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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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衍下意識轉頭瞅了他一眼,他從來沒挨過阿瑪這麽凶,小嘴一扁“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胤tang一怔,手足無措。
康熙卻惱火的瞪向他,斥道:“衍兒還小,你就是這麽教導兒子的?這麽大個人了,一點道理也不懂!”
“侄兒知錯。”胤tang滿腹鬱悶委屈站了起來,一句話也不敢說。
引章也心疼兒子,從胤tang的應對和反應來看更加認定這個三王爺來頭非小,哪敢怠慢。弘衍哭了,倒正給她一個抱走兒子的機會,於是笑著抱歉幾聲,一邊小聲安慰著兒子,順勢從康熙懷中強行將兒子抱走了。
畢竟,兒子哭了,做額娘的要哄兒子,這是天經地義。
弘衍依然在她懷中嗚嗚,小臉蛋上掛滿淚珠,濃密的眼睫毛粘濕成一塊一塊的,大大的眼睛盛著水光,分為叫人心疼,至少,康熙和胤tang、引章一樣,瞧見他這樣都不禁心疼起來。
“在三爺爺麵前哭成這樣,瞧瞧,多丟人呢!衍兒乖,快別哭了,再哭可教三爺爺笑話啦!”引章用手指溫柔的替兒子抹去淚水,在他小臉上吻了吻,含笑輕輕拍撫著他。弘衍得了額娘安慰,漸漸的也就不哭了,隻是望著阿瑪的眼光頗含幾分委屈。
胤tang瞧見了,嘴角泛起苦笑,隻好向他笑道:“乖兒子別哭了,快跟額娘睡覺去。明兒阿瑪好好帶你玩!”
弘衍這才如常。他本就鬧騰了一晚上,這會又哭了一場,不覺也有些累了,伏在額娘肩頭,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引章俯身吻了吻他。溫柔的注視著他。唇畔漾起身為人母的百般憐愛。萬般珍惜,向康熙告了別,帶著兒子回房去了。
這裏,胤tang和康熙陷入了一陣寂靜沉默的尷尬,父子倆都不知該說什麽。康熙便端起茶幾上的蓋碗茶喝著。
“三叔若是不困,不如請書房裏坐一坐?”胤tang陪笑道。
“好。”康熙點點頭,頗有意味瞅了他一眼,起身。
“三叔這邊請。”胤tang的心徒然一緊,一旁引路。將他引入書房。
書房是一個大套間,轉入後堂,從左邊抄手遊廊繞過去。穿過在穿堂屋,正對著便是書房。
這隻是外書房,供他與引章消遣看書作畫的地方而已,分為內外兩間。除了有書桌書架等一應書房應有之物,還有椅榻炕床,作為內外隔斷的博古架上,放滿了引章喜歡的各種擺設。
胤tang引了康熙來至內間,命人守在外邊,康熙的幾位隨從侯在外間,隻有張延玉跟了進來。
康熙自然在大書桌後的大圈椅上落座,張延玉垂手侍立一旁,胤tang便在中間寶藍繡海棠hua的菱形地毯上一撩袍子跪了下去,俯首道:“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
“起來罷!這是在你的莊子上,別叫延玉笑話朕反客為主!”康熙戲謔道。
張延玉自然拱手陪笑說“不敢!”胤tang一邊起身也一邊笑道:“兒臣一身一體俱是皇阿瑪所賜,何況這些身為之物?張相又怎麽會笑話呢!要笑也是笑話兒子,不知皇阿瑪駕臨,大有失禮了!”
“這也不怪你”康熙道:“朕隻是微服私巡,誰知這麽巧,就到了你的莊上。”他說著有些意味深成瞅了胤tang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的手倒也夠長的,在這偏僻的薊縣還有這麽樣一處莊子,還有這麽大一座葡萄園!”
