定罪。
    可是在這裏,在這個宗族勢力無比強大,每個人都是宗族在前個人在後,隻有有宗族庇估,才有個人存在價值的情形下,她前世那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是不是應該改一改才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她不僅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奔!
    齊意欣精神一振,點頭對齊意正道:“是我婦人之仁了。大哥說得對,這件事,一定要細查到底,不管是誰主謀,隻要查明真相,自然知道如何量刑處罰了。
    大哥,我們要不要報官?”
    齊意正哈哈大笑摸著齊意欣的頭道:“妹妹,多年不見,你越發可愛了。還報官呢,你不知道自己就住在東陽最大的官的家裏麵?你放心,遠東和顧伯母比你還想知道真相。他們肯定也在追查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養傷,過兩年,你就要出嫁了,到時候一定要做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齊意欣一點都不害臊落落大方地道:“大哥,妹妹我才十五歲,不想這麽早就一心想著要嫁人的事。”說著,齊意欣又往齊意正身邊湊了湊低聲對齊意正問道:“大哥,你的年歲不小了你在外麵成親了沒升”
    齊意欣仿佛記得,齊意正跟她一樣,也是從小訂了親的。
    齊意正的笑容淡了下來,想了一想,也不瞞著齊意欣,對她道:“我這次回來,是想跟祖母說我的親事。”齊意欣有些緊張,抓了齊意正的手道:“大哥,你不是在外頭有人了吧?”齊意欣知道現在這個新朝,正是禮崩樂壞,新舊交替的時代。舊的規矩在被逐步打破,新的規矩尚未正式形成,很多以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如今比比皆是。
    比如很多年輕人,為了反抗家裏從小給定的親事,不少人私奔到京城,或者江南去成親的。也有不少人,跟家裏人溝通過之後,推了原來的親事,另外娶了自己心愛的姑娘為妻。甚至大著肚子拜堂的喜事,這東陽城也出過好幾樁。也有人反抗不了,又不願意私奔,就開始養外室的。
    凡此重重,不一而足。
    隻是齊意欣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大哥這樣做。她希望自己的大哥是個幹脆利落的人。如果不喜歡以前的未婚妻,退婚就可以了。如今退婚的人也多,而且比以前大齊朝的時候寬容了許多,被退了婚的男人女人,雖然也有人說閑話,可是也沒有再同以前一樣,被退了婚,就隻有死路一條的。
    齊意欣恍惚記得,自己大哥從小的未婚妻,好像是自己娘親娘家的姑娘,也是姓裴的。
    裴家的嫡支當年在京城大亂的時候,死得差不多了。那位裴姑娘,當時還小,好像跟著她娘親在江南的裴家親戚那裏做客,算是躲過了一劫。但是從此就從世家大族的嫡出小姐,變成了寄人籬下的窮親戚。
    好在裴家的人都很厚道,並沒有因此就對她們娘兒倆變了臉,依然還是當她們是正經主子一樣對待,這些年也沒有虧待了她們母女倆。
    若不是齊意正跟他爹鬧別扭,五年前他就應該成親了,哪裏會拖到如今?
    齊意欣便勸道:“大季,裴表姐等了你這麽多年,你不能對她太過分。就算要退婚,也最好幫裴小姐找戶人家,好好安置了再說。”齊意正看見齊意欣裝小大人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反問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要退婚的?”“大哥,你說真的?!”齊意欣大喜,兩眼一亮,忍不住八卦了一句“你在外麵這麽多年,就沒有個紅顏知己什麽的?”
    齊意正笑得打跌,道:“是遠東教你的吧?什麽紅顏知己,你東子哥才配有紅顏知己。我一個沒爹沒娘沒後台,就靠自己打拚的人,哪裏會有紅顏知己巨眼識英豪啊!”
    說得齊意欣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轉回去道:“那大哥你這次回來,是不是要把親事一起辦了?”齊意正點點頭,看著齊意欣小心翼翼地道:“妹妹,你不會怪我吧?”又趕緊保證:“妹妹,大哥成了親,家裏有人照顧,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著大哥大嫂去京城了。咱們不在齊家受那些鳥氣,可使得?”齊意欣愣了一下,趕緊問道:“大哥,你想接我去京城,跟你和嫂子一起住?”
    齊意正點頭如搗蒜“我知道我這些年把你拋下,是我不對。可是我以前沒能力讓你過得好,所以狠心讓你留在家裏麵。不過我托了顧伯母、上官伯母、還有遠東,讓他們照顧你。有他們在,我知道你不會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