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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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輕輕拂過,樹葉簌簌作響,一根拇指大小的枯枝“啪!”的一下跌落在牆根。引章呆呆的望著牆根,突然一喜,忙道娘,您等等我!”說著跑到牆根下,跪在地下雙手摸索。
    “阿章,你在找!”安寄翠呆了一呆。
    “我在找有沒有狗洞!”引章手上不停,輕輕回道。
    “啊?”安寄翠腳下一頓,愕然的睜大了眼,心中頓時湧生出無限憐憫和愧疚:她的女兒即使不是金枝玉葉,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家,是老爺的掌上明珠,曾幾何時,曾幾何時做起了這等下三濫的勾當!
    引章身形十分靈活,此時已經爬了四五米,隻見她停了下來,扭頭向安寄翠喜道娘,找到了!”她用手比了比,又笑道娘,我可以進去的!您等等,我進去了給您開門!”說著也不等安寄翠,頭一低,四肢著地,十分麻利的爬了進去。
    “娘!快來!”輕微一聲響,引章悄悄的打開了門,探出頭來招著手兒。安寄翠一愣,腳步一緊,忙上前閃身進去,哽咽著喚了聲“阿章!”將女兒緊緊摟在懷中,心裏難過極了!
    她是對女兒鑽狗洞之事大為不忍,大感刺心,故而有感而發。事實上,引章才沒放在心上呢,反而覺得刺激極了,新鮮極了,好玩極了,也得意極了!見安寄翠如此,引章大惑不解,還以為娘是喜極而泣,是害怕未知的前路,是擔心吳管家不肯幫忙,便笑道娘,別怕,別怕嘛,來都來了,快點去吧!”
    不得不說,人與人之間的思想差距,代與代之間的鴻溝,有時候就是這麽彪悍而強大!
    安寄翠見她混不在意的模樣,心頭稍安,拭了拭淚點頭。母女二人躡手躡腳靠近。
    吳管家雖然是駱家莊的大管家,極受禮遇,地位尊崇,生活卻十分簡樸,不喜奢華,住的屋子也不很大,服侍的隻有一個小廝,這倒讓母女二人潛入減了難度。母女二人摸索著找到了正室,引章便溜到窗子底下,踮起腳尖在窗上篤篤的叩了幾下,再叩幾下。
    “誰?誰在外邊?”屋裏終於有了反應。
    安寄翠一聽是吳管家的聲音,向引章點了點頭,引章便再叩幾聲,一邊輕聲道吳管家,吳管家,是我呀!我是大引章,吳管家,我有事找你!”
    “大!”吳管家低呼一聲,愣住了。他忽然想起晚間宴席上他因為沒看到小和小少爺、出席而問了幾句,大少爺等人那古怪的神色和吱唔的言語,又聽二太太笑著管小叫“老姨奶奶”,又好心好意糾正不該叫大少爺、二少爺,改叫大老爺、二老爺!他當時便有些不快,也大為疑惑,隻是沒搞清狀況之前不肯多言,當下便沒再問下去,誰知大半夜的,大居然找上門來了!這真是太奇怪了!
    “大,您站那等等別動,我馬上就出來。”吳管家一邊說一邊下床穿衣,引章心頭大喜,答應了一聲“好!”接著便看到屋裏的燈光亮了起來。
    要見的是大,吳管家不敢怠慢,一件一件、裏裏外外將正式的衣裳穿好,端詳端詳,這才提著燈籠出門。
    “大!”他提著燈籠照,見小赫然站在引章身邊,嚇得臉色悚然發白,一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小,小?,你——”過了世的老爺的小妾半夜三更出現在管家的院子裏,傳出去他和她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安寄翠忙上前施禮,乍見親人,心頭一酸,眼淚止不住湧了上來,哽咽道吳管家,妾身冒昧深夜造訪,實在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還請吳管家諒解!”
    “小不必多禮!吳某萬不敢當!”吳管家忙躬身回禮,眼角卻忍不住往院門瞟去。
    引章見了便笑道吳管家,是我從狗洞裏爬進來從裏麵開的門。”
    吳管家微張著嘴倒抽涼氣,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半響回不過神!安寄翠那廂臉上一熱,造詣羞愧的垂下頭去。
    吳管家輕輕咳了一聲,隻好假裝沒聽見,勉強笑道小,大,有事請書房裏說吧!”
    “有勞吳管家!”安寄翠母女跟在他身後,進了書房。
    他輕輕關上房門,剔亮書桌上的台燈,轉身微笑著才要招呼她們母女,安寄翠拉著女兒一步上前,跪了下去,哽咽道吳管家,你可要替我們娘三個做主啊!我們,我們……”
    “小,大,快快起來!折死奴才了!”吳管家大為惶恐,伸手欲拉忙又收了,急得也跪了下去。
    “娘,您別這樣,您這樣吳管家心裏過得去!”引章見狀忙扶著安寄翠起身,安寄翠低泣著拜了一拜,想想隻好就勢起身。
    “大說得是,小,您先起來!”吳管家心頭一鬆,忍不住瞅了引章一眼,心裏納悶:不過兩月不見,刁蠻任性的大竟變得懂事多了,說得出這樣的大道理。唉,可見這兩月不知發生了多大的變故,才能讓一個人的性情如此大變!又瞥見引章母子身上的粗布舊衣,臉兒黃瘦,雙頰凹陷,脂粉釵環全無,心中更起憐憫。
    引章那邊也在偷眼打量著吳管家,中等身材,有些偏胖,棕黃膚色,高鼻梁,薄嘴唇,圓臉,頗顯富態、很和氣的樣子,鼻子口長著兩撇小胡子,一雙眸子漆黑如墨卻沉靜如潭,看不到一絲浮動的光芒。
    吳管家一邊請她母子坐下,一邊問道小,我離開駱家莊這兩個月,到底發生了事?為何小和大會弄得如此?還有,小少爺呢?不見?”
