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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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東大人的故事在京城傳了有好長一段時間,說書先生一遍又一遍的說,總算是將讓無數百姓都知道了東大人的故事。
    在說書先生的口中,“東大人”為百姓出頭,伸張正義,鞠躬盡瘁,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官。至於東大人的原型陳達儒已經去世多年,對於已故之人,時間一久,記事也不算清楚,回憶起時便更是隻記得他的好,想不起他的壞來。那話本故事隻在普通百姓之中盛行,故事寫得實在是好,普通百姓常能感受到權勢壓迫,也常有被逼無奈,聽起來時便更感同身受,想要擁有這樣一位好大人能為自己出頭。
    說書先生說的越多,在百姓心中,這位“東大人”的形象便更加高風亮節,光明磊落,好似無一處汙點。
    越是清白,百姓聽到這樣一個常常為不平事出頭的人遭受不平,才越是憤憤。
    在豫王推波助瀾之下,顧思凝也與“東大人”綁在了一起,豫王是“東大人”的後代,顧思凝是豫王妃,四舍五入,便是“東大人”被欺負。
    可京城裏頭稍微有些門道的人都知道,陳達儒並未如話本之中是那樣清白無瑕的人,他為官多年,陳家是太後母族,背靠太後也做過不少事,他或許做過不少好事,可也做過許多惡事。
    京報已經在京城之中聞名,新一期的京報發行,忠實的讀者便全都掏出二十文錢買了一份。有好讀文章的,也有好讀話本的,可坊間逸聞也早就開始流行了起來,每個人讀完了,都要去後麵翻一翻。葉明蓁還常遇到好幾個人打聽那些事。
    新發行的京報上,在坊間逸聞那一塊,便寫了好幾件橫行霸道罪無可恕之事,讓人看了也不禁憤憤不平。其中主人公多有化名,可京報上的內容最是公正,寫的也都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情,可越是見到真相,讀到的人才越是憤怒。
    讀完了,便有好多人互相去打聽,今日京報上寫著的可恨之人究竟是誰。
    京城的百姓十分正義,從前在京報上讀到那些不平事時,許多便循著找了過去,那些已經發生許久沒有辦法,可剛發生的,卻是有許多人站出來為那些主人公出頭。
    就說是先前那個豆腐坊的娘子,便是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與小叔子掰扯清楚,將豆腐坊的祖產一分為二,舊的留給小叔子,自己另開了一間新的,如今生意比從前更加紅火,反倒是小叔子經營不善,又做不好豆腐,關門大吉,後來幾次來找麻煩,都被街坊鄰居一道趕走。
    這次便又有正義爆棚的百姓站了出來,按著京報上的內容去找。
    京城說大是大,說小也小,讀京報的百姓這樣多,幾乎是在京城的各處都有,很快便按著京報上透露出的一點隻言片語找到了當事人的家中。
    主人公自知道要登上京報之後,便早有準備,有人上門問詢,便也如實說了。
    例如其中一位,早年家中也算殷實,有家傳的一門手藝,富及好幾代,可某一日,這份手藝卻被京城之中一位貴人看中,強行搶走,他不同意,還被害得個家破人亡,如今隻能在破舊的小屋裏苟延殘喘,還因為早年的事情落了病根,卻隻能看著仇人將家傳手藝占為己有,開的鋪子蒸蒸日上。
    例如又有一位,從前兒子不小心衝撞了貴人家的子侄,明明賠過禮道過歉,可貴人卻還是不放過他們,也害得他們家破人亡,兒子也被亂棍打死,如今老夫妻倆孤苦伶仃,重病在床,卻連個照顧的人也沒有,說起來時,抱著兒子的牌位老淚縱橫。
    一樁又一樁,坊間逸聞的板塊上寫出來的不平事,竟然當真能找出來了不少。
    這些主人公都在京城居住已久,相熟的友人鄰居也都知道他們的可憐時,旁人打聽時,也是連連點頭附和。
    圍觀者聽了也不禁憤憤不平,聽罷故事之後,便問起來:“是京中哪位貴人這樣可惡?做了這麽多可恨之事,竟然還逍遙法外!你定要說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
    “唉,那位大人那麽厲害,哪裏是我們能得罪的起的呢?”主人公唉聲歎氣。
    眾人聽罷,也是心有戚戚然。
    京城多權貴,哪個平民行事不小心翼翼的,可萬事也不是他們小心翼翼了便能有好結果,若是運氣不好,便是坐在家中都有禍事從天上掉下來。
    “即便是得罪不起,也能讓我們都知道,讓大家都知道那個人可惡,這樣,以後我們也能避著一些。”
    “是啊是啊,就是這個理。”
    主人公唉聲歎氣,被人勸了又勸,才猶猶豫豫地,悄聲說了:“是那個陳家。”
    “陳家?哪個陳家?”
    主人公的聲音便更小:“便是京城裏的那個陳家了……”
    眾人麵麵相覷。
    終於有人回過神來,問:“難道是那個陳達儒大人?!”
    主人公麵色大變,連忙擺手:“不是我說的,你可別亂說。”
    眾人一看,如何能不明白,就是那個陳家!
