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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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怡抬起頭來,看到周十九走進門。
    周十九神情依舊平靜,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周十九坐在暖炕上,目光溫和關切。
    琳怡搖頭,“我沒事。”她不過是費神安排各種事宜,情感上雖然難過卻沒有太大的波動,畢竟她嫁過來時周老太爺就病在床上。
    “好好歇著,我已經向朝廷遞了奏折,這幾日就在家裏,外麵的事有我呢。”周十九笑容愈發親切,眼睛更加清亮,如雨後的天空般,湛藍中夾著些許潮濕,不仔細凝望永遠也不會察覺。
    琳怡輕輕地靠在周十九肩膀上,“總算是見上了最後一麵,叔父走的也很安心。”
    周十九沒有說話,嶄新的斬衰貼在她臉上,不知怎麽的竟紮得她心裏有些酸。深深吸一口氣,鼻子裏都是陌生的煙熏味道。
    “不好聞,剛燒完落地紙。我過來看看你,一會兒我還要過去。”周十九伸出手來拿過引枕讓琳怡靠在上麵。
    外麵管事來喚,周十九大步出了門。
    琳怡將鞏媽媽叫過來,“那邊如何?老夫人怎麽樣?”
    鞏媽媽低聲道:“正拉著族裏的女眷哭呢,說老太爺的手還是熱的,要二老爺再去內務府求藥來,更不讓封材。”
    琳怡想起周十九剛才平靜的神情,吩咐鞏媽媽,“再去聽著,有什麽事就來告訴我。”
    到了下午蔣氏過來說話,“都安排好了,內外都有人照應著,隻是來往人多,前麵擺的宴席飯菜一會兒就涼了,下人端盤去熱也照應不到。”
    琳怡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流水宴不能斷了,“讓人將兩個小廚房也開了。再在花廳裏多準備些炭火。”
    蔣氏頜首,“也隻能如此了。”
    話說到這裏,蔣氏道:“老夫人這次是拚了老命,在主屋哭得聲音都沙啞了。不停地提起老康郡王一家,說老太爺現在去了那邊獨將她一人扔在這裏……怪都怪她將這個家照顧的不周,現在周元景也沒能回來送終。老太爺這輩子辛辛苦苦,到最後身邊兒女都不齊全。”
    老夫人這話不是說給宗室營的女眷,而是說給周十九聽。老太爺因聽說甄氏的事被氣得中風,固然是周元景殺妻在先,甄氏的頭顱被割卻是陷害給周老夫人的。周老夫人心中大概也想到了,這裏定然有周十九安排。
    老太爺幫周十九一家又撫養周十九長大,卻什麽福也沒享到,反而少了兒子送終。老夫人借著甄氏屍身的事將這一筆筆的帳全都算在周十九頭上,別人聽不出這話外弦音,周十九卻能聽明白,周十九不在意老夫人,卻很在意老太爺這個叔父。周老夫人知道怎麽才能讓別人不好過。
    蔣氏幾個忙到很晚才離府。孝堂裏隻留了孝子賢孫守夜,整個康郡王府一下子安靜下來,廊下掛著一片白燈籠讓整個府中的氣氛十分悲涼。
    周十九很晚才又回來換衣梳洗。
    頭上除了冠。穿著孝服,燈光閃爍下照著他的影子,略顯的有些冰冷蒼白似的。
    周十九梳洗完在琳怡暖炕邊坐了,“一會兒去內室裏睡,我還要守夜。”
    琳怡搖搖頭,“府裏還有幾個女眷,一會兒說好了過來說話,就算我不能去孝棚守著,也要在這裏盡盡孝道。”哪裏就能不管不顧地大吃大睡。
    周十九道:“有沒有吃點東西?”
    琳怡搖頭,“郡王爺和我一起吃些粥吧!”
    丫鬟來支了炕桌。周十九和琳怡簡單吃了些粥。
    下人撤了碗筷,緊湊的小碎步漸漸遠去,橘紅伸手關上隔扇,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下人機敏知道她有話要和周十九說,周十九心中自然也明白,隻是表麵上眉目疏朗。沒有要和她深談的意思。
    琳怡還是將周十九不在家時的情形說了,“禦醫說了,老太爺的病拖了這麽長時間已經是油盡燈枯,就算沒有昨晚,恐也熬不過這幾日。昨晚老太爺氣逆也是因聽說了大伯殺了大嫂,老夫人屋裏一直瞞著這件事。”
    琳怡聲音溫和,仰頭看著他緩緩說著,盡量將所有事都說的清楚……是在安慰他。叔父是因周元景殺妻氣得中風,不是聽了甄氏頭顱被砍才一下子氣逆。
    甄氏屍身的事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甄家才打通關節雇人割了甄氏的頭顱。這樣一來,叔父的死和他也脫不開幹係。
    “我知道,”周十九輕拍琳怡的肩膀,“我都知道。”
    說是知道,臉上卻仍舊是溫和的笑容,就似錦袍上精美的繡樣,神采氣度太過優雅,卻將千瘡百孔都藏在那紋飾之下。
    琳怡接著道:“叔父覺得虧欠郡王爺,在叔父心裏待郡王爺和大哥、二哥沒什麽不同,可這些年卻力不從心,隻能眼看著嬸娘薄待郡王爺。若是郡王爺被嬸娘算計吃了虧,叔父走的時候才更不能安心。”
    周十九的眼睛微暗。
    琳怡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安慰周十九,“叔父隻是想臨終前等到郡王爺,郡王爺趕了回來,至少在叔父心裏,這份父子情義已經有了始終。”
    周十九看著琳怡,“叔父待我如子?”