    安寄翠見問,心頭熱烘烘的,又亂哄哄的,千頭萬緒,千言萬語,一時糾纏交結在胸間,滿腹的話要說,滿心的委屈想訴,反而不知該提哪一句了,臉上悲戚不定,一時怔怔的有些氣結。
    “一切還得從爹出殯那天說起,娘,您別著急,您慢慢說就是了。”引章見狀搖了搖她的胳膊。
    安寄翠這才抓著了頭緒,長歎一聲,道阿章說的是,一切都從老爺出殯那天說起……”
    吳管家越聽越怒,越聽越心驚,待得安寄翠說完,饒他是個穩重之人也不由得滿懷激蕩,義憤填膺,忍不住在屋裏踱來踱去,撫著頭道這,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大少爺二少爺他們,他們能這樣,唉!”
    吳管家嘴裏說的是大少爺二少爺,那一聲歎息歎的卻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因為他一個管家,不便說當家主母的壞話。折騰擺布引章母子的那些刁鑽法門雖不傷身殘命,卻極盡羞辱之能,顯而易見不是男人所能想得到的,隻有眼、記仇又狠毒促狹的才想得到!這兩位少奶奶,正是這一流的人物!素來因為她們的不爭氣,駱老爺在世時沒少教訓,而引華又聰明又乖巧,很得駱老爺喜歡,兩位少奶奶早已不忿,總怕駱老爺把家產留給小,與安氏母子早已勢同水火,背地裏不知嘰咕了多少難聽的話,這回當了家做了主,還不下死勁擺布他們母子!
    “唉!”吳管家忍不住又是一聲長歎,聽著安氏的哭訴,回想他們從前就不能兩立的情形,再冷眼瞧著安氏母子今日的淒慘狀況,想著大少爺二少爺他們誌得意滿的摸樣,他亦大感頭疼!
    吳管家輕輕搖了搖頭,透胸舒了口氣,慢慢踱步回到椅子旁,緩緩坐下,向安氏道小,如今您有何打算?”
    安寄翠收起傷心,苦笑道還能辦?您也看到了,如今這個地方是不能再住了!我,我想分家,分了家,才不致受他們擺布,才能好好撫養他們姐弟倆,不然,遲早有一天——”
    吳管家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沉吟不語。他突然眸光一閃,用無比懇切的語氣道小,那您可想好了,比如分家,您想怎樣分?想分多少?您心裏有底了嗎不跳字。
    安寄翠聽這話大有活動的意思,心頭一喜,忙道這哪裏由得我!我也不貪,駱家家大業大,但照如今情形我不會有我的分,隻要有幾畝薄田夠我們母子度日,能夠省吃儉用供引華上學,這就夠了!哪裏還敢說想分多少呢!”
    “小,您細細想清楚,駱家家產萬貫,良田千頃,山林木材無數,還在江南有多處店鋪,您真的隻要幾畝薄田度日?您現在不悔,將來也不悔?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吳管家的語氣十分凝重。
    安寄翠被他說得心裏大動,忍不住有些猶豫起來。目光突然落在身上的粗布衣裳上,她心一橫,立刻毫不猶豫搖搖頭道不悔,現在不悔,將來也不悔!不但是我,引章、引華也不會後悔,守著幾畝薄田也總強過現在寄人籬下、受人擺布的苦楚。吳管家,我想得很清楚了,不悔!”
    “當真?”吳管家雙目灼灼。
    “當真!”安寄翠毫不遲疑。
    “那就好,那,我就有底了!”吳管家舒了口氣,神色一鬆。
    安寄翠愕然,隨即大喜,不由得站了起來,顫聲道吳管家,您,您……”引章心中也是一凜,暗道這個吳管家好厲害,早有了主意卻不說,卻先來逼出我娘的話。
    “小,您坐下說,坐下說!”吳管家也忙起身,抬了抬手,看安寄翠坐下,他才坐下,沉吟著道這事我想倒不會難,您放心好了!咱們商量商量,明兒一早您帶著少爺到正廳去,到時候我自會開口。”說著又歎了口氣,道小,老爺臨終曾囑咐我好好照顧小少爺和,唉,可這是駱家的家事,我也不便參與過多,幾畝薄田,讓你們受委屈了!”
    “不,不!吳管家,有幾畝薄田的日子也比現在好太多,您是我們母子的救命恩人,敢受您這‘委屈’二字!”
    吳管家微微苦笑,便不再多言,交代了安寄翠幾句,抬頭望望外邊,笑道夜已深,小和還是先休息吧,別忘了明兒一早去大廳!”
    “多謝吳管家,一早我們一定會去的!”安寄翠牽著女兒起身。
    吳管家點了點頭,點起燈籠,將她們母女送出院子,又道路上!”
    “有勞您了!”安寄翠福了一福,隨即轉身,牽著女兒離去。
    一路上,母女二人的心裏都滿含著喜悅與激蕩,一掃之前的抑鬱氣悶,隻覺無比的清爽暢快!
    “娘,我們真的快要自由了嗎?真是太好了!”
    “我想是的!”安寄翠笑了笑,忽然又悠悠歎道將來的日子,隻怕也不會好過呢!”
    “反正,至少比現在好,而且我,一定會越來越好!因為,因為我們又可以有希望了嘛!”
    “乖女兒,你說的是!”安寄翠被“希望”兩個字一振,心中一慰,秀眉輕舒,終於露出了自去世後最舒心、最踏實的笑容!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