    “東大人”的故事已經是人盡皆知,眾人也都知道了,“東大人”便是那個“陳大人”,當即便有人反駁:“你豈是胡說八道?陳大人怎麽會是這種人?”
    “胡說八道?我怎麽會是胡說八道?!”主人公涕淚橫流:“這才過去多少年,你若是不記得,且去回家問問,二十年前,東市是不是有一家鄭記鋪子,做的是瓷器生意,我們家傳了幾百年的秘方,滿京城都是獨一份,傳了那麽多年,可偏偏……偏偏就在我手上沒了呀!”
    說到傷心處,他也顧不得顏麵,席地而坐,掩麵痛哭起來。
    他哭的情真意切,讓人聞之也不禁動容,圍觀眾人即便是再不情願,也信了幾分。有心者回去一打聽,果真打聽到一家二十年前的鄭記瓷器鋪,在京城已經開了幾百年,家中的老人都記得,做的瓷器又好又便宜,生意很是紅火,眾人家中都還有著從前在鄭記買的瓷器,可偏偏在某一日關門了。
    非是這一間瓷器鋪,京報上說的那些,竟然讓他們找到了許多,各個故事裏化名的惡人,竟然都是來自於陳家。
    這一打聽,便讓不少人心生起了懷疑。
    難不成京報上說的是假的?可他們也是親眼見到,親耳聽說,也是家中人親口確認,京報上向來寫的公正,從未有過偏袒任何一方,既是親眼所見,也做不了假。京報上不是假的,那就是“東大人”是假的?
    “東大人”的故事來源於茶樓,是從說書先生口中說出來,話本故事的內容本來就是虛假,隻是所有人聽說的多了,其中又有有心人引導,才讓大家信以為真,真情實感地將那些都當做真事。
    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相比起好事,那些壞事傳播的卻還要更快,京報之所以能在京城之中流傳,上麵記載著各種不公之事也有不少功勞,眾人口耳相傳之間,便有無數人都知道了,陳家原先做過的一些可恨事。
    親眼見到了不平事,親耳聽到了不平言,“東大人”清白公正的形象便一下讓不少人懷疑。原先在眾人心中,“東大人”為百姓鳴不平,可現實之中,陳家卻也是個橫行霸道欺壓百姓的惡人。在百姓心中,原來的陳達儒越是清白,一但出現汙點,眾人便越是難以置信,不願接受。
    當說書先生再在茶樓裏敲起驚堂木,底下聽著的百姓目中便生出了不少懷疑。
    ……
    禦書房裏。
    豫王與齊承煊一齊看著龍案之後的皇帝,看著皇帝眉頭緊鎖,心中也跟著提心吊膽。
    齊承煊心中十分緊張,他的手藏在袖中握成了拳,可麵上不顯,神色十分鎮定。豫王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心中卻泰然自若。
    把定國公送進牢房之中,他便知道此事已經有了十成的把握。就算是皇帝再偏袒太子,也要避嫌,不能讓太子經手戶部的事情。
    皇帝遲遲沒有說話,豫王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兒臣願意為父皇分憂。”
    皇帝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卻不應聲。
    齊承煊冷聲道:“豫王掌管工部,是工部的事情處理完了,才讓豫王有這麽多空閑,來管這些閑事?”
    “太子此言差矣,身為臣子,為皇上分憂解難也是分內之事,皇上遇到了難題,本王自然也應當站出來,竭盡全力,為皇上解決此事。”他瞥了太子一眼,不懷好意地道:“隻是不知道,定國公牽扯其中,太子過來是所為何事,難道是為定國公求情的嗎?”
    齊承煊不言,他便接著道:“太子在朝中辦事已久,也應當知道要避嫌,葉大人的女兒是未來的太子妃,如今定國公犯了差錯,恐怕還會有人要懷疑到太子身上。難不成,太子要大義滅親?”
    齊承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太子……”
    “好了。”皇帝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們二人也不必吵了。”
    豫王閉了口。
    皇帝擰著眉,低頭看著手中的折子,折子上記著的便是近日戶部發生的事。
    起初,戶部被揪出來的隻是一件小事,皇帝本來還未太放在心上,便讓人去查,誰知一查,竟然是扯出蘿卜帶出泥,連定國公也牽扯了進去。
    他與定國公情同兄弟,當年相互扶持,也知道定國公是個什麽樣的人,若說定國公會為銀錢中飽私囊,他無論如何也不信,可偏偏竟然還當真找出了證據來。皇帝有心不信,可對著證據也是大眼瞪小眼。
    如今已經是滿朝上下都盯著這件事情,便已經不是原先那個普通的小案子,非但如此,甚至從民間也傳來對定國公的不滿,讓皇帝很是困惑,也不禁心生疑慮。
    難不成,他最倚仗的左臂右膀,也悄悄生了什麽不該生的念頭?
