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你幸福,我死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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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怒意,不加掩飾,就把餐廳裏的氛圍完全籠罩住了。
    紀思念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開始發冷,但是,她沒有退縮,
    “怎麽了?”
    男人陰騭的眼神讓人後怕,
    “你聽不進我說的話?”
    “……”
    思念明白了,他不想讓她去美國。但是她居然不生氣,這種被在意的感覺,甚至,她還有一點點希望,希望能從他口中說出挽留她的話。
    告白她的話。
    於是她問,
    “為什麽?”
    “你以什麽身份留我?”
    隻有像他說的那樣,是她的男人,或者是別的什麽,她才有留下來的理由,
    可在她一片殷切熱烈希望的眼神下,男人臉色甚至比剛才更要冷漠,
    “你覺得需要什麽身份。”
    思念臉沉了沉。
    實話實說,“你昨晚自己說的。”
    [你男人,夠嗎?]
    思念知道一般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不可以相信,但是薄正東和一般的男人根本不一樣,
    隻要他說了,她都會聽進去。
    她也希望是真的。
    可他隻是什麽都沒說。
    “東家,”
    認真的時候,她還是喜歡和他說敬語。農村人的眸子和纖長的睫毛低垂著,
    聲音溫柔,但十分嚴肅,
    “我想,如果您真的想跟我分手,最起碼要做到不聞不問。”
    “也就是以後婚嫁喪娶,”
    她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深深的黑黑的,
    “各不相幹。”
    婚嫁喪娶,各不相幹。
    這八個字,說出來就讓人覺得有些淒涼。
    薄正東一時半會沒說話,就在這時,手機短信的提示音把沉默中的兩個人拉回現實,
    男人劃開手機看了一眼,
    “我有事先回公司,”
    他淡漠的把手機收回口袋,劍眉星目,
    “你慢慢吃,吃完。”
    思念瞬間坐在那裏心就沉到了湖底。
    目送男人離開,她前所未有,如此清晰的認識到,他們大概是真的要結束了。
    慕白城的私人飛機已經一切準備就緒,
    飛行員,還有美國那些的東西,全部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就差她一句話了。
    原地,坐在餐廳,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機來來回回響了不知道多少次,將近二三十個未接來電,思念不想接起,甚至,連掛掉的欲望都沒有。
    等她回過神來粗粗看一眼的時候,
    有鬱非非,有陳安,甚至還有霍遇深。
    當然最多的,還是她在洛杉磯的那個助理。
    思念直接忽視了那幾個熟悉的名字後,唯獨回了助理的電話
    “什麽事。”
    “斯嘉麗,”
    助理道,“飛機還有律師都準備好了,您想什麽時候出發?就等您一句話了。”
    紀思念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過這種事情就不能考慮,必須要一鼓作氣,說走就走。想到這裏,紀思念心一橫,幹脆直接說,
    “都準備好了就隨時出發,後天,或者明天都可以。”
    助理被她震得懵了懵,“明……明天?”
    “是。”
    “確定嗎?”
    “嗯。”
    “好的,那我去準備了……”
    助理也是為這個女人的說走就走醉了,“我去準備了,斯嘉麗,您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司機回來您家門口接您。”
    “好。”
    紀思念說完,把手機掛掉就準備昏天暗地的睡一場。
    睡覺的時候什麽都不會想的,隻有睡覺,才最容易把時間都度過過去。
    ………………
    另一邊。
    薄正東在辦公室裏一個隱藏的暗間裏,
    光線很黑,密不透風,就像萬年沒有光照進來的古井,幽深森寒,深不可測。
    環境很安靜。隻有“嘩、嘩、嘩”,機械的、冰冷的,有規律的動作還有紙張摩擦的響聲。
    報告紙一張一張被拿了出來,最後,是一張高清黑白的影像紙片,很大,被張貼在有暗白色幽光的牆壁上。
    旁邊站著四季的老管家。
    薄正東坐在椅子上,黑暗的環境中,他的表情看不清明。
    隻有一雙幽深若古潭黑的發亮的眼睛,從始至終的盯著那塊肺部映像,以及……
    肺葉中間的那片陰影。
    7厘米乘以10厘米,厚度3厘米的腫瘤。
    肺癌三期。
    都說,癌症是電視劇或者小說裏多麽狗血的橋段,白血病,癌症,車禍,失憶……這些東西真是又狗血又老套了,所以當他第一次在全身檢查後查出肺癌晚期的時候他也沒有覺得相信,但有時候不得不承認,
    生活,就是這樣處處都是意外啊。
    哪怕,在現實生活中,每戶家庭,每個人身邊,都不乏見到癌症的例子。
    條件好的,砸錢醫治,條件不好的,命歸西天,
    都是很現實的。
    ……
    空氣裏的氣氛,安靜到有些詭異,醫生什麽都沒說,等著薄正東開口。而站立在旁邊的管家,則是一言不發,渾濁的淚在眼眶裏打轉。
    男人就那麽靜靜的坐在那兒。
    兩隻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身體向後靠,腦袋也靠在高高的椅背上,
    慵懶,筆挺,莊嚴,
    “可以開始說了。”
    醫生點點頭表示得到授意,抿著嘴唇,開始道,
    “這是薄先生您上次做的檢查報告,結果出來了,我大概給您分析一下……”
    ……
    其實不用分析,光是這麽大的腫瘤,外加三期的階段,哪怕是對醫學完全不懂的局外人,也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五年?一年?還是……
    三個月?
