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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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亞茹隻覺得渾身火燒火燎的,頭痛欲裂,想出聲,卻一絲力氣也無,她身子輕飄飄,不知道渾渾噩噩地在半空中飛了多久,終於看到一座熟悉的雄奇院子,身子頓時一沉,直往下墜。
    她其實並不想下去,不想去看,可她的目光,徑直透入雕梁畫棟的屋宅,首先看到的,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隻是,似乎衰老而疲憊,神態懦弱,全不似曾經被高楓稱讚為傾國傾城的那個自己。
    秦亞茹心裏一歎,反而安靜下來,不再掙紮,就這般靜靜地望著,緩緩移動目光。
    坐在那個自己對麵的,是一雙男女,男的英俊斯文,女人嬌俏明麗。
    “姐姐且坐,這是建州剛送來的貢茶,快些嚐嚐看。”
    揉藍衫子杏黃裙,溫溫柔柔的笑語,眼前的女子高貴典雅,完全是天底下男人都傾慕的那種絕代佳麗。
    那個‘自己’虛虛地坐在紅木椅子上,目光呆滯。
    秦亞茹看著她曾經的郎君,小心翼翼地護在那位郡主身邊,看向自己的目光,生疏且客氣,還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戒備——他是怕自己讓他懷裏的佳人受委屈!
    那可是郡主,她不過一尋常民婦,還是個棄婦,又怎麽可能能給那高高在上的郡主委屈受?
    本是天下茶中極品的龍鳳團茶,如今喝在口中,想必隻能品味出酸澀味兒。
    出落的俊朗挺拔的陳大郎,秦娘子疼若心肝的寶貝疙瘩,立在郡主身側,神態親昵,撒嬌地說起自己的學業,聽見郡主溫溫柔柔的誇獎,立時便眉開眼笑。
    從始至終,這位郡馬爺的獨子,隻在一開始奉郡主之命,客客氣氣地向著他的親娘,秦娘子道了一聲好,除此之外,半個眼神都欠奉。
    想必在陳大郎心裏,他的母親,隻有郡主一人,而秦娘子隻是府裏可有可無的人物,便是比起來打秋風的陳家族人,也多有不如。
    秦亞茹的心,忽而又有些刺痛,其實,她已經漸漸記不清楚當年的秦娘子麵對宛如陌生人的兒子時,到底是什麽感覺,隻是,再一次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到這一幕,她便忍不住想,秦娘子早早抑鬱而終,恐怕還是好事,省得留在此間受罪!
    世人都說柔藍郡主本性溫柔,主動推辭了萬歲封其為公主的恩典,不建公主府,待郡馬更是體貼入微,從不使小性子,便是對郡馬的前妻,也照顧的妥帖。
    郡主娘娘生怕秦娘子心裏別扭難受,特特地分出家裏最大的宅子給秦娘子居住,不讓對方請安行禮,待對方如貴客。
    不隻如此,郡主對待駙馬與前妻的兒子,更是猶如親生,堪為慈母。
    可是,這又如何是秦娘子想要的?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兒子,被另外一個女人百般體貼地對待,而她,卻成了這個家庭的外人,出不得門,被軟禁在豪華的籠子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隻能靠著對兒子和丈夫的回憶度日,可她心心念念的丈夫與兒子,卻不肯把心分給她哪怕一絲一毫。
    秦亞茹閉上眼,不肯再看原來的自己那一張絕望的臉,眼前一黑,這些亂七八糟的畫麵忽然破碎,頭暈目眩,身體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吸引力,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啜泣聲,接著,她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亞茹才似乎有了些許氣力,視力和聽覺也漸漸恢複正常,一聲聲刺耳的聲響往耳朵裏鑽。
    “你這不要臉的狐媚子,勾引別人家的男人,等陳五郎回來,定讓他一紙休書休了你這賤婦……”
    秦亞茹渾身發軟,勉強睜開眼,就見一個虎背熊腰,麵孔猙獰的中年婦人,正雙手掐著腰,立在破舊的柴門外麵,隔著籬笆破口大罵,各種汙言穢語傾瀉而出,語速之快,她都有些聽不清楚。
    “不準罵我娘!”
    旁邊忽然衝出個三四歲的瘦弱男孩兒,猛地撞在那婦人腰上,也不知這般小的孩子,從哪裏來的狠勁兒,竟把那婦人撞的一個趔趄,奈何這孩子著實太瘦弱,這一撞,沒傷到人,更是撞得那婦人凶性大起,一腳踹倒那孩子,死命在他身上踢打。
    婦人一邊踹,一邊兒吐沫橫飛:“還敢動手?打死你個沒教養的乞索兒!”
    那孩子欲躲避,秦亞茹腦子裏嗡嗡作響,隻覺得這場麵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掙紮著走出門,護住孩子,自己後背卻挨了幾腳,到沒感覺到怎麽疼,隻是衝擊力巨大,撞得她頭昏眼花。
    孩子哇哇大哭,破舊的宅子喧鬧震天,外麵有人實在看不過去,高聲勸道:“孫娘子,秦娘子生病體弱,大家都是鄉親鄰裏,周二郎是好心,才扶了秦娘子一把,你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孫娘子正是周二郎的妻子,是這武當縣有名的悍婦妒婦,周二郎平日裏在她麵前連個屁都不敢放,所有人都知若是周二郎和哪個娘子多說句話,她就登門胡鬧,今天這種事兒也不是頭一回了,上個月她才去大鬧吳娘子家,還讓官府的人打過十板子。
    那孫娘子聞言,眉目一橫,扭過頭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出聲兒的那個青年男子,冷笑道:“怎麽?你也看中她妖妖嬈嬈的模樣了?哼,奸夫淫婦,都是下賤胚子!”
    青年男子頓時氣得臉色漲紅:“秦娘子平日裏在家守孝,除了下地做活,甚少出門,我們統共說不過幾句話,你也敢胡亂編排,就不怕遭報應?”
    “報應?報應個屁,就是老天爺真劈一個雷下來,也該劈死這整日裏勾三搭四的賤婦,哪裏輪得到老娘?”
    青年男子聽她滿口的胡言亂語,臉色發青,還想開口,卻讓旁邊一人一把拉住:“這周家的母老虎向來是個混不吝的貨色,你和她一個老娘們爭論什麽,沒的讓別人看笑話,壞自己的名聲。”
    隨即又衝那婦人道:“周瑞他渾家,趕緊回去伺候你男人去,你要是再胡唚唚,到別人家搗亂,我便叫了裏正過來,省得別人說咱們陳家溝都是粗鄙人,不知禮儀。”
    說話的這人是個五十幾歲的老者,顯然在此地還有些威望,就是這悍婦也不敢太違逆他的意思,終於還是呸了一聲,罵罵咧咧地扭頭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