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馬匹拴在門外大樹，慕十三與秦茹兒便走入這家小飯館內。

    飯館之內很是簡陋，桌椅板凳看上去頗為陳舊，但並無灰塵，桌麵上還有嶄新的油漬，看樣子並非是老舊設施，應是有絡繹不絕的顧客的。

    “你們兩位打哪裏來？”那年輕人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嘴裏隨意問著。

    飯館麵積不大，但五髒俱全，一眼看過去的後廚，升著大大的灶台，黑漆漆的鐵鍋上升著熱氣，看上去是剛熄火沒多久，又重新喚起。

    慕十三道：“我們兄妹兩人路過這裏，準備去北方看百花大會的。”

    百花大會乃燕國境內一大盛事，每年夏秋交接，炎熱涼爽之餘，便有青年男女結伴而去，意圖在百花大會之上尋求一良配。

    “百花大會啊。”年輕人手上忙活著，不斷拉扯著手上所的生麵，放入開水，反複翻滾：“蠻遠的誒，就兩個人在路上也不怕遇到歹人。”

    慕十三笑道：“青天白日之下，哪裏有那麽多歹人？”

    “嘿嘿，這可說不準。”年輕人嘿嘿一笑，便不再說話。

    秦茹兒四下走動，不住打量，望著看上去比較陳舊的飯館，她隻是微皺眉頭，不知怎的，總有股莫名惆悵浮現心頭。

    那一邊煙氣彌漫，水汽之下，那年輕人做好兩碗普通素麵，手上活計不斷，卻是在收尾。

    慕十三走過去接下兩碗素麵，嘴上客氣道：“多謝。”

    年輕人臉色戲謔：“兩碗素麵，要你一對耳環，卻是占你便宜了。”

    “不知這裏是什麽地方啊，天黑路滑，倒是有些迷失了方向。”端來素麵，慕十三並未動筷，而是繼續閑聊。

    年輕人一臉隨意，信手擦幹桌麵的水漬，道：“這裏是牛家村，距離天台縣蠻近的，小村子不出名。”

    “原來是這樣。”慕十三聽完，自顧自點了點頭，拿起桌麵上筷子簍裏的一對竹筷，夾起一口麵條，做出要吃食的動作。後廚之內的年輕人拿起剛剛還未看完的小人書，又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但是暗中一雙眼睛卻緊緊地盯在了慕十三的筷子上。

    “誒？牛家村，這個名字我倒是聽說過。”一口麵條還未進嘴，慕十三卻又放下筷子：“好像我曾聽說過這裏。”

    “鄉野地方，如何聽過？我不信。”年輕人微微笑了一聲，仿佛聽了什麽笑話一般。

    慕十三歪著頭好似思考：“不不不，我的確是聽過這個地方的。”

    一邊的秦茹兒沒有吃麵，而是看著古怪的慕十三，眯著眼睛望著後者，其中似乎是有什麽貓膩。

    正說著話，四五個扛著鋤頭的漢子從外麵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一身泥汗，看樣子剛剛務農而歸。

    “回來晚些，做些飯食。”為首的進門之後對著坐在門口的年輕人說道。

    “又忙活了這麽長時間啊。”年輕人看著進來的幾個人，像是看到了老朋友：“你說你們來的怎的這般會挑時候，剛剛收拾好就要吃飯。”

    那人哈哈大笑：“不忙不行啊，過一段時間便是雨季，翻一翻總是好的。”說完，眼神瞟向一旁的秦茹兒慕十三兩人：“外地人？”

    “昂，過路人，做了兩碗麵。”

    那人道：“外地人你都給做飯，休說閑話，快去，餓死了都！”

    “你真是。”笑罵中，那年輕人一臉不情願地又回到了後廚。

    幾人落座，談笑有餘。

    這個說誰家的兒子金榜有名，那個說誰家的女兒馬上出閣，時不時還說幾句莊稼如何，不亦樂乎

    說話間，一個人卻從一邊湊了上來。

    慕十三此時一身那驛站老板的細碎布衣，看上去格外普通，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麵笑嘻嘻地走了過來：“幾位大哥說的這般歡快，可是能讓小弟說上幾句？”

    秦茹兒一臉疑惑地看著慕十三的背影，並未說話，隻是暗暗觀察，桌上素麵一筷未動。

    後廚之中，那年輕人手上活計不斷，但是眼神卻不著痕跡地在左右來回亂瞟。

    聽聞慕十三的話，幾個農民停止交談，上下打量起來慕十三：“小哥有何指教？”

    慕十三訕笑一聲，將手中素麵放在桌上：“聽聞幾位是農民？”

    “隻是出苦力做農活而已，如何？”

    慕十三道：“我在老家也是做農活的，天下農民皆是兄弟嘛，出門多日，遇見幾位當真是心下親切啊。”

    幾個農民神情古怪，似乎是對慕十三沒來由的親切感覺到了幾分不適，領頭的幹笑幾聲：“啊，是嗎？好吧好吧，那還真是有緣啊。”