    或者,一個月?
    紀思念說她要去美國三個月,可是他已經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熬過三個月了,因此,他用那麽強硬的手段也要把她留下來。
    可是……
    他怎麽能讓她,在這片他帶著她長大的地方,看著她這輩子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就這麽死了?
    他不忍心的。
    ……
    “現在有兩種治療方案,“
    醫生說,“第一種,是最常規的手術方案。就是切除腫瘤,我們大概估計了一下,可能要切除三分之一的肺部……”
    “這個方案比較常規,但是根據薄先生您現在的身體狀況而言,風險太大。而且,切除以後,對您留下的後遺症將是終生的——”
    “您顱腦內留下的那個創傷,也注定了您禁不起這麽大傷元氣的手術。”
    薄正東靜靜的聽他把這些說完。
    “所以,既然第二個方案是什麽?”
    “保守治療。”
    保守。
    這兩個字,對於男人而言,可以說窮盡一生也沒有什麽搭邊。
    果斷,狠辣,是他的代名詞。要生就生,失敗也沒什麽,他通常不回選擇保守。
    但是……
    “什麽叫保守?”薄正東淡淡的問。
    他現在有家了,有妻子,有女兒,他不想就這麽離開,
    如果可以,他也想和她們白頭到老。
    “就是最常見的藥物治療,然後必要時候,配合肺部抽液……具體還要讓專家們專門為您設計方案,如果能基因配對成功,一般效果還是比較好的。”
    管家在幽暗中下意識的看了薄正東一眼。
    也就是說,做手術風險大,但是存活的幾率也大,如果用保守治療的話,很可能就沒有什麽傷害也沒有什麽改善了。
    可是癌症這東西……
    稍有不慎,都可能至於死地的。
    男人沉默著,什麽話都沒有說。
    所有人都在等他回複,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薄正東一看上麵的名字顯示是自己平時那個助理,直接就掛斷,沒想到這個手機再一次還響了第二次,
    男人這下,英俊的眉毛微微蹙了起來,
    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作為一個下級,是不可能在上級故意掛了你的電話之後,還不知趣的打第二遍的,
    男人麵無表情的把電話接起,
    “薄總!”
    電話那頭,助理的聲音有些焦急。
    薄正東俊美的容顏因他這種焦灼微微顯得有一些不滿,
    “什麽事。”
    “紀小姐走了!”
    紀小姐走了。
    五個字,吐字清晰意思明確,雷神之錐一樣砸了下來,男人的臉一下子狠狠沉下去,
    房間裏的其他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覺得,唯一一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渾身氣場瞬間變得陰冷無比,森寒的讓人脊背發涼,而他的表情,更是緊繃到有些可怕,
    “什麽時候。”
    “今天中午!”
    助理說道,“她沒有坐之前我們下令過的那個航班,而是直接坐慕先生生前留下的私人飛機走的!現在她應該已經上飛機了……”
    薄正東就這麽靜靜的坐在那。
    牆壁上,是一張一張沒有溫度的,冰冷的,富有死亡氣息的報告,
    周圍,是一個一個穿著白大褂,同樣沒有表情滴水不漏的醫生們,
    他的時間,隻有黑色,和灰暗。
    她的出現,是唯一那一抹白色和光亮,
    現在她走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男人才重新捏緊了剛才一鬆差點落在地上的手機,
    眼睛一點點聚焦,他好像是累了,靠住身後的倚靠,
    眼底都是無邊無際的寂寥,
    “我知道了。”
    然後,直接掛了電話。
    這一次,他不會再阻止她。
    她是個好女孩兒,思思也是個好女兒,
    她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他也很想要跟她們一起生活,但可能注定了他就是個該下地獄的十惡不赦的罪人,所以現在,上帝要把曾經賜給他的一切都收走了。
    但是,他不遺憾。
    就像擁有過埃斯梅拉達一次滴水之恩的鍾樓怪人加西莫多,隻要他的愛人能夠幸福快樂,他死也沒什麽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