    琳怡沒有避開周十九的目光,頜首,“妾身提起郡王爺,叔父的神情是對郡王爺有欠缺,而不是心中不安的歉疚。”
    “對自己的孩子通常都會覺得給予的不足所以心中虧欠,對外人更多的才是心中不安歉疚,”琳怡說著頓了頓,“至少妾身是這樣想,叔父是將郡王爺當作是自己的孩子看待。”
    琳怡想起府裏的傳言,都說周十九就是老太爺外室所生,後來送與老康郡王爺為子嗣,所以老太爺才會想方設法將周十九帶回來撫養,又百般偏袒。現在老康郡王和老太爺都不在了,誰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可至少在老太爺心裏,周十九就是他的兒子。
    “叔父一直待我極好,隻要他在家中,大哥、二哥沒有的也會給我,”周十九眼睛明亮,微微笑著,“不是表麵上說說罷了,是真的常常去我屋裏坐下,親自過問這些事,不是因我父母雙亡所以可憐我,是真心想對我好。隻可惜這樣的日子不長,許多話我也沒來得及問清楚。”
    周十九停頓了一會兒,“這大約也是嬸娘最想知曉的。”
    琳怡點頭。
    “這些年嬸娘沒少利用叔父的病家中外麵爭長短,叔父現在也算是能安靜地歇下了,”周十九喉結輕輕滑動,伸手將琳怡抱在懷裏,長長地舒了口氣,“多虧了你才能讓我床前送終。”
    ……
    周老太爺的孝堂擺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士念經做七,一切圓滿了之後才出殯。
    周老太爺出殯那日,周十九等著遞上的奏折發下來,然後將消息送去了老夫人屋裏。周十九求請將周元景暫時放出來扶棺送葬,皇上卻批了不準。
    周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立時變了臉色。
    等到圓墳之後,周十九正式穿上官袍去了衙門。
    琳怡這邊也眼見出了三個月,每日晨吐少了,胃口也逐漸好起來,程禦醫進府開了藥劑,囑咐琳怡可以下床走路,隻是不可時間過長。
    琳怡讓橘紅扶著走出屋門,長長吸一口氣,一下子覺得通透了許多。
    鞏媽媽就在旁邊笑,“還有七個月呢,不過胎氣穩了,接下來就好過多了。”
    不知是不是眼見就要過年了,這樣一忙活起來日子就過的飛快,仿佛眨眼功夫就進了臘月,過年的喜氣是越來越濃,皇上的病也漸漸好起來。
    琳怡和姻語秋通了幾封信,姻老太爺的病這些日子有了起色,已經上報管治時疫的衙門,準備這幾日就回到京裏。
    熱河那邊的時疫兩個月前就開始好轉,如今也上報朝廷確定再無人染病,這樣的消息進京,整個京城都鬆了口氣,街麵上又重新繁華起來,女眷們在府裏憋了幾個月,總算能開始走動,京裏的戲班也開始緊俏,短短三日琳怡就已經收到了十幾封宴請的帖子,琳怡因有孝在身都婉拒了。
    民間活絡起來,天子的精力漸漸旺盛,又如從前一樣每日在養心殿親批奏折,重病期間許多奏折都被重新批閱,協理朝政的幾位王爺輪流進宮聽訓,周元景殺妻的案子這時候被提起來,責令宗人府盡快結案。
    姻家安穩地搬回京裏,琳怡下帖子請了姻語秋、鄭七小姐、獻郡王妃、蔣氏和前幾日在府中幫襯的女眷們進府中坐一坐。因還在孝期,大家隻是坐在一起說了說話,琳怡謝了獻郡王妃、蔣氏幾個,“要不是你們,我還不知道要怎麽辦。”
    獻郡王妃道:“都是自家人,有什麽好謝的,隻要能幫上忙就好。”
    蔣氏問起周老夫人。
    琳怡道:“一直病著,連門也不曾出了。”
    這時候也隻能低調養病,要知道外麵的議論已經不少,已經有人勸琳怡,讓琳怡在周老夫人麵前多說說,別因周元景再鬧出什麽事來。(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