    “這裏水土如何？稻米一季幾熟啊。”慕十三還在問著，手上抓著筷子，做出要吃的動作。

    那人麵露為難，不知為何看上去卻顯得有幾分尷尬：“額，一季三熟吧，對，一季三熟。”

    “三熟？”慕十三的嘴已經靠近麵條，卻停了下來：“水土竟是如此肥沃？天氣也是適當，收成如何？”

    “嗯......還不錯。”那人沉吟一聲。

    周圍幾人麵麵相覷，對視幾眼，眼底顯現幾分古怪。

    “那家裏人呢？都還好吧。”慕十三仿佛是自來熟一般，開始問東問西起來，問的幾個農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就連後廚的那個年輕人也是一頭霧水，滿眼疑惑。

    “這慕十三怕不是個傻子吧。”

    “額，都還好還好。”

    那人回了一句，慕十三又是幾句問了上來，三言兩語之後氣氛似乎變得很是活絡，旁側那年輕人看的眼睛都呆住了，手上也是慢了下來。

    慕十三

    注意到還沒有飯食端上來，客氣道：“幾位大哥剛剛務農回來，定是餓極了吧，來我們的麵你們先吃。”

    “哈？”幾人又是一愣，錯愕之間慕十三已經是極為客氣地將自己手裏的素麵推到了一人麵前，更是不由分說將秦茹兒的素麵也是盛了上去。秦茹兒暗暗偷笑，卻沒有說話。

    幾人麵麵相覷：“這怎麽好意思呢？”

    “如何不好意思？”慕十三顯得很是大氣，大手一揮道：“我們聊得這般投機，隻是一碗素麵而已，快來嚐嚐，還是熱乎的。”

    “這......”那幾個農民表情顯得很是古怪，慕十三很是熱情道：“怎麽？我們這可是一口沒動啊，好還是熱氣騰騰的，可莫要餓著了幾位大哥啊。”

    “不必了，太客氣了。”那人委婉拒絕，指著後廚的年輕人道：“我們的也馬上就好了。”

    說著，還對著那年輕人使了個眼色。

    “好嘞好嘞，你們的也來了。”正在這時候，年輕人很是適宜地端著四碗陽春麵便是走了過來，還一臉疑惑：“怎麽了？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沒什麽。”農民還未說話，慕十三倒是先開口，看似大大咧咧地端起四碗麵條放在桌上，與之前的兩碗來回挪動，最後放在自己麵前一碗，然後又給秦茹兒拿去一碗，率先叼了一口：“好味道，當真好味道，這麵都來了，大哥們還是先吃飯吧。”

    “你......”

    幾人啞口無言，看著桌麵的麵條表情古怪，嘴角微微抽搐。

    看了看一邊的年輕人，後者微微搖頭，動作格外隱秘。

    慕十三大嘴一張，不斷發出“呼嚕”聲響，幾口之下便將自己麵前碗裏的麵條吃了個幹淨，身旁秦茹兒見狀也是叼起幾根大快朵頤。

    幾人瞠目結舌，相視無言，沒有動筷，慕十三見狀疑惑：“怎麽了各位大哥，這麵條很香的，不嚐嚐嗎？”

    “還不是很餓，涼一涼再吃吧。”那人幹笑著。

    慕十三微笑，話裏有話道：“不是吧？大哥你剛剛進門之時，可是說很餓的。”

    “那是剛剛，現在已是不餓了。”

    “嗬嗬。”慕十三笑容依舊，側眼給了秦茹兒一個眼神，後者抱著麵碗來到一旁的桌子安靜吃著。那年輕人眉頭一挑，抓起小人書就是朝著門口走去，剛走出兩步卻被慕十三伸手攔住：“小哥，先別走，這位大哥挑你的麵不好吃。”

    “怎麽會？就是尼姑麵而已。”年輕人麵露不悅：“一般味道罷了。”

    “是啊，一般味道，你們幾位好生嚐嚐，莫要涼了這位兄弟的心啊。”慕十三身子前傾，將雙肘抵在桌麵上，擦了擦嘴巴道：“各位請用，莫不是不敢吃吧？”

    “......”

    霎時間，小飯館之內落針可聞。

    氣氛，在一瞬間凝固成冰。

    “不敢？”見無人動筷，慕十三嘴角掀起的弧度愈甚，拿起自己的筷子，在其中一碗裏夾起一口，塞進嘴裏：“那我就都吃了。”

    一口之後，桌上四人，桌下一人都是緊緊盯著慕十三。

    而慕十三此刻收斂起笑容，又是夾向第二碗，又是一口。

    最後桌麵上剩下兩碗，慕十三伸筷去夾，即將觸碰到湯麵之時卻是頓住。五個人就這樣看著慕十三，隨即後者夾了第三碗麵的一口，已是到了嘴邊卻停了下來：“誒喲，好像是有些吃飽了。”

    “......”

    沉默，如死一般的寂靜。

    “不想吃了，你們吃吧。”(www.101noveL.com)