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紫突然出聲：“老夫人的情況挺好的，就是身子有些虛，不大能下床。”

    她坐在程雲婉的身側，端著碗，注意到韓子楓投來的視線，朝人笑笑。

    從她的腳好了後，她就一直跟在程雲婉的身邊，幫著她做飯、照顧老夫人。

    韓子楓點點頭，將碗裏的稀飯一飲而盡。

    碗還有著點餘溫，捧在手裏暖呼呼的。

    她看了一眼外頭的大雪，有些出神。

    而一旁的程雲婉注意到她的動作，歎口氣道：“這一場雪下來，怕是不知要凍死多少人。”

    “往年下雪就會凍死人，今年又碰上時疫……”

    程雲婉抿著唇，沒繼續說。

    她眉頭微蹙，眉眼間盡是擔憂。

    見兩人都沉默了，其他人也都小聲地吃著飯，整個堂屋安靜極了，隻剩下炭火燃燒產生的“劈啪”聲。

    “姐姐，程姨，今天是不是雲燁哥哥回來的日子呀？”

    竹詞擦擦嘴角的湯漬，看向韓子楓和程雲婉。

    兩人下意識對視一眼，反應過來——今日是月底，也正是鬆鷺書院休沐的日子。

    程雲婉點點頭：“倒是差點忘記了這事。”

    說罷她看向韓子楓道：“之前雲燁說書院月底會休沐幾天，多半晌午就會回來。子楓到時我出去接接他。”

    “現在縣裏頭不太平，不去接我不大放心，你看行嗎？”

    程雲婉滿是征求的意思。

    外頭疫病盛行，卓雲燁在書院裏估計也不清楚，有人去接自然是好的。

    韓子楓當然不會拒絕：“那程姨莫忘了多買些菜。雲燁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該煮些好吃的。”

    家裏的家務事韓子楓都交給了程雲婉。

    一是醫館她走不開，沒時間處理，二是程雲婉說自己閑著也是閑著，多學習學習如何操持一個家，照顧家人。

    韓子楓想著正好，就將家裏的雜物事都拜托她了。

    不過家裏還有三個孩子可以叫著幫忙，也不累。

    程雲婉笑得溫和：“子楓說的是，我會記得的。”

    一家人吃完飯，韓子楓就帶著二根去了醫館前頭，程雲婉獨自出了家門去城門口接卓雲燁。

    醫館裏頭，韓子楓一開門就注意到了外頭屋簷下蹲著一個人。

    那人衣裳看著挺厚實的，但身上已經堆積了一層的雪。

    “姐姐，有些不太對。”二根也注意到了那人，看到對方慘白的臉色後，身子一僵，想到了點不好的回憶。

    他提醒了一句，說完人就上前。

    “你……”二根的手剛搭上那人的身體，就發現人已經僵直了。

    他抿著唇，輕輕用力一推。

    那人直接倒地，動作都未變分毫。

    顯然，人直接凍僵死了。

    韓子楓看著那具凍僵的屍體，直覺得心底一股涼意躥起。

    這不是她看到的第一個凍死的人，卻是最難以讓她忘記的。

    直到醫館來了人，她都沒緩過神。

    來的是鍾嬸子。她穿著一身素色棉襖，脖子更是圍著毛領，手上握著個湯婆子，還是覺得冷。

    “哎喲，”鍾嬸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凍死的人，“真是造孽，怎的就死在了你們店門口。這人都不知道晦氣麽！”

    鍾嬸子皺著眉多嘴了一句，緊接著就道：“前頭衙役正在找凍死的人，二根，快去跟那些大人說一聲，也免得讓人誤會了去。”

    二根聽罷就裹緊衣服出去了，鍾嬸子將有些愣的韓子楓拉到了醫館裏。

    看到屋裏燃著炭火，鍾嬸子就知道自己來對了。

    她拉著韓子楓坐到了炭火邊上，笑得牙不見眼的：“子楓，你這炭火買得可真是時候。這天窩在家裏烤烤火，那簡直了！”

    炭火溫暖，韓子楓回過了神。

    她伸出手，感覺到之間的暖意後看向鍾嬸子：“嬸子今兒個來是有啥事？”

    “嗐，我能有啥事啊。”鍾嬸子擺擺手，“這不是閑著無聊，起早了回來見你們店開門了嘛。”

    “我就尋思著，找你來聊聊天。”

    鍾嬸子雖然這麽說，韓子楓可不認為她就單單是來找自己聊天的。

    果然，家常說著說著，鍾嬸子就話鋒一轉道：“我今兒個散步走到了城門口，前幾天不是限製出入了麽。今兒個去的時候，發現外頭擠著好多人。”

    “嘿！我可是頭一回看到了那麽多人。”鍾嬸子咂咂嘴。

    轉眼看向韓子楓：“你猜怎麽著？那些人啊，全是難民！都是從更南邊一路過來逃命的。”

    難民？更南邊？

    韓子楓起了興趣：“南邊打仗了？”

    鍾嬸子搖搖頭，噘嘴：“哪裏喲。聽說是南邊有個縣城遭了旱災，死了好些人，起了疫病，這不，這些人就逃命來了。”

    一聽和疫病有關，韓子楓就更加關注了。

    她拉著鍾嬸子，細細一問，才知道現在的安西縣外頭已經聚集了好些從南邊逃命來的難民。

    那些難民本是昨夜陸續來到安西縣的，但是安西縣因為疫病，已經拒絕接納外來人口。

    難民們不依，不聽這裏也鬧疫病的事，非要闖進來。

    結果被縣衙鎮壓了下去。

    難民們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都不願走，都在城外擠著。

    結果昨夜一場大雪突來，難民死傷好多，薛縣令見狀也不能看著人就這麽活生生地死，正在縣城裏張榜，招聘大夫為城外的難民和城內的患者們看診。

    聽到這消息，韓子楓沉默了一晌。

    她想了想，知道自己對著疫病了解，也研究出了治愈的方法，便出聲道：“嬸子，麻煩你走這一趟了。我晚些就去揭榜報名。”

    “……啥？”鍾嬸子瞪大了一雙眼，“你要去報名？給人看診？”

    韓子楓點點頭。

    鍾嬸子卻一把拉住了她，臉上一副著急：“我告訴你這些事，哪裏是要你出去給人看診喲！你個姑娘家家的，這外頭正鬧時疫呢，我都很少出門了，你這上前去揭榜，豈不是把自己往那火坑裏頭推？”

    “不行不行，就算你會醫術是個大夫也不能去。”

    鍾嬸子一手捏緊了韓子楓的手腕，用力之大，直叫人倒抽一口涼氣。

    她也沒注意到韓子楓的不對，隻說什麽也不準韓子楓去。

    “你孤零零的一個女娃，家裏又有那麽多人照顧，哪裏能去蹚那火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