胤tang心裏發急,待要說又不知怎麽說,想了想覺得老爺子既然已經上門撞見了,若是此刻不說清楚,將來讓他從別的渠道得知豈不是更加不妙。
胤tang頭皮有些發麻,心也突突的亂跳,勉強笑道:“皇阿瑪取笑了,實不相瞞,這莊子和這葡萄園都不是兒子的,是郭絡羅氏的。”
“就是你那位側福晉?”康熙挑了挑眉,道:“是你劃在她名下,還是她嫁給你之前就有的。”
胤tang不由苦笑,老爺子果然是老爺子,什麽都要問的清清楚楚,連一點兒糊弄的餘地都不給他留下。
他想了想,隻得道:“葡萄園是她一手創辦的,嫁之前便已有了。至於這莊園”胤tang訕訕一笑,道:“倒是兒子建的,可這地塊卻是駱家產業。”
不用他說,康熙也明白了,他這是為了討媳婦歡心方才建起,看這房舍廳堂用料講究,陳設無比精美精致,康熙心裏有些不太受用,他向來聽聞這個兒子是阿哥中的財神爺,起居八座,生活講究,此刻單見這薊縣別院便建造得如此講究,可想而知在京城九貝勒府上是怎麽一副情形了!
康熙抬眼,瞟見博古架上那些泛著瑩潤細膩光澤的青hua瓷器,又問道:“朕倒不知你何時喜歡青hua瓷了,想必也是你這側福晉喜歡的吧?”
胤tang低聲答了個“是”字。
“你倒是疼她得緊!”康熙瞅了他一眼,也不知此話何意,半響突然抬眼,眼中精光四射,隻見他冷冷道:“朕若是沒記錯,當初你額娘向朕討旨意時說此女乃是清白本分的小生意人家,可是當真?”想到引章自打入了皇家種種行為言語,以及她與胤zhen一起失蹤那些日子行事作風,加上後來提出推廣番薯土豆栽植的見識以及這釀造葡萄酒的葡萄園,他的疑心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
胤tang見老爺子臉色又恢複成他常見的那種陰晴不定、變幻莫測,慌忙跪下,咬牙賠罪道:“兒臣該死,此事,原不該隱瞞額娘和皇阿瑪,隻是,隻是——”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一聽兒子親口承認果然有所隱瞞,康熙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就知道,這個兒子素來大膽妄為,不把老頭子氣死他是不罷休的!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何必隱瞞?難道他以為可以隱瞞下去嗎?
“是……”胤tang當下不敢怠慢,將駱家與引章的情況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這一說。足足說了小半個時辰方才說完。
“駱引章是杭州駱家的大小姐?是駱家商號總掌?”康熙與張延玉相視一眼。二人均是大感驚訝意外。杭州駱家商號的事跡。對他這位下過江南,又喜歡微服出巡的皇帝來說也聽過不少,而且駱家素來好善,平日裏善舉眾多且不必說,他記得,當年討伐葛爾丹急征米糧,杭州知府向朝廷上奏請求予以嘉獎的八家商號中,駱家商號便是排在第一,還有這些年以來。治理錢塘水患,駱家無不配合,積極響應。胤zhen和胤祥也是說過好話的,他沒想到,這些事竟然是晚間所見那溫婉女子所為,加上她與胤zhen一起救活了李河村二百多口人命。由此將一大串滅絕人性的官吏揪了出來,還有她事後極力建議推廣番薯土豆的栽植,康熙想來想去,一時不覺有些怔了。
“你起來吧!這也不是什麽說不得的事”康熙瞅了胤tang一眼,道:“為何卻要隱瞞朕!”康熙話音一落,餘音帶著難以消除的怒氣。隱瞞朕倒也罷了,隱瞞了還敢跟朕討旨意,偏偏朕還應允了,這才是更加該死!
胤tang自然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苦笑道:“皇阿瑪別怪兒臣,兒臣也不想欺瞞皇阿瑪,隻是,阿章她身份特殊,駱家財力雄厚,生意遍布運河兩岸,這些年北至塞外,南至廣東廣西都有涉及,孩兒實在不願意旁人起什麽猜測之心,阿章她也不願意駱家的生意跟朝廷沾惹上什麽關係,所以,兒子隻好隱瞞一時,倒也沒想別的。”
康熙聽罷有些發怔,駱家財力雄厚,生意遍布大半個大清,胤tang身為皇子,兩人的結合意味著什麽明眼人一看便知,一看便想當然,誰會去管這當事的兩人心中怎麽想呢!