    皇帝私心裏不願意信,這會兒才左右為難。
    禦書房中又沉默了片刻,外麵忽然傳來一聲:“太後娘娘駕到——”
    皇帝抬起頭來,豫王與太子也齊齊轉頭看去。
    太後來勢洶洶,等三人行過禮,她便直接開門見山地道:“皇帝,哀家聽說了戶部的事情。”
    皇帝皺起眉頭來,卻不答太後的話,隻對太監道:“快,給太後搬把椅子來。”
    “後宮不管前朝之事,定國公究竟是否有問題,哀家不清楚,也管不著。”太後扶著大宮女的手坐下,盛氣淩人地道:“隻是哀家要說一句公道話。”
    公道話。
    齊承煊在心中嗤笑一聲,垂首不言。
    果然聽太後說起:“此事竟然與定國公相關,便不該交給太子,未來的太子妃姓葉,也不知太子是否會偏袒未來的老丈人,畢竟,定國公做這些事,誰知是否是為了某些人,是否有其他目的。皇帝,你說是不是?”
    齊承煊在心中暗道:陰陽怪氣。
    “再說,戶部這案子這麽重要,能找到定國公的證據,也是多虧了豫王。定國公在朝中經營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定國公的人手,他身份高,便是交到其他人手中,說不定還要懾於定國公威勢縮手縮腳。依哀家看,此事便是交給豫王最合適。”說是講一句公道話,可太後的語氣卻是不容人置疑,“豫王身份夠高,能力夠出眾,交給豫王最合適不過。”
    皇帝眉頭緊鎖,卻是不願意應下。
    太後的聲音沉了下來:“皇帝,你連哀家的話也不聽了嗎?”
    “這……”
    “滿朝文武之中都找不到比豫王更合適的人,不知豫王可否有什麽不妥之處,讓你這樣猶豫。”太後意有所指:“皇帝,豫王與太子都是你的皇兒,可別厚此薄彼。”
    皇帝眉頭皺得更緊。
    晌久,他看了太子一眼,才猶豫地道:“不如此事便交給豫王……”
    豫王麵上立刻露出喜色來。
    還不等他謝恩,齊承煊忽然站了出來,拱手道:“父皇,兒臣另有其他看法。”
    豫王當即沉下臉,涼涼地道:“太子可別忘了避嫌。”
    齊承煊頭也不回,接著道:“此事事關重大,兒臣提議,請樊大人從中協助豫王,徹查此事。”
    豫王麵色一僵,連忙道:“本王一人便可以辦好,何至於需要樊大人。”
    “豫王此言差矣,戶部的案子事關重大,定國公也是位高權重,如今既然牽扯出了定國公來,說不定深挖之下,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事情,豫王身份便可不懼權貴,而樊大人也向來剛正不阿,秉公執法,能力出眾,從前還與定國公生過嫌隙,更不怕會偏袒定國公。”齊承煊麵色鎮定:“豫王平日裏事務繁忙,若是有樊大人相助,便能更快解決此事,有何不好?”
    皇帝眼睛一亮,連忙道:“太子說的不錯,便讓樊大人從中協助。”
    便如太子所說,樊大人最是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確與定國公有舊怨在先。但同樣的,樊大人也不會因為私人恩怨而故意報複,也能防著豫王做什麽小動作,故意栽贓嫁禍。
    既然連皇帝都開口了,那豫王也無話可說,便隻能認了。
    定國公是皇帝的左臂右膀,以後也會成為太子的助力。他原先想要借此事,從定國公身上狠狠剜下一塊肉來,最好便是能將定國公拉下馬。有樊大人在,許多打算他隻能按捺住。
    不過也沒關係,他隻想要借這個案子,攪渾戶部這趟渾水。經人提點之下,他已經知道戶部之中藏著一件大事,如今隱約查出了一點線索來。隻要給他一個借口擾亂戶部,就算是小事,他也能弄出大事,把自己的人手安插上去。
    走出禦書房時,豫王很是得意。
    他看了齊承煊一眼,不在皇帝麵前,說話也不再有所顧忌。
    他故意地道:“太子回去還是多做些準備,若是定國公出事,恐怕到時候太子妃也得傷心難過,隻是不知,若是葉姑娘成了罪臣之女,這太子妃是不是要換一個人。”
    齊承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豫王不如多想想案子的事情吧。假的真不了,有樊大人在,是真是假,真相總會大白。”
    “是,有樊大人相助,本王的確不必擔心此案,反而太子可得小心注意著,千萬要避嫌,不要牽扯其中。”豫王得意道:“便是老天爺也幫著本王,還有貴人相助。”
    他指的是長寧侯府。
    是長寧侯,也是顧思凝。
    誰能知道,長寧侯府那個名聲敗盡了的姑娘,竟然眼光這樣毒,一指就能給他指出戶部的問題?他本是不信,深查之下,還真找到了他的機會。
    據顧思凝透露出來的,她知道的似乎還不少。
    他拉攏一個長寧侯,竟然還多得了一個助力,不是老天爺在幫他,又是什麽?
    而太子呢?
    豫王大笑一聲,揚長而去,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未來打敗太子的場景。
    齊承煊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搖了搖頭,往東宮的方向走去。
    既然是許多事情要提前,那他也要多做些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