康熙抬眼凝視著胤tang,突然之間發現,這個兒子好像也沒有那麽叫人討厭了。他不願意涉足權力鬥爭,不願意廝混朝堂,那便罷了吧,這本來也沒什麽!他喜歡寵著他的側福晉,陪著她,陪著他們的兒子一起過小日子,這也罷了吧!難道非要他處心積慮在朝堂中拉幫結派、收買人心他才滿意嗎?
康熙不禁輕輕歎了口氣,想不到,這個駱引章也是個聰明的。腦海中劃過引章的身影,不知為何,這身影漸漸與他腦海深處那不願意想卻時不時不覺想起的音容笑貌糅合重疊在一處,漸漸的,越來越模糊,卻又越來越清晰,將他的神思拉得很遠、很遠。康熙的心猛然一刺,身子微微顫了顫。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徒勞無獲的事,怦怦劇跳的心也漸漸回落心腔,他睨了胤tang一眼,冷不防沉下臉喝道:“如此說來,此女留不得,不能再留在九貝勒府中!”
他眸中銳光一掃,無形的壓力迫得睜大著眼吃驚的抬起頭望向他一臉惶急意外準備求情辯解的胤tang生生閉了嘴。
“朕命令你,把她休了!”康熙冷冰冰開口,淩厲的眉目威嚴無限。
書〖房〗中陷入死一般的靜寂,隻能聽到耳邊嗡嗡回響的幻聽。
胤tang呆呆的站在當地,臉色發白,仿佛抽去了魂魄,雙目黯然無神望著前方,他的心髒在這一刻仿佛也失去了跳動,意識裏隻剩一片空白,比當初她和他遭遇水難時水中所見還要空白。
“兒子,不能!”胤tang緩緩抬起頭,吃力的一字一字吐出,恍若千斤重。他緊緊攥著拳頭,垂在身畔,指甲嵌入肉中,一陣疼,一陣緊。他的身體不可抑製的微微發抖,心中卻是一片怨恨。
他不懂為何,他的皇阿瑪會這般絕情!
他看不慣他所作所為也就罷了,他對他沒好臉色也罷了,他一見他便吹胡子瞪眼的訓斥他他也無所謂了,可是為何,連他僅有的幸福來源他都要殘忍的掐斷。沒有她,他的生活必將寡淡無味,如同不加鹽的菜、沒有陽光的黑夜,那麽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康熙的話無疑晴天裏一聲霹靂,將胤tang打得暈頭轉向,丟了三魂七魄,他既難過失望又怨恨。他既然這麽想毀滅他,好吧,那麽他也不必有所顧忌!
“九爺,聖上麵前,出言可要三思啊!”張廷玉忍不住出言,殷切的目光望著胤tang,滿麵惶急擔憂。
胤tang瞟了他一眼沒吱聲,頭卻微微向上昂了昂,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確。
康熙抬手製止了張廷玉,依舊冷著臉向胤tang道:“不能?”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在給他台階下,瞪著他反口。
在張廷玉急得幹瞪眼的注視下,胤tang臉色灰白,心底怨氣橫生,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燒得心頭一陣一陣難受。他的臉上繃得緊如琴弦,卻想也未想點頭道:“是,不能。”
“不能也不是不可以”康熙的語氣突然緩和輕柔了許多,張廷玉和胤tang的心卻提得更緊了。身為理解這位帝王性格脾氣的人,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那麽,從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愛新覺羅家的子孫,不再是我大清的九皇子,你的事跟皇家再無瓜葛牽連,百年之後亦不得入宗廟祭祀。朕命你即日離開京城,一生一世不得踏入一步,從此以後,也不可以再見愛新覺羅家任何一人,包括你的額娘!”康熙冷冰冰說出這番話,每說一句胤tang的心便冷一分。
“你,做得到嗎?”康熙語調驀然一轉,雙眸泠然如電,低沉而隱隱挾著雷霆之勢。
“皇阿瑪!”胤tang“撲通”跪在他麵前,垂著頭,伏著身,雙手痙攣似的緊握成拳按在地上,他渾身抑製不住的顫抖,心中的驚懼氣惱幾乎將他整個的意誌摧毀!
他沒有想到,從來沒有想到,他的皇阿瑪竟是薄情如斯冷酷如斯之人,他逼著他做這等完全不近情理、根本毫無矛盾完全可以共存的抉擇,分明是故意難為他。或者,他嫌棄他不成器,根本就是故意想借此機會將他一腳踢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